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市一家医院里。
护士大叫着跑了出去，清脆悦耳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
“他醒了。”
蒋莱睁开眼，很多人正在看着他。
“真是医学奇迹啊，脊柱破碎，这样都醒了过来。”
“你们看，他睁眼了。”
穿着白大褂的激动医生，欢欣雀跃的可爱护士，一脸严肃的威武军人，身份很好辨认。
人群中央站着一个身穿军装的中年男子，看肩章身居高位。
在中年男子的身后走出来一个人，贴近蒋莱，急切问道：“能说话么？我们是‘初未’事件调查组，想向你了解一下情况。”
蒋莱微弱的声音传了出来：“能。”
“梅西耶，梁格为什么会突然关闭沉眠系统？”
为什么总是梅西耶啊。
蒋莱苦笑，这时完全没必要继续伪装下去了。
“我不是梅西耶，我叫蒋莱。”
那人愣了愣，这个答案并不在他的预想之中。
他顿了一下，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杀死梁格？他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那一幕又出现在眼前了，蒋莱的身体开始颤抖。
“他杀了我的妹妹，他该死，该死。”
旁边的仪器开始发出闪烁红光，旁边的医生大喊：“不好，不能继续问话了，准备抢救。”
在蒋莱昏迷期间，整个世界沸腾了。
“永生之父”，几代人的神话，世界上最大的跨国公司—“初未”总裁梁格，丧心病狂地关闭了全球沉眠系统，致使二十亿沉眠人员死亡。
梁格被打落神坛。
世界各地人民纷纷聚集在当地政府门前示威游行，要求政府严惩“初未”刽子手。
各国迅速组成联合调查小组，奔赴“初未”总部所在地，天之国首府天都市。
同时，全球一百多万“初未”员工被刑拘，等待法律审判。
蒋莱昏迷了又醒，醒了再次昏迷，如此循环，两周后，情况才稳定下来。
当初人群中央那个看起来身居高位的中年男子正坐在蒋莱病床前，他叫柳复生，是“初未”事件的负责人。
据他所知，十年前，“初未”曾出过一次严重事故。因工作人员操作失误，一对沉眠的兄妹窒息性死亡。
群情激奋，媒体纷纷质疑沉眠计划安全性。但随着工作人员被追责，公司也受到整顿，梁格出面道歉，事情还是不了了之了。
那对兄妹是一对孤儿，虽然获得过极大的关注，但已经是一百年前的事了。十年前兄妹死亡的消息被宣布时，柳复生身处军队，对这件事也只有耳闻。此时他深入调查这件事，也不得不感叹人生多艰，世事无常。
兄妹在世上没有一个亲人了，没有人在乎，关注度便越来越低，后来再也无人问津了。
当柳复生调查清楚，将这个消息告诉蒋莱的时候，想象中的愤怒情景没有发生。
蒋莱没有说话，没有痛哭。他只是开始每天坐在病床上，盯着窗外。
那里阳光正浓，墙外的植物垂落下枝叶，微风吹过，枝叶轻轻摆动，传出飒飒的声音。
这段时间里，为了“初未”这件事，柳复生常常焦头烂额。但稍有空暇的时候，他还是会来这里坐坐，看看这个一百年前的人，希望能从他嘴里知道些什么。
“窗外有什么可看的么？我很好奇你都看到了什么。”
没有人回应。
柳复生并不在意，继续自己的话。
“蒋莱，和妹妹蒋若若在孤儿院长大。妹妹多病，因此被收养的家庭重新送回孤儿院。你后来考上天都大学生物医学系，一直致力于妹妹疾病的治疗。”
“后来妹妹病危，梁格找到了你。你选择和妹妹一起，沉眠百年。”
“稀松平常的故事了，当年很精彩，现在却是不值得说了。可你却于半月前醒了过来，成为全球唯一一个醒过来的人。我对比了DNA库，你确实是蒋莱，事实令人惊叹。”
蒋莱头微微偏了过去，这些话勾起了他太多的回忆。但是他不喜欢这个人，甚至很讨厌。
“故事开始不同了。”
“梅西耶，在你们兄妹出事后不久，以你的模样出现在‘初未’集团，成为沉眠计划的最高负责人。行踪神秘，集团见过的寥寥无几。”
“是令人喜欢的传奇故事啊。现在，梁格助理指认，你，蒋莱，就是梅西耶。据我们调查，确凿无疑。这些，你承认么？”
柳复生的话变得慷慨有力，事实更是让人无可辩驳，但对于蒋莱来说，内容太过于荒诞不羁了。
蒋莱沉默着，依然什么也没有说。
良久。
柳复生腾地站了起来，将手中的一叠照片甩到蒋莱病床上。
照片中的人和蒋莱长得一模一样，有的是正在和梁格讨论，有的是正在实验室摆弄实验。
“因为梁格的行为，沉眠计划死亡了近二十亿人，超过蓝星人口的三分之一。而你，梅西耶，却在第一时间枪杀了梁格。对此，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隐隐发怒的语气传达出一股气势，好似随时准备爆发的火山。
窗外有经过的游行人群，他们的声音传上来。蒋莱还能看到巨大横幅上的鲜艳大字“我们要真相，我们要公平”。
他似乎有一种感觉，自己正身处绞刑架之上，那些人高喊着“烧死他”，“烧死他”。而柳复生作为正义的使者，正在宣读他的罪行。
蒋莱无所谓地笑了笑：“我以前看过一些小说，里面的人啊常常穿越。你说是不是我被什么人魂穿了，他化名梅西耶，做了你说的那些事。后来他被梁格杀死了，于是我醒了。柳复生，你说呢，我觉得很符合常理啊。”
没等愤怒的柳复生回答，蒋莱转过身来，直视着他。
“我是蒋莱，一直都是。我正是那二十亿人中的一个，我妹妹正是那二十亿人中的一个，我需要说什么，我能说什么。”
凭什么？
二十亿人的重量他承担不起。
“若要杀，就杀了我吧。”
柳复生双拳紧握，脸色铁青：“作为杀死梁格的英雄，你不会死。但作为一个人，你隐瞒真相，甚至参与其中，将永远受到良心的唾骂。”
“好好活着吧，梅西耶。”
蒋莱重新将视线移到窗外的阳光上。
阳光正浓。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蒋莱的身体恢复的很好，子弹重创了他的脊柱，却奇迹般恢复了过来。他已经可以正常行走了。
“初未”事件终于有了一个结果。
梁格，因为沉眠计划存在漏洞，怕事情泄露，竟然丧心病狂到毁灭人类的地步。他是人类史上最大的罪犯，不可饶恕，他的尸体运往各国，每一个经过的国家都有理由对其进行枪毙。
“初未”科技的高层领导共一千两百四十九人全部处以死刑，由各相关国家执行。
“初未”的其他人员处以终生监禁到一年监禁不等的刑罚。
“初未”员工的亲人成为过街老鼠。
而蒋莱的另一个身份被刻意掩盖，成为击毙梁格的英雄。
每天有很多的媒体闯进医院，试图采访蒋莱。但从来没有得到同意，网上只有一份录像在流传。
录像中蒋莱手持手枪，面目悲愤，杀死了罪犯梁格。
面对如此反人类的罪行，活着的人需要一个出口，在灰暗的日子里有一丝光明。
梅西耶正好是这样的光明。
一场涉及一百多万人的的大型审判尘埃落定。
……
已经是盛夏了啊。
蒋莱走在街上，从兜里拿出瓜子，一边走一边嗑。
人民正常的生活秩序并没有被打乱。
死去的那些人，本来就已经在沉睡了。
刘复生并不是很待见他，在他的建议下，天之国低调处理了蒋莱的事情，不宣传，不抹黑。网上的那份录像流传太广了，但蒋莱的身份不能深挖，深挖之后可能带来又一股旋风。
这当然也是他求之不得的。
稍有遗憾的是，在他康复出院之后，被告知三年之内不能离开天都市。
不过没什么。
蒋莱恢复了原本的身份，只是身份卡上的出生日期延后了一百年。
他回归原来的生活了。活着的人终究活着，妹妹也是这么希望的吧。
原本的风暴已经平息，只是还残余一些痕迹。蒋莱一路走来，仍然看到几次昨天纪念活动后留下的横幅。
有些饿了，蒋莱走进一家临街的早餐店，坐了下来。
时间还早，早起上班、买菜的人还没出现，来吃早餐的人并不多。
“老板，一碗豆腐脑，一屉包子。”
老板响亮地叫了一声好。
包子是灌汤的，散发着刚出笼的热气，一口下去，滚烫的汤汁流到嘴里，满嘴生香。
早餐店里还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正趴在桌子上写写划划，嘴里还念念叨叨。
“双曲线4分之x的平方减去2分之y的平方的右焦点为F，点P在C的一条渐近线上，O为坐标原点，若PO等于PF，则三角形PFO的面积是？”
看着这个小姑娘，蒋莱不由地想起了妹妹。
自己考大学的时候，妹妹也常常拿着自己的考试卷子，一边念题一边让蒋莱快速作答。
蒋莱一边吃着包子，一边随口答道：“4分之3根号2。”
“那应该选A。哎，等等，我好像还没算呢。”
女孩的声音很是委屈，自己怎么就顺着选出来了。
她抬头看了一圈，目光很不友好：“刚才是不是你回答的？”
老板呵呵笑了两声，对着蒋莱说道：“你是附近大学的学生？”
蒋莱也意识到自己做的不对，刚才也是顺口就说出来了。
“额，算是吧，不过我已经毕业了。刚才真是抱歉，顺口说出来了。”
老板忙摆手，说道：“哎，不碍事，不碍事。我女儿明年考大学，天天做题。”
“吹吧，还顺口就说出来了，肯定是你提前看过去年的等级考考题了。你作弊，我不服。”
女孩并不服气，迅速做出反击。
等级考？
看来一百年的时间很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了，连名字都变了么。
“哦，那你怎样才算服气啊？”
看着女孩气鼓鼓的模样，蒋莱被逗乐了，心情轻松起来。
“我从练习册上给你出题，你要是还能立刻说出答案，我就服你。”
“好啊。”
女孩子哒哒哒跑进了早餐店的后院，不一会儿就跑回来了。
手里拿着一本大的练习册，上面书写“五年等级考三年模拟考”。
女孩子举起外边的大练习册，偷偷打开了藏在里面的书。
“将1，2，3，4，5，6随机排成一行，记为a，b，c，d，e，f，则abc+def为偶数的概率是？”
“十分之九。”
小屁孩狡猾的很，拿着数学联赛题当成等级考考题。
但他也不杵，作为参加过数学奥林匹克赛的人，这些算是小意思了。
“哼。”
女孩嘟起了嘴，快速翻动书页，寻找能一招制敌的题。
“设O为三角形ABC的外心，若AO等于AB加上2倍的BO，则角BAC的正弦值是？”
“额，额，我想想。”
蒋莱看着女孩期盼的眼神，心中好笑，装出一副被难住的模样。
“哈哈，你果然是吹牛的，不会了吧。”
女孩子激动的放下了书，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指着蒋莱，哈哈狂笑。
藏在练习册后面的数学联赛书摊在了桌子上，蒋莱心中暗笑，朗声说道：“4分之根号10，对不对呀，小妹妹！”
女孩子一下子就僵住了。
老板在一旁看两人你来我往的，只当是小孩子玩笑。
此刻见女儿僵在一边，心中明白，该是对了。
“小伙子厉害呀，你上的那所大学啊？”
“天都大学。”
这下轮到老板在那里呆住了。
女孩子的声音却响起来了，“你上的竟然是天都大学！？”
语气中竟有说不出的艳羡。
蒋莱倒是一愣，天都大学在天之国里算是首屈一指。但是天都市中，上过的并不在少数。而且，蒋莱的那一届，家庭好，学习好的其实都出国念书了。
比起世界名校，天都大学也就可以称得上是不错了。
“你这么厉害，可以教教我么？”
女孩子的声音带着一丝祈求。
“小倩，别胡说。”
老板旋即又对着蒋莱说道：“小孩子不知轻重的，小伙子你别介意。”
语气倒有些诚惶诚恐了。
这下蒋莱真的是愣住了，有些哭笑不得。当初做家教的时候，家长如果这么客气，那就好了。
“可以啊，虽然学生有点笨了，不过我最近也没什么事，辅导一下还是可以的。”“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你答应了！什么条件？”老板自动略过了蒋莱的调侃，声音有些激动。
“我每天的早餐你要包了。”
说罢，蒋莱拿起了一个包子吃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