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砂久久地注视着夕日残阳，不知道自己是想死还是想活，苦苦的坚持挣扎令他痛苦不堪。
高烧折磨着自己，嘴唇干的发硬，裂开的口子使他喝水都困难，即使他那么渴望不远处的那些浑水。
想死很容易，放弃挣扎，一会死神就会带走他。饥饿可能会要了他的命，不过他就算饿死，也不要吃身边的尸体，岩石对他的牙齿来说太硬，还可能划伤他本就脆弱的食道。
这是第几天了？真渴啊！自从五台被攻破，他就一直瘫在这里，他不敢动，也不想动。只等着死了以后让秃鹫和乌鸦处理自己的尸体。
五台关的日落，霞光将天空染成玫瑰红。远处高耸入云的山峰中拂过阵阵清风，被染红的云雾如同海浪一般滚滚地奔腾在苍穹之间，那些露出来的山头就像礁石一般被冲刷着。
他回想起之前的战役，我的老天，想不到毁灭的是我们。
他回想起今天早晨
紫砂在向丁甲讨教飞刀的诀窍，丁甲在纠正紫砂的站姿。尽管紫砂是老兵了，但论到飞刀毙命，他十分羡慕丁甲的技术。
“对，站开一点，好。”丁甲的手扶着紫砂的腰间。手慢慢伸向了紫砂腰间的钱袋子。
突然他停住了小偷小摸，大门外走进来了五台指挥官古世和大人的跟班，他的侍从，即使是侍从，也是他们的上级。
侍从身上的衣着往往与那些和他站在一起的贵族格格不入，紫砂想道。侍从穿着黑色毛衣，黑色手头，两道浓眉之下藏着一双厌恨的双眼，他曾打断过手下的腿，只因他没有完成当日的训练任务。
“呸，狗腿子。世和大人该给他脖子上拴条铁链，免得他到处去咬人。”丁甲愤愤不平道。
紫砂完全亲清楚为何丁甲如此憎恨侍从。丁甲在偷钱时被侍从抓到了，于是他被吊挂在大树上一整天，最后是世和大人看到了他，才把他放下来。侍从对待手下极为严苛，与爱护部下的世和大人截然不同。
天哪，那是谁？紫砂看到侍从带着他此生见过最瘦弱矮小的士兵进入了训练场内。
“八成又是西方的贵族少爷公子哥。普通人家的孩子长成这样，卖成奴隶都没人想要。”丁甲悄声说道，声音低的只有紫砂能听到。丁甲厌恶并惧怕着侍从，就像黄鼠狼见了真正的野狼。
“该死的古世和，又送来一个杂种，他是你们的了。”侍从骂骂咧咧地将那男孩拽到丁甲和紫砂面前。
男孩喘穿着华丽的披肩，外加有衬垫的皮外套，腰间的玉挂坠让丁甲瞪大了双眼，就像饿鬼见了烤鸡，丁甲只想靠近他。
“可恶，我每天在外面执行他下达的这个任务，那个任务。到头来怎么样？这个公子哥也可能升迁的比我快！真是王八蛋。”侍从骂道。
“真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紫砂听到丁甲小声抱怨道，他发现丁甲的注意力全在那玉坠子上，那石头就磁石，吸引着丁甲，让他没有发现侍从已经注意到了他。
“王八蛋，你说什么！”
这下惨了，侍从似乎捕捉到了丁甲的呢喃。只见他怒气冲冲地冲了过来，撕住了丁甲那一头杂毛。
“我警告你给我放开！你只是个侍从，抓老子的头发，你还不够格！”紫砂本以为丁甲像上次一样委屈求全，但丁甲似乎也是气血难平，连着上一次的不满一起发泄了出来。
“和你这个老**子比起来，我就是贵族大老爷。我就算啐一口唾沫在你脸上，你也要笑着！”侍从大喊道。
“那是你吧，你这世和大人的哈巴狗，哈哈哈哈。”丁甲笑到。
紫砂发现丁甲的嘴就像利剑一样，似乎刺伤到侍从的灵魂。因为世和大人很粗犷，他平日里就受到不少欺负。这样的话无疑直击侍从的痛点。
他本以为侍从会抽出宝剑来砍了丁甲的头，丁甲似乎也将手中的匕首握住了，紫砂不敢轻举妄动，在这失控的局面前，他必须仔细观察。
但侍从却出乎意料地放下了丁甲，他露出了难以捉摸的笑，他说道
“你们给我等着，贵族，士兵………我总有一天会让你们后悔的！当我位高权重时，你们连舔我脚趾的资格都没有。你们只配呆在地狱里腐烂！”
侍从离开了，他留下的除了尴尬的局面以外，还有这个瘦弱的男孩。男孩似乎很懂事，他的观察力似乎并不比紫砂差，只见他摘下玉递给丁甲说道。
“这位大哥，不好意思，给你们造成这么大麻烦，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您笑纳。”
“笑………什么？”
“笑纳，就是让你收下的意思。”紫砂在旁边提醒着。
“奥奥奥，好，哎呀，少爷，您真是个明白人，你放心，我今后就是您的人了，你放心，你用不了三个月，地位肯定在刚刚那笨蛋之上。”丁甲收到玉后眉开眼笑。
“大哥，我不是什么少爷，我叫古泉，只是大家族的小奴仆，这块玉是我养父母给的。您就收下吧。”古泉说道。
“奥，这样啊，那你以后就跟着我混，要是刚刚那个混蛋要欺负你，我就想办法收拾他！哈哈哈哈哈。”
“行行，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过之后气氛变的无比尴尬。最怕的就是空气突然凝固。他们之间并不熟悉，刚刚的对话已经用完了他们全部的谈资。
紫砂回忆起来，那个瞬间。一切显的是那么安静，除了尴尬的谈话，似乎还有些别的东西。
他感到了脚底的振动，从刚才就开始了，只不过很轻微，但现在却是用耳朵都能听的到的振动，一点一点地，慢慢地放大。
轰隆隆的，就像雷声，放眼望下去晴空万里，一点乌云都没有，只是远处黑压压的一片，一点一点出现在了地平线的边缘。
他感觉有东西在脑子里炸裂。他记得他当时的那种面临紧张时的迅速，精准。
这的确不假，他迅速跑到那巨大的生锈铜钟面前，用旁边的鹰嘴锤重重地敲击着大钟，一边高喊着
“敌袭！敌袭！”
真像一群野蛮人，远远地望去就像一条金，银，钢铁所交汇的钢铁洪流，裹挟着令他心颤的吼叫。
战马奔腾在五台关前那片广袤的草地里，伴着怪异的呼喊，紫砂看到了铺天盖地的月族武士。
大多数月族武士手持弯刀，这是马背上的武器，巨大的弧度可以让他们灵活的挥舞。
“不……不………。”
但他最终还是迫使自己去战斗了，发现自己的战锤还躺在地上。
“快去！”
声音被一声巨响掩盖，他发现小胡子和大个子两个人横飞出去，脑袋撞到石头墙上。
那些声音变得清晰，那不是怪叫，而是欢呼。花龙神慈悲，目睹战友惨死让他无法去对抗那样的战士，他也会步其后尘。
他看到那些武士欢笑着，可恶，他们根本没有把这当成一种生死攸关的战争，而是一种竞技，一种用来取乐的游戏，就像杀牲口。
他很快明白了大胡子他们的死因了，还有那些武士进入城内的原因，一声低鸣回荡在天空，声音低的像打雷。他向下面的城楼看去。
黄铜野兽，那是一只裹满了盔甲的巨兽，紫砂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怪兽，月氏渡海而来，除了战乱和灾害，似乎还带来了他们见所未见的物种。
那可是精钢所铸的城门啊，居然在一瞬间就被突破了。他发现即使他们在城楼上抵挡住了敌人，城内还是四散着奔涌的月族骑兵。
到处都在厮杀，他看的到那高个子的士兵想用盾牌防御，好家伙，个子真高活像个竹竿，却连人带盾的被飞来的长梭穿过，斜钉在地面上。
可怜的人，尸体就那么挂在长梭上，血顺着湿漉漉的头发滴了下来。
他走神了，没有看到一把弯刀向他砍过来，疼死了，那月族武士力道很猛，但没有完全砍断自己的身体。
王八蛋！小瞧我？那弯刀砍在他的腰上，刀尖穿过厚厚的铁护腰，扎到他的皮肉。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月族武士，可笑的是在那一瞬间，脑子里只有虚无，现在只记得他很年轻，脸上满是红蓝彩绘。紫砂以为自己死定了，但却没有。
倒是那月族武士狼狈不堪，紫砂顺势抱住弯刀不让他抽走，抽出长剑了结了他。
“多威风啊，简直就是人生的高光时刻了。”紫砂苦笑了一声，这让他被穿透的肺更加难受了。
他记得月族士兵组成了突击队，冲出了城门，如海浪拍打着岸边，冲了进去，一下子扎进了城内士兵堆里。
他身边只剩下几个自己人了，火焰在四周烧的噼里啪啦，颤抖的号角，到处都是痛苦与厮杀的哀嚎。
他左顾右盼，就是找不到自己隶属的部队，但他必须动起来，不能呆着不动。
弥漫在军队中间，这飘落的红丝，在飘过自己身边的时候，经切开了寸厚的钢甲。
血雾暗杀，来自海的对岸，月华故乡的巫术。这样有选择性的大规模杀伤，许多战士跑着跑着，头就掉了。
那红色的血雾弥漫四周，紫砂缩在一个小小的房间角落，他感觉时间变得缓慢，模糊，甚至停顿。过去未来一起随着透过门缝的光芒消失。
他听到一个战士哭喊着
“我投降！我投降！这是我的剑！给你，给你，我投降啊！我投降了啊！”
躲在门后的他胆战心惊，不要死，不要死，下一个不是我，不是我……
他能听到门口的惨叫，那令人惊心动魄的惨叫，如此凄厉，如此绝望。死者解脱，而生者听着仍在煎熬。
他甚至感觉自己不在是自己，他甚至感觉在这样的时刻，他的灵魂可以飞出躯体，纵使死亡就在身旁，他也可以飞升离开？
破了的肺让他没有办法在战斗，甚至连逃跑都做不到，没错，但他在想，也许，也许，也许我会飞呢？
门终究还是被打开了，一个巨大的身影屹立在门口。不…不要………哦……我还没准备好去死，我不要死……
他真的什么都感觉不到了，灵魂快要飞出身体，生与死全部消失。
突然，那黑影倒下去，身后站着另外一个大汉。古风的三儿子，古世和。
紫砂能些许回忆起世和当时的状态
古世和粗大的双手扶在雕花的栏杆上，他继承了古风庞大的身躯，样貌颇为粗犷。透露出此人一股子蛮霸气。
“脑袋还好好的长在脖子上吧，我的兄弟。哈哈哈哈哈哈”
“将………军……”
紫砂的头盔限制了视野，但他此时长出一口气，后面的高楼上一声爆炸，火光四散，在那刹那间的火光映照下，他看到世和的脸。
身后的砖块在墙壁上突然绽开，他被摇曳的火光和席卷而来的灰尘所包围，手上的盾牌早都是一堆烂铁了，无力抵挡冲进来的武士。
世和可以以人的面貌和手底下的人说话，可他却不能以人的面貌和自己内心对话，此时的他犹如一头嗜血的猛兽，把进来的人全部砍翻在血泊当中。
紫砂转过身去，看到一个大汉挥舞着猛鬼巨斧向他砍来，风压好大，他几乎窒息。恐惧，仓皇，懊悔，他设想过无数次自己死前的状态。
但都不是，哦……他想起来了，虚无，一种真正的虚无。更像是一种解脱，让他脱离这尘世的轻松。
“哐当！”
看似无法阻挡的死亡，被世和大人的“游龙剑”“戏凤剑”拦下来了。
这大汉是月氏的卓汗，紫砂知道他，叉河之战中，他以一人搏杀数百人从而全身而退。
蛮霸的气力让世和无法应对其余月族武士，紫砂想去帮忙，但即使调动全身力量，都无法动弹丝毫，他看到一个月族武士发现了这里的僵局。
一把弯刀飞向世和，上面映照着红色和黄色的火光，难道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将军去死吗？让我动，哪怕一下也好啊！
世和挡住了飞来的弯刀，却发现一把银光闪闪的弯刀从腰部铠甲的衔接处穿过，深红色血流下，将雪白的战甲染成了暗红。
世和无比惊愕地回头，熟悉的面庞，手中握着银白色的刀柄，那是常伴他左右的侍从。
“为什么？”
侍从沉默地看着他。
人物说明：
紫砂：古族士兵
侍从：古风的第三个孩子，古世和的跟班。有着心酸的过去。
卓汗：月华手下大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