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区出来,映入眼帘的是一条横向的单车道马路,魏盛顾盼左右,注意行人和车辆,来到道旁树掩映着的对面,那里有一条白色的两人高墙壁,隔绝着另一方大部分的喧嚣——那后面是一座体育城。
那里面有数个篮球场,乒乓球场,羽毛球场,还有昂贵的网球场与游泳馆,甚至还有一个可以用做职业联赛的容纳5000人的足球场。
这座耗费巨资的体育城是这附近最为热闹的地方,以至于一到晚上,体育城的照明灯纷纷亮起,光柱直冲云霄,附近的老人就如同看见日出的公鸡般守时,默契地出来,相识的聚在一起,沿着体育城长长的白墙散步,消化晚饭。
特别是双休日,体育城更是变成人流巨大的休闲广场,父母也乐意带上自家孩子去体育城,因为不过二十元的入门票价就已经算上了露天场地的一切运动设施。
体育城活像游乐园,若还买了游泳馆的内票,甚至当水上乐园也不为过,里面各种服务业都有,比如咖啡厅,旅馆,VR网咖和KTV。那周围高高挂起的霓虹灯耀眼得似乎所谓的旨在宣传体育知识和为人民提供运动的健身场所,才是这座巨大围城的副业。
魏盛还记得母亲曾带他进去过几次。那时候还挺好动的魏盛,对体育城里的一切都很好奇,跟着大哥哥们打篮球,与大姐姐们戏水,自己还会与母亲打兵乓球,尽情挥洒汗水,湿了衣襟,以至于着凉挂着鼻涕回到家里,洗完舒服的热水澡之后,就会面临母亲过来帮忙吹头发时的唠叨,那句“出汗了就不要随便脱衣啊”的强调,犹在耳畔。
每次一回到床上就沉沉地睡去,做着美美的梦,每一次都是漫长又充实,朴实而快乐,时间似乎永远花不完。但随着年龄的不断增长,那些模糊的人脸,那些挥霍活力的趣味,便一一随着逝去的童年,一起埋葬了。有了手机之后,接触到ACG,魏盛体会到宅的乐趣后就更少外出,自然也就再无可能去仅仅只隔着一条街道的体育城了。
但魏盛偶尔还是会怀恋,怀恋那时单纯的自己,就比如现在。
“不知道那些哥哥姐姐们结婚没,还会有时间在里面玩耍吗?还会像以前那样快乐吗?”
魏盛仰头自语,高墙无言,其后人声混杂,他的声音宛若高处的树叶,被风轻易吹散。
“嘛,妹妹那时候……也挺快乐的,不像现在,这么讨厌,比我小时候还令人讨厌。”
说着,魏盛自嘲地笑了,他向右沿着墙壁走,悠然地走过这条长长的有些阴暗的马路,来到了小区街道出口处,来到一个巨大的十字交叉路口旁,众多的车辆正在红绿灯下有序流动,汽车喇叭如同哨笛,此起彼伏。相比小区的静谧,这里才是都市该有的样子,世界的嘈杂迎面而来,魏盛褐色的眸子倒映着霓虹灯中的众生百态。
远处点缀着航空障碍灯的高楼大厦,宛若一把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从漆黑的苍穹垂下,在它们构筑的钢铁丛林下,蚂蚁般的人潮涌来涌去,目光也如潮水,魏盛觉得那些视线,似要将自己淹没。
自己是什么时候害怕与陌生人对视,魏盛早已不记得了。
他微低头,恢复了先前的阴郁,向右边望去,挠了挠鼻子,那里有一座高楼,巨大的广告牌下,是一间豪华的KTV兼住宿的会所,名字极为洋气。
精致的“Summer of Everlasting”的logo闪耀着梦幻般的光辉,着实引人注目。金色的门口外停满了各色各样的轿车,不断出入着踩着锃亮皮鞋的男子和穿着极短窄裙的女人,有说有笑的进去,颤颤巍巍的出来。
永恒之夏会所,那里便是刘大爷所提醒魏盛要小心的酒鬼们的聚集地。隔着马路都能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
那栋高楼旁还有一个小型广场,不过老人们都不会去,因为那里被酒鬼男女们顺势给霸占了,对他们这些男女来说,是非常适合吹着凉风聊天醒酒的场所。
两个中年男酒鬼迎面走来,与魏盛擦身而过,他转头,也向左走去,来到不远处的公交车站,先前的两个中年人已直接靠在长椅上,仰头眯着眼,醉醺醺得似乎已睡着了。
魏盛不再打量,他看向公交站牌上三棱柱形电子显示屏,那正在提示即将到站的车辆。
非常幸运的必然,显示着正是他要搭乘的131路车,魏盛掐到了点。
没等多久,131路车出了车流,过来停靠,魏盛上了车。面对高亢的喇叭声,车下的酒鬼们没有任何反应。
“切!”
魏盛听到了公交司机的低声嘟囔,这时他已扫码付完款了,公交车也开始出发。
公交车司机似乎永远急不可待,魏盛也早已习以为常,公交车内没什么人,他摇晃中来到公交车中间空着的单座,他喜欢一个人坐着,不是为了无顾虑地玩手机,而是可以看着外面的景色,然后就这样发呆。
公交车如同一只凶猛的大鱼,在鱼群中横行霸道。
窗外光影变换,人生百态,魏盛头靠在窗户旁,不由得平安喜乐,这间巨大的牢笼保护着他不受外界的干扰,而他,却能如同战车上的君王一般,无畏地审视着脚下的众生。
这是一种飘渺的安全感,衍生出的是既脆弱又短暂的平静。
到达目的地只花费了30分钟,魏盛心情愉悦,下了车,公交车站旁的后面是一栋写字楼。
“寰宇教育……”
魏盛仰头看着液晶广告机,念出这个培训机构的名称。
那就是妹妹进行各种补习的地方,如果魏盛没记错的话,接下来,都是专业音乐课,所以妹妹才要把吉他带回家,进行练习。
隔着宽阔的平移自动门,魏盛看到了服务柜台后是一位漂亮的单马尾女孩,红色的制服配着白色的底衬,一尘不染,头发染上一层浓厚的巧克力色,在白净的偌大室内是如此显眼,安静得犹如一尊花瓶。
“哥哥,你在干什么?”
冷冷的有些模糊的声音从后背传来,魏盛下意识连忙转头,眼下是一位戴着黑色口罩的女孩,双目如一泓清水,虽然只有十四岁,却已然亭亭玉立。
“啊,是妹妹啊,我刚刚以为你在里面等我呢,对了,你的吉他呢……”魏盛正挠头说着,脸上渐起的笑容却僵硬下来,最后他双眼圆瞪。
“妹妹!你怎么穿这么短的裙子?要是被妈妈看见会挨骂的啊!”
魏盛惊呼,有些哆嗦着地指女孩,比划着,他本不会在自己妹妹这么多话,那般失态,可实在是不敢相信眼前的情况,自家女孩身上是有些暴露的着装。
“哪有那么短!”女孩低头,有些慌乱地拉下自己黑绒卫衣罩着的红白格子短裙,这时魏盛才注意到女孩大腿上有着白色条纹的长筒袜。
不得了,不得了!
不合记忆里的打扮,魏盛感觉一丝荒诞,以一种腻味的眼神注视着面前的女孩,这让女孩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愤怒突然地打了魏盛一拳。
“这样很痛的!妹妹。”魏盛伸手护着,口头这样说着,但实际他身体还算结实,连腰也没弯下多少,那一斜上勾拳导致的腹肋疼痛并没有他脸上表现得所谓那么夸张。
“臭哥哥,痛死你才好!”
女孩来了脾气,魏盛头大,心说想不到三个月不见,当初的小女孩各种层面都已长大了,身体发育,学会打扮是正常的事,但这样着装其实到大学再搞也不迟,还有说说而已就打人,这还真是到叛逆期了!
魏盛作为哥哥,是长辈,自然不会还手,他装模作样地防御着,正想着如何安抚还想继续发泄的自家妹妹时,却被熟悉的女声打断了思路。
“哥哥,你在干什么?。”
冷冷的有丝模糊的声音从后背传来,魏盛机械地转头,眼下也是一位戴着黑色口罩的女孩,眸子同样清澈如水,只不过双手拉着带子,背着高高的吉他袋,从自动门中走出。
“妹妹?”魏盛疑惑。
“嗯,怎么了?”妹妹冷淡地应道。
魏盛听此,恍然大悟,他绕开一个身位,仿佛帷幕拉起,平静的观众看到了耀眼的演员。
虽然打扮风格完全不同,但身形一模一样的两个女孩都看到了对方,互相注视打量。
“好久不见,小洛。”
“好久不见,小霞。”
片刻后,两位女孩异口同声如此说道,镜像般地互相问候。
这是一对双胞胎,但是一个活泼开朗古灵精怪,另一个性情冰冷一眼万古。不过,这两个都是魏盛的妹妹,同父异母的妹妹。
但从法律上来说,活泼的那个,已然不是魏盛口头上所说的妹妹。
“好久不见,小霞……妹妹。”魏盛有些尴尬,向着身旁,伪装失败,正撇着嘴的女孩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