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星河,繁星点点。仲夏的蝉鸣鼓动着这个悸动不安的世界,让人心生烦闷。
“在未来等你……等你……”轻柔的声音细腻而悠远,净人心灵,如九天之上垂音,虚无缥缈。
睡梦中的方旭眉头微皱,大脑之中画面不停的闪烁,仙人掠空,摘星逐月,搬山倒海,皆是闻所未闻,匪夷所思。梦中的自己,驾驶着一叶方舟,于星河中荡漾,穿越一条又一条星河,红橙黄绿,各有不同,足足有九条之多。御舟扶摇直上,似欲跳脱星河之外,突然一只苍白的大手如死神之爪凭空出现,将九条如绦带般的璀璨星河生生撕碎。紧接着一颗颗巨大的星辰砸下,带着熊熊的天火,似灭世之劫,欲将方旭毁灭。
一颗颗大星在方旭的瞳孔中快速的放大,不管是画面还是声音都是如此的真实,好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不要……”方旭双手抱头阻挡,双脚一蹬,瞬间就从梦中惊醒。
满头大汗的方旭看了看四周,确定自己还呆在自家房中,这一切都是一个梦之后,空洞的眼神才是渐渐的恢复了焦距,但还是心有余悸,只因刚才的画面实在是太过于逼真,就好像真的亲身经历过一般。
“最近怎么老是做这种奇怪的梦,是不是这个屋子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方旭呼啦把脸上的汗,也不知是吓得还是这大夏天热的,“不管如何,明天去找下道观的黄道长,向他求一枚祛邪的符咒,希望能让我睡的好一点。”
方旭觉得口渴,起身倒了一杯茶水,无意间抬头望向窗外,能看见对面的屋舍中依旧闪烁着淡黄的烛光。正巧,院门外有打更人走过,轻轻敲了三下,清脆的声音回响,暗示着已经是三更天了。
“都已经三更天了,还不睡。”方旭皱眉,夜里露重,随意披了件外衣就是出门,来到对门。
对面屋舍中人好像听到了开门的吱呀声,房中的烛光立马熄灭,随之传来的是震天响的呼噜声。
“入睡的还挺快!”方旭嘀咕了一声,满脸的无奈,更多的则是心痛。
“爷爷,别装了,我知道你没有睡着,快开门让我进去坐坐。”方旭思考再三,终究是举手敲门,想和自己爷爷谈一谈。
三声过后,呼噜声依旧震天响,屋舍中无人回应。
“您呢要是不开门,孙儿今天就睡在您门外了,到时候有个头疼脑热的,还是得您掏银子啊,怕是又要花掉您几天几夜的血汗钱。”方旭戏谑道,屁股往门口台阶上一坐,在外面吹起来口哨。
僵持来片刻,确定方旭不是开玩笑的,屋中才是传来窸窣声,暗黄的烛光再次亮起,门吱呀的一声打开,开门的是一个背已被生活压弯,头发已被时间染白,双鬓已被岁月侵蚀的花甲老人。
他名方景,膝下无儿无女,眼前的这个孙子都是上天赐给他的。说来也是缘分,十六年前的冬天去地主家做工,回来时就是在路上捡到一个一个没人要的大胖小子,最为巧合的是在婴儿的衣袖上刻着婴儿的名字“方旭”。
既是冥冥之中的天意让自己捡到这个孩子,而且还是自己的本家,方景就决定将婴儿抱回家,一养就是十六年,视如己出,就如亲孙子一般倾尽所有。
方旭长大后,也是渐渐明白,眼前这个衰老的老人不是自己的亲爷爷,毕竟方景一生未娶,无儿无女,怎么可能出来一个孙子。但是这些并不重要,方旭心中知道,这个老人给自己的是他所拥有的全部,辛辛苦苦养育了自己十六年,就已经足够了,他就是自己的爷爷,亲爷爷。
“我还以为你真的忍心让我在外面睡一晚呢。”方旭背靠门框,打趣道,看着方景因被自己看穿而躲闪的眼神,像极了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快进来吧,外面露重,对身体不好。”方景看着方旭只是简单的披了件外衣,就是急忙拉着方旭进屋。
进屋一看,一张老旧破烂的四方桌上堆满了一双双编织好的草鞋,一旁还有一些未来得及编织的络麻和稻秆,整个房间都弥漫着稻香味,甚是好闻。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白天干那么重的活,晚上还熬到半夜三更,您身体受得住吗?您已经不是年轻小伙子了,要注意身体,一个好身体,再多的银子也买不来。”方旭拉着方景到桌旁,语重心长的说道。
“知道,知道。”方景始终笑眯眯,也不反驳,浑浊的双眼仔细端详,满眼的疼爱。
“喂,您别这样啊,每次你被我抓到了就这个样子盯着我,看了这么多年了,您老还没有看够啊。”这下该方旭躲闪了,实在是方景的眼神给了他很大的压力,他怕哪一天这眼神就只能出现在他的梦里。
“哪还看得够,爷爷老了,看一眼少一眼,乘着还活着,多看看。”方景摸了摸方旭的脑袋,眉宇间有些许伤感。
这天下有谁不会死,生老病死是世间常态,也许是明年,也许是后年,自己就可能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别说这些丧气话,爷爷肯定能长命百岁,孙儿都还没有让您过上好日子呢。”
“长命百岁就算了,到时候一把老骨头还要你伺候,添麻烦。爷爷现在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现在还小,读书人也干不了什么粗活,若是爷爷哪一天真的走了,你该怎么办啊,乘现在还能动,给你将来留点钱,娶门媳妇,不要像你爷爷一样,一辈子都是孤苦伶仃,膝下无儿无女。”说到这方景的眼眶有点子湿润,世道艰难,他走后,不知道方旭活的得多辛苦。
“爷爷,您不是有我这一个孙子吗,瞧您这话说的多丧气。我的将来当然是靠我自己,不需要您操心,明年就是科举考试了,孙儿一定高中,然后在都城给您买一座大房子,让您天天吃大鱼大肉。”
“哦?是吗?明年的科举考试你有信心?”
“那是自然,您就瞧好吧。晚上不要挑灯编草鞋了,伤身体。别到时候您孙儿端着大鱼大肉过来您都是吃不下。”
“臭小子,你咒我呢。有信心是好,但是这草鞋还是要编的,这马上就要入秋了,是时候给你置办一身行头了,里里外外需要不少银子呢。”
“哎呀,我的衣服够了穿了不需要。您这草鞋编的不错,明天拿给我去私塾穿穿?”
“这可使不得,读书人,怎么能穿草鞋呢,使不得。”
“哪来的那么多讲究?”
“说了使不得,就是使不得。”
……
次日,方旭盯着两淡淡的黑眼圈,随意收拾了下衣冠,洗漱一番没吃饭就是去了私塾。也不是不饿,只是家中一贫如洗,早就没了这吃早饭的习惯,一日也就只吃两顿。原本方景都是会早早起来给方旭熬粥的,但是方旭从来不喝,最后也就省了,爷孙两早上不吃一年下来也能省下些许的银子。
今天的私塾有点热闹,不仅有在私塾上学的读书人,还来了许多定安县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有地主,有富商,就连定安县县令都是亲自莅临私塾,似学生般坐在后面虚心的聆听受教。这一切全都因为一个人,楚国的大学士文寅,朝廷的二品大员,今日要在定安县最大的私塾授课讲经。
所谓无利不起早,大学士文寅名声在外,又是朝廷二品大员,有虚心求教学识的,也有投石问路求前程的,目的不一,皆使得这些人早早的就是在私塾中等待。
“人真多。”刚进私塾,方旭就是看到走廊过道有人早早的占好了位子,四周还有大量的城卫在巡逻维持秩序,可见县令对于大学士文寅的重视。
左转右转来到大讲堂前,门口有着四个城卫,非私塾学生,不得入内,这也是为了保证大学士讲课时的安全。虽然来的人多,但是有城卫饿震慑,大多都是老老实实的排队等候。
在简单的搜过身之后,方旭进入大讲堂,找到了最后面角落的位子,这里虽然离着讲台有点远,但是阳光却是很足,风景也是不错的,坐哪都是听课。不过最主要的是在这大讲堂中的位子也是有着些许的讲究,前面的好位子基本上是被定安县一些富家子弟给霸占了,要不是自己还算是一块读书的料,以自己的家境恐怕连这私塾的门都是进不了。
最后一排的后面还有一大空缺,如今是摆上来一排简易的垫子,入座的皆是定安县的名门望族的族长还有县令,所着衣裳皆是绫罗绸缎上等布料,极为的鲜艳。
离大讲堂开讲还有段时间,这些族长也是难得如今天这般聚在一块,也就是拉起了家常,不过所谈内容却是俗得很,生意兴隆,人丁兴旺,不过谈的最多的还是谁家有小子在这件大讲堂听课,一旦有那就是四方恭维声络绎不绝。
“小子,你是哪家的公子啊?”背后一长相富态的男子轻拍方旭的肩膀,笑容可掬,却是油光满面。
方旭眉头微挑,这男子他倒是见过,定安县的大地主张百万,也是爷爷的东家,平常爷爷做工就是上他家。
“我是方木匠家的小子,姓方单名一个旭字。”方旭面色从容,不卑不亢。
“哦?你就是方老头捡来的那个孩子啊?早就听闻方老头家出了一个会读书的小子,今日一见果然,能进这大讲堂的都不简单,不久后怕是我定安县又要出一名青年才俊啊。”张百万嘴上虽是夸奖,但是脸上笑容却是稍微淡了些,眼神也不适当初的热切。
“过誉了,不敢当。”方旭拱手,表情有些淡漠,这种势利之举方旭经历多了,自然懂得什么叫做进退。
两人闲扯几句就是结束了话题,看似热情,但两人都是心知肚明。张百万看不上一个下人的孙子,而方旭也不是那种阿谀奉承之人,两人之所以能够在这里说上几句话,还是张百万看上了方旭能坐在这间大讲堂的实力,要不然像方旭这样低贱的身世,他平常都不会多看一眼。
半个时辰之后,大学士文寅被人迎了进来,花甲年纪,一身素袍,色老而神不衰,浑身上下皆是儒生气息。
大讲堂中人皆起立,弯身拱手行礼,文寅拱手弯腰以回,这是读书人的礼仪。
“老夫今日来此,开堂授经讲课,欲弘扬古今圣贤之道……”文寅侃侃而谈,天文地理,博通古今,学识之渊博让人叹为观止,皆是静心竖耳聆听。
不过方旭却是例外,或是昨夜梦中惊醒数次,如今已是昏昏欲睡,即使是强振精神,一脑袋也是聋啦着,没有生气。
“老夫今日讲了许多,在座各位今后大部分人都要入朝为官,老夫在这就提前考考你们。”文寅沉吟片刻,随后说道,“国何以立?”
问题一出,底下一众学子皆是陷入沉思,这不仅仅是一个问题那么简单,要是答错了犯了忌讳,怕是这一辈子都是前途暗淡。不过与危机并存的是机遇,如果得到当朝大学士的赏识,不说一飞冲天,但是日后官运鸿通还是可以的。
在众人犹豫不决的时候,县令之子林风清就是战了起来,对着文寅行了一礼,“学生愚见,立国则需强军。兵者,国之利器也,于内可定国安邦,于外可开疆扩土;兵强者,国泰民安,兵弱者,山河破碎。无兵则无国,故立国还需强军,军强则国以立。”
话语慷慨激昂,引得屋里屋外的众人频频点头,皆是感叹见解独到,就是端坐在高台之上的文寅也是安安点头,露出欣赏的目光。而这一切坐在后面的定安县令林雄都是看在眼里,听着身旁人的恭维,乐开了花。
有了林风清的开头,其余的学子也是纷纷站起,提出自己独特的见解,虽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比起林风清的见解都是要稍逊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