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瑶穿好鞋，再也不见当初的从容，脸上紧绷，十分生冷。
她要认真了。
参加比赛前叔叔曾说，这些人都是战友，自己可以不喜欢他们，却也不能伤害他们。但蒋莱例外了，他必须死。
戴瑶横了身，一跺脚，身体弯下几分，似是弓箭，即将离弦而出。
蒋莱深呼了一口气，凝神静立，对面的人整个气势大变，他感到一股危险。
戴瑶冲出，弯曲的手臂蓄势已至，喷薄而出。拳起风生，呼呼直响，擂台之上鸦雀无声，唯有风刃轻叫。
一拳，两拳，均被蒋莱躲过。第三拳打来，正中蒋莱肩头，蒋莱闷哼一声，嘴角流血，踉跄几步，肩头隐隐生痛。
蒋莱心头沉沉，戴瑶去除掉花哨动作之后，竟变得更加直接凶狠。蒋莱纵然攻击力更高，却找不到什么对轰的机会，每每打过去，对方四两拨千斤，迟缓自己的动作，紧接着就攻击过来。蒋莱心中气急，结果更打不着了。
蒋莱索性不再主动攻击，沉下心来，每当戴瑶攻来之时，细细打量揣摩，待戴瑶近身，蒋莱才顺着自己的思考方向抵挡过去。有些效果，虽不能全部挡住，终究少挨了些打，也没有什么重伤。
蒋莱这才发现，自己以前打架热闹居多，见招拆招，竟没懂得预判的道理。
说起来，格斗之术，最重的其实是力量，其次才是技巧。蒋莱空有力量，往日里崇尚一力降十会，碰到差的不多的对手时，便会有些捉襟见肘。
只是，这样打着实在憋屈，自己必须想出个办法出来才行。
“你过来呀！”
蒋莱眼睛瞪得铜铃大，防备着戴瑶的下一步。手上动作、口中话语却是嚣张的很，一边对着戴瑶勾手一边大放厥词。
戴瑶眉头一皱，像是在思索对策，不过几十秒过去，便又冲过来了。
蒋莱注意对方动作，心中凝神静气。待对方身影接近，不再固守原位，脚步瞬间移动，暴吼一声，一拳抡出。
戴瑶依旧轻微侧身，一手推过蒋莱直冲的胳膊，躲过攻击，同时捏拳向上，朝着蒋莱的下巴打过来。蒋莱惨笑一声，并不抵挡，另一只胳膊环拢过来，脸稍稍一侧。
没错，蒋莱就是打算抱住戴瑶，死死抓住，然后就是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了。
蒋莱脸上一痛，戴瑶拳头从蒋莱脸颊擦过。蒋莱环抱双臂，手上用力，手掌中一抹柔软。怀中身体一僵，蒋莱顾不得此时的无赖，胳膊用力一箍，戴瑶整个身体旋转，倒在蒋莱怀里。
蒋莱没有丝毫犹豫，攒起拳头往怀中人肚子上猛击。戴瑶遭受重创，身体一躬，口中吐血，蒋莱胸口一痛，戴瑶后背撞向自己，可见蒋莱力度之狠。
戴瑶身体被困，又遭重击，脑袋懵懵，但身体下意识做出反击。手臂弯曲成肘，对着身后就是狠狠一撞，蒋莱哀嚎一声，口中再次吐血。
“妈的，比比谁狠！”
蒋莱没有丝毫停歇，又是一拳下去，同时肚子上也受戴瑶一拳。
高台之上，观众们都懵了。戴瑶侧立在蒋莱怀中，像一对亲热的情侣。只是两人手上动作丝毫没停，口中也很有节奏地你吐一口，我吐一口，仿佛那不是血，而是唾沫。
“真无耻啊。”
“我看着都疼，真是一边痛一边快乐着啊。”
“你说他俩谁先受不了？”
观众中有情侣一起来的，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刷地变白了，接着相互朝着对方看了一眼，不自觉地稍稍挪远了些。
陈树声三人和陆飞陆凯两个人站在擂台的另一端瑟瑟发抖，相互朝着对方看了一眼，却也没有冲上去帮忙。
“放手。”
“不放！”
蒋莱只觉得脑袋昏沉沉的，意识越来越弱，手上的力量也越来越轻，逐渐什么也不记得了。
……
“蒋莱，别乱跑，小心脱线，有事喊小涵啊。”
“我上厕所呢，张姐。”
“那也不能自己，你刚刚醒过来，还没脱离危险期呢。”
“张姐，你让我去吧。”蒋莱苦笑，“我憋不住了。”
“哎，慢点，骨头刚愈合。”
柳云飞刚到病房门口附近，便看见蒋莱憋得通红的脸和绝望的神情。蒋莱全身大部分位置缠着绷带，头部还扎了一个红色蝴蝶结，走路一瘸一拐的，待会不知道他要怎么掏出自己的小兄弟。
柳云飞忍住笑，和张姐打了个招呼，便跟着蒋莱进男厕所了。
“真是感动啊，身残志坚，破元者交流赛MVP获得者亲自上厕所。”
“滚蛋。”
柳云飞靠在厕所门框上，看蒋莱拆绷带，从胳膊到大腿，五分钟之后，蒋莱舒服了呼了口气。
“你怎么来了？快过来扶老子，我腿麻了。”
柳云飞不再靠在门框上，整理了衣服，猛地一个立正，吓得蒋莱一哆嗦。
“蒋莱同志，我代表天都分区向你表示祝贺，恭喜你带领天都分区代表队获得第一届破元者交流赛亚军，你个人获得交流赛MVP称号。希望你……。”
蒋莱翻了翻白眼，这是第几次恭喜了。俗话说，久病成良医，有没有成为良医蒋莱不知道，医院的超级VIPPP客户称号倒是获得了，小护士们从开始的害怕、避而不及现在已经变成了崇拜、同情。
在自己醒来的那一刻，从医生到护士，自己医院大大小小的姐妹们齐声欢呼祝贺，一片莺莺燕燕之声，震动整个大楼。
恍惚间蒋莱以为自己到了天上人间，重生成某著名武侠小说人物了。
“老狼，我还没洗手啊，你信不信我塞到你嘴里。”
“哈哈哈哈，这就来。”柳云飞立马变脸，快速走过去搀扶起蒋莱。
“卧槽，你怎么直接往我衣服上拽！”
“我不得扶住你么。”
“那你先洗手啊！”
“我不得先扶住你么。”
“那你……”
“我不得……”
回到病房，蒋莱重新躺在病床上：“那天我昏过去后发生了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你和戴瑶都昏迷过去了，陆飞陆凯两兄弟打不过陈树声他们，自然就失败了。”
“那MVP？”
“哦，这个其实是网友们的评选，你以极其凶残的方式洗白了。现在你有了几个称号，像什么‘不败难神’、‘蒋无忌’、‘捶肚人屠’，总之是表达对你的喜爱崇敬之情的。”
“可我听着不像什么好话啊。”
“黑红也是红。”柳云飞顿了一下，不再嬉皮笑脸：“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一直如此努力么。颉之、津口码头、天都流血夜、审判会、年节演讲、交流赛，每一桩每一件都是足够吹嘘好久的大事，但偏偏都让你碰上了。我知道，你就像一只孤独漂流的小船，被这些狂风巨浪推着往前走，但我有时候也不免有些疑惑，你太努力了，我实在找不到缘由，是什么支撑着你，万死无悔，奋勇向前。”
蒋莱愣了，这个问题来的如此突兀，以至于他脑海中有一瞬间的空白。
是啊，自己只是孤儿院长大的一个普通孩子，最渴求的事情不过是吃饱饭，治好妹妹的病。
沧海桑田，一百年后，太多的事情改变。回首往昔，似乎是昨天的事一样，妹妹在狭小的厨房里做饭，他则一遍又一遍地清数手中的余钱。
“哥，吃饭了。”熟悉的话语传来，妹妹端着一盘红烧肉出来，夹起一个吹凉了往蒋莱嘴里塞。
“嗯好吃。”
“咱们这个月剩多少钱啊？”
兄妹俩的声音同时响起，脸上都是满足幸福的笑容。
为什么如此努力呢？
只是为了再尝尝妹妹做的的红烧肉吧。
蒋莱抬头：“从我醒过来，其实还不足一年。每每想起来，我常常觉得做梦一般。梁格、聂叔、小倩、颉之、你、柳叔、战思灼，我认识了很多很多的人，生活也比以前好了太多。只是，每当我走在路上，坐到家里，端起饭碗，看见人群，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她在哪里？
我尽力地抓住每一次机会，只是为了，渴求再一次的相遇，问她一句，没有哥哥陪着的日子里，你过得好么？”
蒋莱笑着，满脸苦涩，看向柳云飞。
“我不想醒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