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知道试剂的问题在哪了。”
亚父的声音从设备里传出,随即,三张对比影像立于长白草眼前,分别是纯净的菌群元能,注入试剂成分,以及放置24小时之后的反应模拟,他们没有试剂,只能通过两边数据合并后模拟出试剂主要成分,再放入生物合理反应系统里让它们自由演化。
“免疫系统暂且不论,很明显它们很擅长逃过监控,单说能量守恒,稳定的生命体里进入外来元能,虽然这是一种情商很高的入侵物种,但也不能解决占领空间后产生的拥挤和反噬,所以它们会携带一部分本体原有的能量离开,越是稳定优秀的本体,越容易刺激它们生长,相对来说离开的原有能量就越多。”
长白草仔细观察着这三个时间段里的反应:“第一和第三的情况非常相似,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区别,其实已经偷梁换柱了。”
“对,这就是为什么越优秀的能量体越看不出变化,这不是增强,而是替代,它们与第二类试剂的不同之处在于狡猾,或者说它们有一定的智力,知道怎么样才能不动声色地存活下来,保住本体的性命是关键。”
“一部分占领同化,另一部分挟持离开,为种群生存提供更大的空间,分工协作,确实很厉害,但是......”
“但是,生命体还是会免不了死亡。”
长白草盯着江浩的尸体照片,面无表情地得出了答案:“人体是精密而复杂的,即便是新城代谢也是为了保持均衡,一旦失衡,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亚父如释重负地靠在椅背上,他低声道:“是突破极限,人体经历异熵才短短几百年,没有灭绝已是奇迹,无法承受太多异能,即便这种能量是优秀的,它们愿意和人类和平共处,但人体最大限度摆在这里。”
“携带的那部分元能是怎么出去的呢?如果人体允许它们出去而毫不影响,是不是意味着有某些值得信任的东西?”
“优秀的能量本身可以为人体带来优势,加强某些机能,提高防线等等。”
“如果这部分能量足够强大,是不是可以脱离本体的运作模式,不受影响,也不会死亡?”长白草举一反三,不断思考着种种可能性。
亚父盯着一处出神,咀嚼着对方的话,忽然留意到隔壁桌位的电脑屏幕上有一张法老石的分析图,不知道哪位工作人员将它设成了背景,他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创生Zero的那块石头,像一个空间一样存在着,其实后来的石头没有一块与它是一样的,只是亚父以此喻为“带来强大新生的能量体”,便一概而论都叫了法老石。
“法老石,这也许是人类寻求的新的生存系统。”他脱口而出。
长白草没有惊讶,北域人对法老石的依赖一定是有原因的:“但这种石头的能量成分还很模糊,我这里只记载了你发现并取名,构造......复杂。”
真是句废话,黑石老人这个爱偷懒的毛病一点也没改。
“不过,我们最起码知道了第三类试剂的解决方案。”
“需要更多案例。”
“那只能来北域,去码头运实验体出来观察,或者现场取样,帝国要是能成立专门的研究小组是最好不过。”
亚父揉了揉眉心,他心里想的最好的研究对象是高枫,在优秀的活体中的演化过程,非常难得,当时就不该让他离开机甲大楼。
“帝国自从知道Zero回来后,对北域是放弃状态,无限机甲军队没了特级兵,基本等于做做样子,哪真有那么大的野心要做什么?”
连申请保留江浩的尸体都不情不愿的,安居东南使他们麻木了。
“零过来把B230调走了,现在停在费米森林里,闵未生命状态稳定。”长白草说着,切到了B230的系统,对方在持续不断的供暖和供水。
“人没事就好,暂时先这样吧!我累了。”亚父摘下眼镜,前往实验室里面的卧房休息。
长白草见着B230停在森林中,生命体安置在内,对双尾蝎问道:“为何不带回来?”
“能量有变,不稳定。”对方秒回。
“你的连接问题怎么样了?”
“已解决。”
“有需要我帮忙的随时联系。”
“Zero会找你的。”
它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守好闵未直到零和重生结束,其他事情也是静待通知,长白草点头:“是的,他会来找我的。”
女人在设备上推演着之前没有完成的实验,缺了实时的观察数据,她只能靠自己的设想。
“还真是孜孜不倦。”千面在跟前看了许久,他宽大的黑袍被电流洗刷得破破烂烂:“无咎放了人,那小子变得更强,我们合力为恶魔做了一件大好事。”他隐忍着挫败和愤怒,紧握的拳头藏在身后,随时都可能一拳将设备打碎。
女人不为所动,在设备上打出一行字:“北域有强者死亡的案例。”
“那小子有恶魔的能量护体,与你那些肉体凡胎一样吗?”他终于嘶吼起来,变得更加狰狞。
“别把你自己的愚蠢加诸在我身上。”
“是你不说清楚!你从不与我说进度,却要我为你提供那么多人力物力,自以为是的女人!能量之神如果最终救赎不了我们,你难辞其咎!”他暴躁地在设备周围转圈,声音大得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把设备摧毁。
女人沉默了一会,回应道:“你的信仰还是那么愚蠢,这就是为什么我无法跟你沟通的原因,你把科学当迷信,视数据为阻力,真相在你眼里反而是罪魁祸首,可笑至极。”她语调里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她根本看不起眼前这个人。
千面冷笑了几声:“吴梦,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女人,没有什么能打乱你的计划......”他从兜帽底下慢慢抬头:“既然你那么热爱研究真相,那就一个人好好思考去吧!不会再有人打扰你了。”
说罢,他凝起一团电球朝设备砸去,突然断开连接使女人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呼吸器四周冒出一团细密的水泡,水氧机成了一口棺材,再也没人知道女人在想什么,也不会再有人踏足,除了机子本身运作的声音之外,这里陷入了一片绝然的沉寂。
千面来到前殿,先知老人将无咎带着跪在圆池里,千面走到无咎身前:“向我泄密,又把人放走,你可真是两头不落。”
无咎低垂着头,信口道:“双尾蝎威胁我,我能怎么办?”
“它怎么不去威胁别人?你又是怎么知道水牢所在地的?”千面下蹲:“怎么回事?你连自己的信仰都不敢承认?为什么不学学不动教,说不定我还能给你们提供一个住所,到时候看看,恶魔是不是会对你们手下留情。”
无咎抬起头,一双眼白望着他:“不动教那帮笨蛋什么都不会管,但我们可以联合。”
“联合?背叛你们的恶魔。”
无咎摇头:“他不会在乎我们的背叛,求生之道而已,一切都是为了找寻求生之道。”
说到这四个字,千面突然回忆起一个人,他走向墙壁上凿刻的死神镰刀,暗哑地说:“你若是能做到像失落者一样,我倒是毫不怀疑,他将自己的全部献给了你们信奉的恶魔,最后跟我说那是他的宿命,这才是对待信仰最虔诚的样子,你可远远做不到。”
死神镰刀落下最后一滴血之前,失落者将自己手上的人命最高数量设为一百,但最终还是超过了这个数字,第一百零一人倒下后,他乞求那时的零和动手了结自己的残生,临死前,他说了这样一番话。
“始祖,你知道有一种失落的人吗?他比旁人更看得清事情的本质,但他的心是流浪的,永远没有主心骨,这种人注定只能为别人卖命,并且从无回头之路,在这乱世,所幸我遇见了你。”
“失落者是贡献自己灵魂与身躯的人,他没有善恶之分。”千面回头:“只可惜他选错了对象,如果将这一切给予能量之神,他不会这么快就死去。”
无咎转着眼珠,他感受不到这些,在他眼里,一切自取灭亡的事情都是愚蠢的,只有权衡利弊才能为自己赢得一线生机。
“信奉恶魔之人,总是各行其道,你们倒是很有意思。”
说话间,先知的经筒突然发出嗡嗡声,老人的眼神惊慌起来,她极力摇动,却因为剧烈的颤动掉落在地上,随即,地面也发生了震颤,整栋建筑都在某种重压下发出不祥的声音。
“大人,监控设备又遭到入侵了!比上次还要严重,无法修......”一位成员慌张地跑来,紧接着,又来一位打断了他:“铁门不翼而飞了!”
“什么?”
第一个前来汇报的那位以为入侵已经够严重了,没想连门带监控直接没了,话音刚落,大门被一阵狂风吹开,飞沙走石鱼贯而入,外面黄沙漫天,这不禁让人想到这座矿山几百年前出事的那个场面,大大小小的物件全在天上飞,地面很快被夷为平地。
所有人都被吹得无法站立,千面逆风走下圆池,布下闪电能量,牢牢地将自己固定在中心。
整座地基都在晃动,大片大片的组织成员往建筑里冲来拥挤在一起,先知惊恐地看着门外,嘴里碎碎念:“不可能,能量之神不可能这时候降临!”她瘦小的身躯被人群挤来挤去,喉咙里发出干瘪的喊叫,此时的她没办法告诉他们该怎样做,只得狼狈不堪地瑟缩在角落里,眼神死死地盯着门外。
直到幽蓝色的身影逐渐清晰,身影遮住了自己大部分面容和身躯,只露出如烟的眼眸,无咎立即转恐惧为兴奋,张开手臂大喊:“始祖!是始祖!”他扒开人群往外跑,与他一样的还有其他信奉始祖的成员,却没想一下子多出这么多,纷纷朝零和跪拜而去。
千面此时将自己升至半空,零和抬手将他的能量切断压了下去,然后瞬间贴到千面的兜帽前,低着嗓子问他:“我是不是说过,有事冲我来,离他远点?”
千面低笑起来:“找他麻烦的不是我,是你自己,怎么听这也是个暗示吧?”他顶着重压义正言辞。
零和围着兜帽转了一圈,强大的能量压迫丝毫未减,反而在加重,他的声音低沉有力,躁动不安:“我要说,是呢?”
先知的眼神越来越恐惧,周遭的磁场隐隐低鸣,所有的设备都凌空而起,包括女人躺着的水氧机。
他踱步走到门口,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脚尖:“我警告了你,你不听,那我还有什么理由跟你们废话?”最后一句,是说与所有人听的:“你们人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相应的代价,是不是?”
千面人这才反应过来他的真正目的,却已经来不及了,零和瞬间离开了建筑,所有人抬头望着四周瑟缩成一团,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千面起身准备跟出去,却被轰然倒塌的大门拦住了去路,他立即抬脚汇集全身能量朝墙壁打去,未等他动手,建筑的所有承重拦腰截断,昔日还算宏伟的大楼朝着中心坍塌下去,死神镰刀从雕像上坠落,地底那些封住不动教的墙体都碎成了石块,电子设备尽毁,要不是这个矿体挖得够深,地基够牢,所有人都会被埋在底下。
千面在剧烈的摇晃中掀开压在人群身上的横梁一跃而出,刚才消失的铁门从远处急速飞来,堪堪插在他前行的脚边,蓝色身影随之凌空逼近,发出狂怒的声音,伴随着机腔轰鸣,像是来自地狱:“我不杀你是为了你的组织,离他远点,去做你该做的事!”
说罢,他瞬间消失在这鬼地方,超强的能量波朝四周散出一道锋利的光圈,大风掠过了费米森林和水域,路过B230的时候,长白草见到了之前养老院爆炸产生的那种能量波。
但这不算结束,北域的西北两个码头周围,人们在风中噤声望着天空,一扇又扇铁门像巨大的子弹呼啸而来,然后深深埋进集装箱的顶棚和那些卡车里,所有的设施都被砸得稀巴烂。
“该结束了,这场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