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漏出了点天际的鱼肚白。燕子踩着电线，观望着游走的人类，他们总是能够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小孩子那些长杆子给屋檐下的燕子窝戳了一个洞，大人拍了拍手掌以示嘉奖。
“你就让你爷爷送你去上学吧，老闲着没事儿做，散散步也是好的。”奶奶给姜未低上了烫好了的牛奶。
“我都这么大了，高中生，又不是小学生，哪里需要人送。”姜未特别不高兴，耷拉着脸。
奶奶俯在她的耳朵边上稍稍的说“你就让你爷爷送你吧！昨晚他说到了他这个年纪，送一次少一次，以后怕是送你上学的机会不多了，所以能送一次，就送一次。”
心里像是被人用鞭子狠狠抽了一下，孩提时爷爷手背在后面悠悠的跟着姜未，他不喜欢拉着手走路，姜未太矮，爷爷的腰一直弓着难受。背着的手经常拿着一根竹条，不是用来打人的，只是为了方便牵着孩子。
那个时候的姜未声音奶奶的，稚嫩，她告诉爷爷“以后等我长大了，也这样牵着你。”
“以后未未长高了，就不用爷爷弓着背了。”姜连堂喜欢抓她头上的小揪揪。
姜未看着爷爷站在镜子前，整理着衣领和头发，衬衣扎进裤腰里。
头发白了不少，其实黑头发没剩几根了，她也没有想到原来人可以这么快长大，好像牵着爷爷的竹条去上学才是昨天的事情一样，恍惚间爷爷的背更驼了。
“已经很帅了。”姜未趴在爷爷的肩头上，看着镜子里的两个人，真的是感慨，这个镜子里还是同样的人，只是什么都变得不一样了。
“老头子不能给你丢脸，不然你明天就不让我去送了。”
“以后天天都要你送。”姜未站在爷爷的旁边，手伸进他的臂弯“准备上学了。”
“嘿嘿，这不是我以前给你说的话嘛。”
“现在轮到我说了呀。”
“真想这么一直送你直到上大学，送你去结婚的礼堂，看着你穿上婚纱把你亲手交给你的心上人。”
“所以爷爷一定要岁岁平安，做一棵不老松，寿比南山。”
“油嘴滑舌的臭小孩。”姜连堂拍了拍姜未的手，感叹着“时间真的挺快的，快的不像话啊！以前你的小手才小笼包这么点大，现在爷爷的手都包不住了。”
心里咯噔一下，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多希望时间慢点，就这个样子。”
“傻孩子，你还有你的未来要去闯荡，你难道喜欢就在这个破山沟里陪着我个老头子？我倒希望时间快点，你长大一点，能好好的照顾自己了，爷爷就没遗憾了，快高考了，爷爷祝你前程似锦。”
“爷爷……。”
两个人就在田野里悠悠的走着，蝴蝶在头顶盘着，姜连堂的帽子褪色了，姜未的书包还是新鲜的颜色。
黄橙橙的油菜花盛开的正是旺盛，其他地方去的都谢的差不多了，青平川气候阴冷，凋落的车其他地方晚了点。两个人就这样手挽手走在田间地头上，朝着升起的太阳方向。姜连堂知道姜未的太阳正在冉冉升起，而自己的太阳徐徐落下，怕是时间要到了，只能提前做好道，在离开人世以前。
手里的白色风车，放在门口的小板凳，一盏白糖茶水，望着天幕，云朵就垂在房梁上的猫尾巴边。
挥舞着手里的细柳鞭抽在水牛身上，嘴里喊着号子小调，刘老头推着铁犁，嘴里叼着烟斗，一口烟云飘进了雾里。
“送孩子上学呢。”老远看见了姜连堂爷孙俩儿。
爷爷抬了抬臂弯，像是告诉刘老头，看见没我和我孙女多亲热。
“是啊！送我孙女上学去。”
诗人文豪总爱说的一句话‘时间是看不见的’。
姜未看着教室里挂着的钟表，时针分针，秒针不紧不慢的走着，时间其实是看得见的。
幼儿园的时候爷爷是十二点钟，站的笔直，挺着背脊迈着阔步向前走。
初中的时候，爷爷是一点半，稍稍驼了背，人看着是硬朗的。
高中的时候，爷爷多了秒针，手里杵着拐杖，步履蹒跚，慢慢悠悠的挪着步子。
长大了以后才会发现，时间这个词开始不能满足人们形容生活了，岁月这个词大人用的更广泛了些。
终是物是人非，明日黄花。春去秋来日日重复着过，过眼云烟而已，常说的来日方长，只是一张空头支票。
老树抽新芽，新雨落在破瓦间，候鸟回春来，南方的天气里雾很重要，老人总说是神仙下凡巡视人间，所以隐去了踪迹。它像是将军打胜仗时点的烽火狼烟一样出现在贯穿河岸的廊桥水乡，少女嫩腰下翠绿的摇曳裙摆赤条条的挂在河岸上，好色的春风总是像个登徒子一样动手动脚，推搡来推搡去。
细嫩的孩子折了一些柳枝挽成了一个圈，插着从田间地头偷的不知道是谁家的油菜花戴在头上，成群结队的欢呼雀跃。
手里的柳条抽在河水里，溅起水花，小孩子们无忧的咯咯笑，漏出两个大门牙。燕子从头顶飞进了廊桥的顶。
孩子们尖叫着，唱起了歌：
‘小燕子穿花衣
年年春天来这里
我问燕子你为啥来
燕子说
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
蹲在河岸边洗衣服的女人听见了，开毛线的问着“然后呢？。”
小孩子们天真的笑着“不会了。”
“孩子就是有趣，看见燕子就说是春天。”另外的女人搭着腔，手机揉搓着衣服。
河水冰凉，一会儿手就通红了，腾出一直手把垂下来的头发别在了耳朵后边感叹道“现在的孩子真是享福，我们还是他们这么大的时候，都开始在这河里洗衣服了。”
“那你这是洗了一辈子衣服了在这河里。”
“可不是嘛，造孽哟……。”感觉哪里不对劲，想了想原来是嘲讽自己“去你的，你才洗了一辈子衣服呢。”说着用手舀起一捧水泼向了旁边的女人。
“来劲了是吧？。”说着也不甘示弱的泼了一捧水。
两个人嬉笑打闹着，一旁得孩子看着，嘲笑着大人好笑的行为。
重山坐在客车里，路过桥时睡眼惺忪间看见了河岸边打闹的女人，兴奋的指给同车的人看，一车人趴在窗口上观望着，连司机都心有灵犀似的刹了车，停靠在桥上，点燃一根烟准备着看好戏。
这段河上有两座桥，相距不足一百米，一座老桥是水泥浇筑的，可以通过机动车，大型车，连着闹市。另外一座是新搭木廊桥，上的黑色生漆，瓦片封顶，桥头立着两头石狮子，自行车或者摩托车可以过，连着回民街。
“嘿，衣服湿了。”一个男人朝着河岸边叫嚷了一句，一车人都跟着看笑话。
河里的女人抬头一看桥上，车里的人都看着自己赶紧停手了，害羞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薄透的都可以看见里面内衣的颜色了。恼羞成怒的朝着桥上喊着“不要脸的东西，回家看你老婆子去。”
车里的人嬉笑回应着“他老婆子没你们好看，身材也没你们好。”一车人哄堂大笑趴在窗户上。
“去你的，咋不说你老婆子。”男人抵了他一拳
耸了耸肩，无奈的摇头“我没老婆子。”
男人又把头伸出窗外用最大的力气吼了一声“哎。”
两个女人转过头看着没好气的说着“叫你妈干啥？。”
男人接着说“他说他没老婆子，你们看一下看的上他不，要是对上眼今晚就洞房。”
女人们收拾着衣服“二流子，登徒子，野狗发春的季都过了。”
一群人哄堂大笑以后绝尘而去，车里还有人聊着两个女人内衣的颜色和身材。
山路颠簸，总有人忍不住困意睡着了，没睡的人鸦雀无声的抬着头看着司机在车载视频器放着成龙的老电影，窗外的山和水落在了车后，只有远处的几朵云跟在身后一路尾随。
这个世界因为足够无聊，人在看到任何东西的时候总会露出惊奇的表情哪怕他都是司空见惯了，指指点点是难免的，唇枪舌战也是免不了的，因为人都是足够无聊的。
这个镇子够封闭，随便去一个市里都是要做三四个小时的汽车，稍大的城市还得做个五六个小时，也因为封闭，所有的人成了墙里的人，封建思想老化，他们一旦抓住一件事就会死死不放。
重山在半梦半醒间听见后座的一男一女讨论着。
男的说“说是刘老头的孙子不是他孙子。”
“不是他孙子难不成是你孙子？。”
“都说他和他儿媳妇搞破鞋，他孙子其实是他儿子。”
“你这是又从哪里听过来的破事儿。”
“咱们着破镇上，还能有这么伤风败俗的事情？。”
“你知道前几天刘老头一家去市里的医院做亲子鉴定了吗？就是因为镇上人都在穿孩子不是他亲生的孙子，非得去弄个清白，一去查这孩子和他儿子是兄弟，你说好笑不，那个市里医院有我亲戚，他给我们说的。。”
“不可能，你看这两天安安分分的，没哭没闹的。”
“还不知道吧？他儿子和刘老头断绝父子关系，还和老婆离了婚，周太婆也搬出去和他儿子住一起去了，现在家里就剩个刘老头了。”
“谁给你说的离婚？你派出所里的亲戚？。”
“哪有那么多亲戚。”
“难怪刘老头说是他家里人都去城里打工了，其实就是不要他了。”
“嗯，就是。”
“可别给别人说，这都是藏着掖着的，没几个人知道。”
“你还不放心我吗？我嘴巴严得很，电焊焊死的，密不透风。”
重山偷偷看到一眼，女人是李婶儿，什么消息在她嘴里分分钟传出去，号称活体大喇叭，她要是密不透风，真是大白天见鬼了。她一旦听到点什么八卦消息，小道传闻，要是不给别人说道说道都会憋死。前几天就因为说闲话，别人周老太那么一把年纪了回家还和老伴干了一架，两个都没落着好，进医院呆了两三天才出来。她的嘴就是杀人不见血的刀，一刀毙命，专捅要害。
摇了摇头，这种事情还是不掺和的好，闭着眼睛假装没听到，这烂事要是传了出去，还说自己是大嘴巴，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一段路都是盘山路，从这座山头上了，又从另外的山头下，公路旁的幽谷深不见底，这条路也只有经验丰富得老师傅才敢跑。抬眼看去山腰上全是电线的高塔，五六根线连着，一路连进了深处的村镇。
重山想起自己小的时候，这要是去一趟城里得是多费劲的事情，翻山越岭的，舍不得出车费，只能走一段路，坐一段车，这么交替着。那个时候哪有这么多的柏油马路，多数是土路，碰着下雨了摔一身泥都是可能的，所以以前的人一般大雨天都不出远门的。其实也省不了几个钱。那个时候的人苦，不像现在这么方便了，挺省事儿。
天上的云就这样飘了下来，别在山腰上。不知道是山戳破了云团，还是云裹住了山。
重山给学校上课的重阳发了一个短信“我要去你二姨家，有没有要带的东西”
又阖上了眼睛睡起了觉，反正到了地方司机会叫的，不怕坐过站。
语文老师乔春芳黑板上用粉刺写下了“遗憾。”两个字。
粉笔扔进了盒里，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其实感觉老师更像是在给自己鼓掌。
乔春芳这个名字听着就是娇弱的女子，人家是正宗的海边女孩儿，温柔细腻体贴女性该有的有点她都有。她就爱穿裙子和花衬衫，说话特柔，读着课文的时候像是电视广播的播报员一样好听，纯正的普通话。
“天天让你们写试卷，今天练习作文。什么遗憾？无法控制和无法补救的事情，不甘心，不满意，悔恨。就像是小时候我们写作文最多的是梦想。你的梦想是什么？实现了没有？没有实现的话你感到遗憾吗？我们多的是没有说出口的，没有来得及拥抱的，后悔没有多看一眼的。今天就用遗憾写篇作文，八百字，题材不限诗歌除外。。”乔春芳温柔的笑着，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快高考了，之前的遗憾有的不能去弥补了，之后的没有出现的遗憾，不要让他们出现，能及时补救的就补救，也许暮年以后你们却得就是那一段遗憾。你们还年轻，很多事情都来得。。”
姜未手里的笔迟迟没有动，望着干净的格子，以前总想的是胡乱填满就行了，凑够字数就行。今天的作文好像挺好写的，又不知道怎么动笔。看了一眼周围的人沙沙得写着，奋笔疾书。
重阳看着黑板上正楷的两个大字，自己的遗憾还能是什么，没有见到阿公最后一面，就是他的遗憾。
以前阿公告诉他，人一出生就是一张白纸，可以往上填很多东西，有的人黑点重重，有的五彩斑斓，满是故事。但是你记住，能够自己亲口说出来的，都不是心事。你的人生才刚开始，而我的白纸已经画上了句号。
一直喜鹊落在窗口上，嘴里叼着一根树枝，一个男生丢了一块橡皮过去惊吓中的喜鹊扑腾着翅膀逃跑了。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四季能轮回，时间和生命朝前走，永远不会回头重来，一生会有太多的来不及和差一点……。’姜未写完了又细细读了一遍。
看了一眼坐在身后的重阳“写的怎么样了？”
摇了摇头“不怎么样，词不达意。”
‘窗外空了一个冬天的鸟巢春天住进了新的客人，不知道是不是还是那一只鸟。这些日子总觉得自己忘了点什么？今天早上的时候和妈妈道别的时候想起了，原来我忘了和阿公说声再见……。’重阳文笔不好，想说的话又太多了。
放学铃响了，陈述背着书包低头走路，弓着背脊，单薄的身体颤颤巍巍的，手始终踹在衣兜里。
屈良的行车在他身旁停下，身上得公文包看起来很重，肩膀都在向右侧倾。
“聊聊？”
侧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
一巴掌拍在背脊上，陈述挺直了背，“男子汉，背直起来，顶天立地的，驼着背不好看。”屈良推着自行车和陈述并行。
“最近学习的怎么样？可不能消极对待。”
点了点头“还行，听不懂的地方也有请教老师。”
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踌躇不决的，想说句安慰的话，但是想了想何必呢，去劝一个活在黑暗里的人要内心充满阳光，最后屈良只是说了句“加油。”
“老师，我会的，我会努力，我想去北京，去上海，我听我爸说北京很大很大，我想去看看”这种算什么呢？在阴暗潮湿的地底习惯了，没觉得有多苦，突然有人点了火把举在你的面前，在你快要跌入更深的谷底是拉了自己一把，那个坚硬的石头就会变得柔软了起来。
会心一笑“以你现在的成绩是没有问题的，不要只是想去看一看，你要想着以后生活在那里，上海或者北京有一盏灯是为你亮的，难不成你想在这个小山沟里窝一辈子？尽人事，听天命，你只管去做，剩下的交给天意。”说着又拍了一下陈述的背“又坨了，直起来，挺胸抬头昂首挺胸的去迎接属于你的未来。”
陈述像是被打入了鸡血，点燃了明灯，坚定的点了一下头“嗯，我会的。”
“其实老师也和你一样，都在学习，我也想去北京工作，所以我们一起加油，北京见。”
“北京见”陈述想着，既然做了约定，就要诚信。
“早点回去，别让奶奶担心。”
“老师再见！”
“再见。”
蹬着脚踏，一骑绝尘，屈良读大学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去鼓励别人。他觉得等同于煽风点火，对方是一堆燃烧在深林的火堆，那自己大可以做一个凶猛的猎人，披荆斩棘的去让它烧的更旺，可是万一对方只是一只蜡烛，说几句话就灭了威风，连燃起来的机会都没了。
自己做了老师以后，挺支持鼓励式教育，变得柔软了起来，会愿意去听听学生的苦，倒不是自己慈悲，在其位谋其事而言，所有的孩子都不可以放弃，说不定自己随口的一句鼓励，他就站了起来，哪怕都是快成年的孩子。
出了校门，陈述就看见了一个女生自己坐在公交站台，好几辆车过去了也没有上车。孤独的老人在等待子虚乌有的希望一样，夕阳堆成的泡沫，只剩虚晃的影子。
稍稍走到了她的身后，连脚步都刻意压低了声音。
郝玥仰起头眯着眼睛，下午六点的太阳还是过于刺眼。盛情的风邀请头发跳舞，在空中飘着。细细嗅了一下，风里还有说不出味道的花香。公交车一趟一趟得开走，她只是静静地闭着眼坐着。
“没有喜欢的数字吗？”声音从身后传来。
郝玥没有回头挣开眼睛看了一眼过去的公交车，又缓缓的阖上了，声音慵懒“在等末班车。”
“这个时间等末班车，会不会太早了。”
摇了摇头悠悠的说着“不早了，反正时间还长，熬着而已。”
一辆公交车停靠，开门，又关上，然后离开。
陈述垮了一步，坐在她的身旁，学着样子眯着眼睛“你好像经常待着这里。”
“嗯”
“每次我经过这里的时候，你都在这里坐着，偶尔也会站着，待很久。”
“小时候总不明白，他们老人为什么可以待在一个地方坐很久一动不动盯一个地方好久好久。”
“现在明白了？”
“不明白”看着陈述的侧脸，细小的容绒毛在阳光里散发着金黄的光，浓密的睫毛像是一直黑色的蝴蝶趴在眼睛上“你知道吗？”
“听奶奶说的，他们在回顾自己的一生，从失去到拥有，从悲到喜。”
公交车停在了站台前。郝玥推了推陈述“上车了。”
两人上车了，郝玥径直走向了后边的座位，陈述跟在后面。
还是并排的坐着，一言不发。
郝玥不说他们会去哪里，陈述也不会问。
车上的一对父子，父亲的衣服严重的褪色，披着水泥口袋一样，孩子是小学生的模样带着眼镜。
父亲抚平儿子被风吹起立着的头发“那是本地最好的寄宿学校。”
孩子听完之后望着父亲漏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我以后要让你住最最好的养老院。”
社会底层的人其实更懂得知足，也最本真。
“我特别喜欢坐公交车，随便上一辆，不看目的地。”郝玥看着窗户外退后的景色和建筑物。
“为什么？”木讷的如同一只年迈的兔子。
“这里可以看见人间百态，这个世界所有的样子，这里面都有了，他们朝着既定的目标而去，只有我漫无目的的游荡，我不喜欢回家，那里什么都没有，我有父有母，却很像是一个孤儿。”
陈述看见了她的眼角红了，掏出一张卫生纸递过去。
“干什么？”耸了耸鼻子。
“擦擦汗。”
郝玥关上车窗“风太大了，吹的眼睛生疼。”
公交车出了城，停在了江边。
这个月份的夕阳能有美，去看看奶奶害羞时的红晕就知道有多温柔了。江畔边的芦苇滩里藏着白鹭，它们掖着翅膀站在绿油的青苔上，肆无忌惮的仰着脖子啼鸣，仿佛是一束盛开在芦苇叶子里的百合花。
“下车了”郝玥拉上陈述的衣袖。
两个人站在一块公交牌旁边看着波澜的江面。铁桥从中间穿过，上面是火车轨道。
走到江畔边，火车从头顶疾驶而过，陈述捡了一块石头扔了出去，打个好几个水漂。
郝玥不甘示弱的也掷了一块石头，结果沉了下去。
“小时候我爸爸特别喜欢带我来这边，那个时候江上的白鹭比现在多，江畔全是夹竹桃，盛开的时候特别漂亮。他喜欢把我放在他的脖子上，按他说的叫骑大马。那个时候这桥上的火车还没有这么多，一天只有五六辆过去，还吐出黑烟。这边还有河蚌，以前经常捡来着，现在不知道有没有了。说实话……”郝玥顿了顿，撩拨了一下头发“他不是一个好丈夫，但是绝对是一个好父亲。这么多年了，他从来没有动手打我一下，他心疼我生病，语气坏了点，心意是好的，他只是不懂怎么表达。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么讨厌我妈。从我上了初中懂事以后，再不敢和他多言语一句，我怕他手里的酒瓶子会落在我的头上。”
郝玥自己也很好奇，怎么有一天好好的家会突然变了样子，小学的时候父亲没有这么好喝酒，节日里才会多喝几杯，母亲也没有这么疯癫。就是突然有那么一天，所有东西都变了，一家人变得冷漠，好好的坐在桌子上吃一顿饭记不起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陈述又掷了一块石头出去，他不知道说什么，所以还是不说为好。从小受欺负惯了，为了不让爷爷奶奶担心，他选择沉默，没有人会去安慰他，他也不会去安慰别人。
头发在晚上中肆意拉扯，张牙舞爪的像是夜里路灯旁的枯树枝，水在石头上激荡起水花爬上了岸，月亮升起了。
“江枫渔火对愁眠……”郝玥转过头看着陈述的，然后无意的笑了“我经常告诫自己，不要对生活失去了本有的希望，奔走在滚烫的马路上，停下就会被烫伤，只能不停的走啊走，黑夜，白昼，都不能停。遇见了你，就像是半路拦住了车一样，说是救命也好，说是帮了大忙也行，总归……”看见一眼桥上的火车，淡淡的说了一句“谢谢你了。”
玩味似的脚下蹂躏着杂草，江畔的风是挺大的，一头碎发也能被打乱，吸了吸鼻子“人在火炉边烤火，就不会问暖不暖，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东西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我不是陪着你，我更像是要救赎自己，本就是了无牵挂的人是不会觉得孤独的，只是既然有了相约着要一起好好活着的人，该知足，该珍惜，该守信。”陈述把手插进口袋里继续说着“我这个人活的特别惨，但是我都没想过去死，上帝既然创造了我，父母既然选择生下了我，就是要让我好好活着，好好的去体会一下人生该有的事情，听说过一句名言，海里没有礁石又怎么激的起浪花。既然生了，就该活下去。”
郝玥拍了拍他的肩膀，瘦弱的有点硌手“人间来了一趟，总该看看太阳，拨云见雾总得费些力气。”
两个人停下了动作就这么站着，默契的一句话都不说了，尽情享受着晚风。岸上的路灯一盏盏点亮，火车呼啸而过。
过了许久，又一辆火车路过“铁轨的尽头是什么地方？”
陈述想了一下，瘪了瘪嘴“不知道，没坐过火车。”
“我也不知道，等高考结束了，我们去看看怎么样？就你和我。”
“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