容夜再次梦见那三个披着碎花披风的女孩,还有那座夕阳之下的残破古塔,以及会说话的老蜥蜴。
她们围着塔绕了一大圈,才在背阳面找到了入口。黑洞洞的,她不想进去,正如当年的她,胖胖的容安也打起了退堂鼓,她应该害怕,因为她的肉最多,容夜觉得她的裙子肯定会害她摔倒。
容河年龄最大,圆圆的小脸上充满了无畏。她一直想成为一名女战士,效力神鹰军。她也是三个女孩中唯一一个不穿裙子而是绑着绑腿的。
她们偷偷地溜了出来,容夜成功地说服了两个族姐出来,她们从老人那里听到的这个地方,落日之塔,蜥蜴有她们想要的答案。
老蜥蜴不声不响地从黑暗中爬了出来,安安听说过老蜥蜴可以预知人的命运,甚至它的低语可以让男女陷入爱河,让人发疯。这些未知的危险吸引着女孩们,梦中的容夜却决不希望这件事发生过。
这梦比现实更加生动,往日的记忆似乎一股脑地涌入容夜的脑子,然后在醒来时又像退潮时离开。
容夜看着容河毫不畏惧的脸庞,还有她黑色的大眼睛里闪烁着火花,又嗅到了尘埃的气味。外面似火的夕阳一点都照射不进来,唯一的光亮是绿色的。梦里真是奇怪,是自己记错了?还是蜥蜴也会点蜡烛?
“滚回去,不要来烦我。”
看来容夜没记错,蜥蜴不但会点蜡烛,还会说人话呢。在她久远的印象中,这只蜥蜴一直是自己内心深处的不安。
“我们要知道我们的命运。”
“滚回去。”
蜥蜴手里的捧着金色的小壶,上面有雕刻的西红花。弯弯的壶嘴里喷出黑色的烟雾,烟雾变成了阴暗腐朽的骑士,伸手就要赶走女孩们。
当时是这个样子吗?蜥蜴难道没有一边吐着长长的红舌头,一边爬到容安身上?容夜不记得了,只是有一点是相符的,就是那狡猾的妖精要容安来当它的妻子。
和一个妖精结婚这种事,容夜之在暗影之地的诡异传说中听过,她望着那蜥蜴黄褐色的眼珠子,正色说到。
“安安已经被许诺给了地家,你不能打她的主意,否则我们会叫人把你那疙疙瘩瘩的恶心的皮烧的一干二净。”
“贵族的孩子们真是幸运,不是吗?我被人贩子一袋子干枣交换,从来没有尝过胖妞的滋味,哦,瞧这孩子,温顺,肥胖的小妞。”
容夜看着它那溜溜转动的褐色眼珠子,怀疑它是不是被人挖了眼,又用泥巴给自己做了个新的。
“答应我们,否则我们会告诉我们的父亲,他会用鞭子狠狠抽你,再把你给煮了。”
蜥蜴改口了,它要条件,它要交换物品,才能告知她们自己的命运。从这看似公平的条件中,容夜感受到它语气中沉淀着难以置信的邪气。
“来吧,靠近些,让我尝尝你们的味道……”
那灰色的爪子出乎意料的锋利,在她们每个人娇嫩的肚脐上划了浅浅的一个小口子,鲜红的血液涌出来的刹那,老蜥蜴伸出来的红舌头在颤抖,但不妨碍它贪婪地舔舐娇嫩的伤口。
仿佛一块真实的记忆被唤醒,这是容夜最不愿意回忆的地方,那舌头上的斑点清晰可见,密密麻麻的,让她反胃,但触感竟然像牛奶般丝滑柔软。
“别怕,人们的血液中有他们的灵魂,有的是甜的,有的是酸的,有的太涩,有的更是难以下咽,但大多数的味道很淡。”
“我们的血液是什么味道的?我们可是容氏鹰家,高贵的血脉。”容河问道。
愚蠢的小妞!那毒物可能会扭断你那细的不行的脖子,在你成为士兵以前,就吸干你那本来就不多的血,你居然还担心自己好不好吃?
在蜥蜴完事后,容安的脸颊上冒着汗,支支吾吾地问着结果,像是告白后等待答案的女孩,在梦里的人往往更加勇敢,即使她没有勇气听到不好的答案。
你可以问一个问题,蜥蜴爬回到断掉的柱子上,但你们绝对会后悔知道自己的命运。
“我的夫君会爱我吗?我从未见过他,据老妈子说,他英俊又优秀。”
“不,你不会嫁出去的,蜥蜴大声地宣布,我看到了你的未来,你会被蛆虫夺走贞操,眼睛里会流出脓血,苍蝇会在你那枣红色的卷发上飞来飞去。如果你的丈夫不介意的话,他就可以爱你。”
任性天真的孩子啊,容夜想到,她是那么的纯洁无邪,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想起来容安的结局,那天不久之后,爆发了瘟疫,年轻的她抱着对爱的幻想进了坟墓,现在也行就是那蜥蜴预言那样。
没准这就是所谓的交换,用自己的未来来交换,呸!狡猾的妖精。
她仔细地回忆,回忆即将发生的事情,那关于自己的预言。在看到正在哭泣的容安时,她放弃了原本的问题。
“我会有孩子吗?”
“哦,我看到弄婆在为你接生,我再看看……”狡黠的光芒闪过,蜥蜴吐着红舌头继续说到“不过三个孩子中,只有一个真正属于你。”
“什么意思?”
她忽然听到了利剑出鞘的声音,四周被黑雾所淹没,她们的衣服开始融化,浓稠的液体开始从身上滚落下来。女孩们疯狂的逃命,背后的声音散发着入骨的邪气,似乎是某种咒语。
容夜觉得好笑,难不成梦里的巫术也能摄取灵魂?但她却很快发出来那种细的瘆人的尖叫,倒海般的绝望感如同一苇以饮江。
她在黑夜中喘息着醒过来,身旁满是汗水打湿的痕迹,窗户什么时候开的?一股接一股的寒意灌进房间里,容夜直打哆嗦,但胸口却依然闷热。她扯开前襟,希望这样散热快些,不过是个梦,是个梦……
她再也睡不着了,究竟是谁把窗户打开的?
容夜怒不可遏,下床把窗户关了起来,才发现,身旁多了个人。
“谁让你进来的。”
她本想发怒,却意识到自己那不大但优美的胸部还在外面,怒吼转瞬变成了小声的嘀咕。
黑暗中,月光下。那矮胖的男人披着一身烂围裙,似乎是个厨师,黑暗遮掩了他的面貌,但眼睛里看不到眼仁,只有白灰色的光,手里握着一把屠刀,磨刀棒。
“不要。”
容夜以几乎乞求的语气来说话。
“只有把你也给杀掉,任务才算圆满。你们不是有句成语吗,叫什么…有始有终?”
“不!”
声音卡在喉咙里出不来,刺客抢先一步捂住了容夜的嘴。容夜反应过来,梦中的利刃不是幻影。
那人身上臭气熏天,容夜简直要窒息了。尽管他身材矮小,但力气很大。容夜狠狠地用指甲抓他,抓的鲜血淋漓,那人反手扇了容夜一耳光,把她狠狠地摔在床上。
“臭婊子。你再敢抓我,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容夜松开了手,她不记得自己闭上了眼。她失去了视觉,眼前一片灰蒙蒙的,她的眼睛就像那个刺客的眼睛一样,灰白灰白的。
但她全身此时却沐浴在红艳艳的火光当中,身上的衣物彻底被烧成了灰烬,烈焰可以为她遮羞。她从未感受过如此力量,每一句咒语,每一个动作,甚至是指尖微微划过,都让她觉得空气变得无比炙热。
与这法力一起进来的,还有些许模糊的意识,就像在本就不宽敞的洞穴里相互拥挤,让容夜透不过气来,渐渐地,她失去了支配自己身体的权利,意识被挤出了身体。
她飘荡在身体之外,灵体状态是虚无缥缈,极为脆弱的。她飘荡在窗户外面,即使自己身上只有轻纱睡袍,但她却感受不到一点点寒冷,却惊讶地感受到从那窗户上喷涌而出的热风。
那刺客在烟熏中睁不开眼,只本能地顺着那冷气吹来的地方逃窜。容夜注意到了,他眼睛变成正常的眼睛了。
她想飞回自己的身体,却又像纸片一样被高高吹起,离那窗台越来越远。
窗户的另一面是黑暗,阴冷,只有冷月挂在天上。饥寒,威胁,痛快,这些填满了这个世界。可这厨师不在乎,此时他愿意用一切换自己回到那个冷酷的世界。
这窗户很高,摔下去必死无疑。可万一呢?万一没死?我还能继续活下去?跳吧,快跳啊!花龙啊,赐予我勇气,让我可以继续苟活下去吧!
这胖嘟嘟的厨子,自从恢复意识后,就没有放弃祈祷。他乞求龙神给他指引。
等等,天上真的传来声音,什么?大声一点,什么?清楚一点?
“你背后!你背后!”
他听到的是容夜的呼唤,灵体微弱的气息被这可怜的羔羊在最后一刻捕捉到了。
他转过身来,脸蛋被这火焰炙烤的疼痛,空气里充满着碳渣和硫磺。他抓起床帘,想阻挡住热量,却发现窗帘在燃烧,还有手,手也在燃烧,他的全身在燃烧。
他开始嚎叫。
…
容夜眼前一黑,发现自己的眼睛是闭着的,脚趾头是温热的。缓缓睁开双眼,自己正赤裸地站在一片碳渣之中。
她不知道自己就这样了多久,手无长物,全身赤裸,即使闭住眼睛,也要凝望着幽暗长空。
“你醒过来了?”
丈夫温柔的声音传了过来,她发现千丁也在。这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常伴在古风的身旁。
“这究竟是…”
容夜感到一阵虚弱,古风连忙把她扶到床上。
“月华的行动于傍晚开始的,刺杀你是最后一步。”
“我从不知道您是戊角人。”
“这世上不只有虎雨一个戊角人。”
古风开口,那老者就上前,容夜赶忙想把烧焦的毛毯盖住自己的娇躯。老者却开了口
“失礼了,夫人,不过在下看不到,是个瞎子,只是在下有视野,刚刚正是在下救了夫人。”
“再过一个时辰,胜负就见分晓了。”古风道。
容夜喝了端过来的安神酒,很快就又什么都听不见了,她只有再次回到梦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