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狂风的声音。”
“有什么问题?”
“起风了”
“没有,这里不会有狂风。”
肢解车生了锈的吱呀声响起,缓缓朝这里驶来。
“你大意了。”
“对不起。”
“等等!你!”
黑暗中,一台原本已经休眠了的电脑突然亮了起来,肢解车瞬间停止了对原来目标的追踪,转换了方向,张开巨大的鹰爪,将无辜的小机器拎出了山洞......
肢解车和万向轮的判定程序并不同。
交流的双方一旦产生了信息交换,就无法保证理性的判断得到执行,简单来说,万向轮对于摧毁的判别条件是不被信任的。
在这座炼场里,遵守规矩比学习重要得多。
万向轮知道它行踪不定,很可能已经流窜到其它山洞里去了,她现在的目标是锁定对方,然后向总部发送紧急信号,争取尽快处理。
但是从一开始,她就是被动的,每次都是它找来,使用哪个机子也全凭心情,仅凭万向轮目前的能力是逮不到它的,她决定先使用为数不多的警备通道发出消息,获取重视后再说。
然而,没获得回应。
机甲大楼停电,白冥的所有精力都集中在北域传来的数据上,亚父的个人系统也因为法老石的缘故隔断了信号,他通过备用系统和白冥交流:“处长的儿子脱险之前,我应该回不来,你保持待命,注意留存数据。”
白冥回复:“好的,”接着,他又回了一句:“老师,注意安全。”
“不用担心,盯好机源,这也许是我们唯一的取样机会,北域异动的能量又加重了。”
“明白。”
他盯着存储的进度条,希望一切都符合老师的预估,否则空间一满,他也没别的办法,最糟糕的是他看不懂。
小元饶有兴趣地杵在一旁长见识,沉默不语,他知道白冥现在很紧张,也不敢打扰。
突然,他灵光一闪回想起一件事,具体时间记不清,但他记得老师提过一种语言,与神经元连接后能自我衍生,是老师专门为特级兵研发的系统,但好像因为一件不愉快的事情禁用了,自此再也没人提过。
会不会处长的公子身上穿的,就使用了这种系统呢?老师这次带有很大的决心,这怎么看都是在背着军机处搞数据呢!
白冥一向对老师绝对服从,他如果把这些话说出口,也没有什么意义,反而被当成主观臆断,居心叵测了。
“想什么呢?来帮忙。”白冥打开没有主机的操控板,准备使用隔空投送的方式将数据传到操控板里,“你去设备室里,帮我把所有能用的操控板都拿过来。”
“对哦!”小元朝他比了个大拇指,白冥总能很快领悟到老师的用意,然后在有限的资源里找到最有效的办法,操控板必须承载多个系统,随时调动数据,不仅存储够大,兼容性也很强,的确是个很好的选择。
他在拥挤的设备室里翻出将近三十多个操控板,但能用的只有十个左右,加上现在使用的,一共十五块,能暂时缓解。
传输过程中,小元被这些陌生的数据闪得眼花缭乱,一个开始符号后面竟然远远望不到头,层级非常复杂,不像是人能搞定的。
他终于忍不住问:“白哥,你能看懂不?这好高级啊!”
白冥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模式,如果他的理解没错的话,这种语言不是编写出来的,是机甲自己想出来的,每当出现卡顿,就会有大段大段的语言自动标红,然后被覆盖,就像人忘却某段记忆一样消失在脑海里。
自省是一种高级思维,许多人都做不到的事情,这个系统却拥有这样的能力。
“代码自己写的代码,能不高级么?”他兀自说了一句,心里却产生一种抵触,如果这真的是机甲自己的思维,那他这么多年辛辛苦苦设计的程序又算什么呢?自嗨?
他没有调动特级兵系统的权限,但如果老师使用,怎么也该跟说一声,他盯着滚动的数据,心里五味杂陈。
“它能自察?”小元后知后觉地嚷嚷了一句,白冥没有理他。
“厉害了!白哥你看见没?这怎么解释?它有目标?”
小元的这句话一下子提醒了他,只有明确的目标才有自察的依据,除非机甲早就知道北域的情况,在奔着某个任务行动,而不是简单的取样。
这么明显的情况,他竟然没有发现,他立即打开通话系统请求跟亚父对话,没有成功,对方关闭了接口。
他仔细回想着所有的细节,目光落在黑沉沉的法老石上,一个疑问出现在他脑子里:主力军把法老石运到机甲大楼来做什么?他们难道不知道石头会让整个大楼的磁场发生混乱?那还怎么追踪处长儿子的下落呢?
这个问题不难理解。
军机处,亚父一边提供着闵未的运动轨迹,另一边也在传输一组数据,不同的是,这段数据由突袭队官方系统给出,实时翻译成了气候、温度、能量形式等因素,信息盘上,机甲大楼的通道显示红色,表面上来看,一切信息都流入了官方手里。
法老石就是起屏蔽这个作用,但很显然,亚父这个将计就计,说明他对法老石的了解尚且对帝国有很大的隐瞒。
——
北域,闵未和它到达岸边,遥望着远处通红一片,岛上好像已经烧起来了。
他侧目看了一眼它的颜色,心里揣度这家伙不会是万尸岛的守卫军吧!毕竟谁也不能确定北域深处没有自己的军力。
“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它蓦然开口。
闵未对它这种不打招呼的交流方式没有意外,机甲在暴露自己的注意力,至于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对方应该是读取不到的。
“啧啧,这火红一片,咱们就这么进去?”他下意识摸了摸机甲的外壳,对比对方的盔甲材质,身怕自己一进去就融化了。
它机械地解释道:“这不是火,是高能。”
闵未哭笑不得:“你可能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是一样的,”
“不一样,性质不同。”它迈开脚步,踏进浑黑的水里,一步步走进去,“你准备得这么仓促,有三种可能:一,你们低估了这里的形势;二,你被人利用了。”
“第三呢?”
“两者皆是。”
“那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利用我的一环?”
两人距离越来越远,闵未没有下水的意思,对方也没有停下的意思:“这个问题毫无意义,被利用者走到这一步,没有反击的余地,你我都没有。”
“你也没有,为什么?”他执拗地站在原地。
“因为我跟你一样,”它停下脚步,黑色的水波没到了腰间,“很想去那里看看。”
“你没去过吗?”
“可能去过,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它垂下头,捞起一捧水从指缝间留下。
相比它突如其来的忧伤,闵未心里在骂娘:没去过为什么一副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
“我每次从这片水域出来,都会慢慢忘记一些事情,”它低声说,闵未没想到这家伙的情绪来得这么突然,他咬牙踏进水里,水域的温度被护盾隔绝,感受不到冷热。
他原本想告诉它这不算什么,可能是长时间不脱机甲的缘故,刚要开口,对方后脑勺闪起了红光,借着一瞬间的亮度,闵未看清了头盔里的装置,是一个人造大脑,类金属材质隐隐反射出银色的表层,表层外部是厚厚的半透明防护骨,也就是说这不是什么头盔,这就是它的脑袋。
正当他盯着对方后脑勺恨不得看穿时,它回了头,红光越来越甚,可以清晰地看见面罩里的构造,它有着极其精准的五官,是标准的三庭五眼,甚至都没有进行个性化定制一下,打着尺子做的,还是双眼皮。
由于隐藏得比较深,外壳乍一看特别像头盔。
闵未收起从惊愕到惊奇最后接受事实的一系列表情,点了点头,问道:“你有名字吗?”
对方收起光,回头瞭望万尸岛的方向,说:“双尾蝎,这里的人给我取的。”
“双尾蝎?有什么特殊含义吗?”闵未第一次听见这样的名字。
它握拳,手肘处“噌”的一声,亮出锋利的刀片,这刀片是双层且有弧度的,尾端错位展开,像拥有两根毒刺的蝎尾,在暗淡的水域上反射出乌黑的质感。
闵未知道最好的钢在哪里,它不属于北域。
“你原来的名字呢?还记得吗?”他问道。
它摇头:“我用武器来参加万尸岛的比赛,找到战斗的感觉,有可能想起我的名字,或者,一些以前的记忆。”
它回头看了一眼闵未的机甲,像被什么动静打扰了似的,疑惑地歪了歪头,问道:“你认识我?”
闵未四下看了看,确认这儿除了他俩没有旁人,说:“今天刚认识,算么?”
“你是谁?”它朝他的胳膊问去,闵未退后一步,虽然他知道对方问的是机甲,但还是回答道:“你不是都知道了么......”
打死他都不能相信自己的机甲认识眼前这位不明物体,这个系统分别在五套不同尺寸的装备上陪着他长大的,他吃饭它更新,他睡觉它调整作息,冬天在他醒来前十分钟自热,夏天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多开启节能模式,尽量不产生温度......并且和他一样怕黑,基本没有单独作业的时候。
就是缺个名字。
“你认错人了,不对,你认错机了,它是我发小,我没见过你,它就肯定没见过。”闵未调开对话模式,突然,面板上闪起了红色感叹号。
双尾蝎没有感受到回应,转身朝前面走去:“你在水里静止太久了,它以为你溺水,往前走吧!”
“走过去?没个船什么的......”
“坐船要法老石,我们没有。”它兀自下潜,像鱼雷一样快速朝前驶去。
“酷!”闵未拍了拍胳膊:“看你的了,兄弟。”说完也一头没入水里,结果显示板一瞬间灭了,闵未没有感受到任何一点加速度,他只能靠游,机甲的重量还带着他不断下沉,最多只能保证他短期内不会被淹死,就在他悬在一处发懵的时候,头盔里传来双尾蝎的声音:“毁掉你的面板。”
闵未在水压里无法动弹:“不行,话说你也太小看我们的做工了吧!”他下坠的速度在加快,水域不深,很快就落到了水底,漆黑一片,他在机甲里满身是汗,方向不明,不敢走动。
对方平静地传来声音:“给我一个能导电的接口。”
闵未差点就跪了,他再次感觉到机器人和人类真的很难交流,要接电直说啊!毁面板算怎么回事?
他摸到腰后的方形接口,拨开盖子,瞬间感觉一股力量拉着他冲破水流,“调整你的姿势,”它说道,闵未被扯着毫无行动能力,完全无视了它的话,七荤八素的,只潜行了大约十几秒,那股力量将他一把拖出水面,丢在平地上,闵未的脖颈因为戴着头盔的缘故,一直被阻力压着,有点昏沉。
他闭着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感觉一股强有力的震感在击打五脏六腑,研究显示,由于四周位移,万尸岛是被硬生生挤出来的岛屿,这里就像一个锅炉房,异动的能量不断冲撞,如果哪天将这座岛掀开,能量喷射而出也不一定。
“你这样,为什么要来?”它居高临下如同在看一个残废,困惑不已。
“大哥,我是准备坐船来的,大家都知道要坐船的好吧!”他翻身坐起,这里温度意外的不算太高。
他们上岸的地点是岛的背面,岸沿又高又陡,一般人上不来,加上水质敏感,正常人是不会选择游泳的,所以防备也少,看来双尾蝎对此熟门熟路,完全是因为做得多了,记忆产生了条件反射。
就在闵未瞎琢磨之际,双尾蝎一把将他拖到一块岩石背后,不是拉,是拖,闵未被一个甩尾双脚重重砸在石头上,发出砰的声响,吃痛的瞬间被一把捂住了嘴,脏话从他眼神里传出。
只见刚才他们上岸的地方出现了两个人,衣衫褴褛,其中一个看上去看虚弱,没走几步就跪倒在地,另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他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盒,远远看去玻璃盒内什么都没有,也许是东西太小,根本看不清,他一手掐住对方的脸,一手打开玻璃盒,小心翼翼地将盒子里的东西倒进那人的嘴里,然后猛地按住对方脑袋,发出沙哑的声音:“吞!吞下去!”
怀里的人伸出手胡乱抓挠,使出浑身解数痛苦地挣扎,持续好几分钟,没了动静。
那人慢慢松开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跪在地上望着对方,几分钟过去后,他无措地哭了起来,哭着哭着,又伸手去摸玻璃盒,然后放下接着哭。
闵未看得一头雾水,突然,那人站起身,回头看着他们的方向,纯白的眼球和干红的眼眶吓得闵未头皮一阵发麻,双尾蝎立即站了出去:“你别动,他发现的是我。”
闵未心想你也太耿直了,被发现肯定想方设法溜走,哪会这样二话不说就站出来,不过,好在自己也动不了,脚疼。
双尾蝎一步步走到那人跟前,还没做什么,对方竟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闵未再次惊讶,什么情况?这家伙还有小弟?
就在场面僵持的时候,一股异动出现在近处,双尾蝎又拽着地上的人退回岩石后方,一列身形高大的队伍从附近走过,这些人戴着厚重的面具,除了身高和块头超乎寻常之外,看不出其它异常。
岩石并不够遮挡三个人,看来他们的眼神不好,或者说......
“他们不靠视力,关上你的护盾。”双尾蝎机械地对他说。
“在水里接电的时候,护盾就被你毁了好不好?我现在只有防护服,”闵未活动着脚踝,瞄了一眼旁边那位,那人一动不动跪坐在地上,也不说话,突然,闵未仿佛回想起什么:“他是......”
“你在街上看到的那个人。”双尾蝎意外地动了下眼睛,“被我扔出去的。”
闵未想笑又不敢笑:“怪不得对你下跪求饶,原来是打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