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基地位于津口市一处十分荒僻的地方,这里的土地几个月前被一个津口富豪买了,宣称是用来盖巨大的度假区的。
后面的事情已经不需要蒋莱了。
他和柳云飞坐在回天都市的越野车上。
“你那些战友怎么样,有救回来的么?”
柳云飞的情绪有些低落,声音也带着迷茫。
“没有,一个都没有。那么多人,就活了我一个。“
”呵呵,就我一个人活了,老子幸运呐。原本我答应带他们去天都逛逛的,现在连尸体凑不全了,每个人平均能轮着一条胳膊或者一条腿。我晚上做梦,经常能梦到他们。我看不清他们,但能听见他们的声音,他们就喊我呀,队长,我的腿呢。”
“你说,是不是我害了他们?”
开车的柳云飞肩膀微微颤抖,越野车也有些左摇右晃的。
“谁知道呢?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吧。连我一个跟着你们凑热闹的都差点死了。哈哈,我难道去怨你么。没用的啊,没用的。我谁也不怨,就怨我自己。如果我不来,或者我厉害一些,我就不会差点死。”
车外面是漆黑的夜,很远的地方能看见万家灯火。
“说的我都没心情嗑瓜子了。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今晚多亏你出现,否则我就真的完了。”
“你不是让我回来给你收尸么,我逃回去报告了领导就晕过去了。后来据他们说,到的时候除了爆炸残余的痕迹和尸体残骸,活人是没有了。但也没有发现你的尸体,他们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被那帮人扔火海里烧成灰了。”
“那些黑袍人很警觉,一路都是车来车往,尽量避开了摄像头。他们的老巢你也看到了,在荒郊野地里,本来是找不着的。”
“可老天不想让你死啊。颉之说,她能闻到你的味道。你是流了很多的血吧,兜兜转转,花了一个月才确定那个地方。我们也不确定你就在那里,但那里确实不正常,一个度假区警觉的跟个军事基地似的。”
“话说,我妹妹为什么能闻得出你的味道,你们之间难道发生过什么?”
“咳咳,你别瞎猜啊。你也知道你妹妹有一天出事了吧,就是喝了我的血才好的。也是因为这,我才能引起基地里的暴动。总之,我是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呐。”
柳云飞偏过头,重重说道:“不管你是什么人,我认你是我兄弟。”
蒋莱笑了笑:“哟,不怕我成你小舅子了。”
“去你的,颉之喜欢谁我可管不着。”
这时,车里的军用电话响了,是刘复生的声音。
“快点回来,带上盒子,天都乱了。”
到达京都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了。然而,此时的京都,热闹的样子像极了节假日。
街上到处都是人,杀人的人,被杀的人。
他们的车已经被攻击了很多次,人们像疯了一样,攻击所有视线中所有能移动的东西。
这是一场毁灭,一场屠杀,一场城市的灾难。很多人像家禽般被别人开膛破肚,内脏流了一地。狂化者是没有理智的野兽,并不为之动摇。他们等待嚎叫声停止,一动不动了,嘶吼着冲向下一个移动的人。
仅仅一个小时,地上已经铺满尸体。对于还没回家或者从家里出来的人来说,狂化者犹如灭顶之灾。他们面对普通人的横冲直撞,摧枯拉朽,更增加了视觉上的残酷性。往往几个人合力,也几乎难以抗衡。而在同伴出现四肢断裂,开膛破肚之后,剩下的人便开始胆寒,终究是飞蛾扑火一般,沦为地上的尸体了。
当人没有了实力,便只能用生命去耗了。狂化者和大量的人相继被填入死亡的深渊。
蒋莱想起早餐店的两个人,手在发抖,脸变得比黑夜里的灯光还白。在耳边近乎绝望的哭喊声中,在歇斯底里的嘶吼声中,在沸腾而咸腥的血光中,蒋莱凄厉大喊:“老狼,转向,转向,我们先去聂叔家。”
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已成人间地狱。
柳云飞咬牙:“我们不能去,后面车厢里有盒子。我们要把盒子送到军队手里,只有他们能迅速地拯救整个城市。”
“老狼,我求求你了。咱们先去聂叔家,很近的,很近的,就几分钟。”
柳云飞看着泪流满面的蒋莱,他不能,真的不能。在这里多耽误一秒钟,就有可能多几个人死去。
“我是军人,我接到的命令是让我们赶往指挥中心。”
越野车碾过一具又一具尸体,撞飞一个又一个发狂的人,离着聂叔家越来越远。
看着后面越来越远的熟悉街景,蒋莱打开了车门,大声嘶吼:“柳云飞,我不是军队的人。”
然后跳了下去。
柳云飞回头看了一眼蒋莱,满身鲜血的他正被狂化者包围。
蒋莱不记得自己打死了多少人,不断有人朝他围过来。他挥舞从柳颃之身上拿走的匕首,对着面前狂化者的脑袋狠狠一刺。
鲜血从太阳穴里喷出来,像一个红色喷泉。
一路杀,一路走,蒋莱后面是满满一路尸体。
随处可见的摄像头闪烁着红光,默默记录着这一幕。
今夜,没有对错,没有正义和邪恶,只有弱肉强食。
死去的人可能是儿子、父亲,丈夫、妻子等等,不过都没所谓了。即使他们要来梦里找我,也要等他们死后再说。
来到早餐店的时候,地上倒了一片尸体,早餐店门口还聚着一大群狂化者。
木门已经被撞破了,半边倒了下去。聂叔守着空出来的半边门,对着敢于冲进来的人乱砍,手中的菜刀已经卷了刃。小倩站在聂叔后面,一边哭着一边拿着一把菜刀砍被聂叔砍倒的人。
聂叔一条腿一瘸一拐的,肚子上也插着一把刀,是戏台子上常见的那种薄片刀。
小倩看见了蒋莱,大声哭着喊叫:“别过来。”
蒋莱跑过去砍倒了几个人,杀出一条通道,钻到早餐店里。
“聂叔,跟在我后面,我们杀出去。离这里三里多有军队的集合点,到那里就安全了。”
聂叔脸上满是鲜血,看见蒋莱冲进来了,扯过后面的小倩,将她的手放到蒋莱手里,苦笑着摇摇头:“我腿瘸了,走不了了,会连累你们的。我想休息一下了,我好累啊。”
聂叔举起手里的菜刀,冲了出去,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狂化者砍去,并不管砸在身上的拳头和木棒,粘稠的鲜血也喷到周围的狂化者身上。
狂化者被推着往外走了。
“快走,快走啊。”
这个只知道蒸包子的憨厚男人,临死前终于英勇了一回,渐渐淹没在人海中了。
小倩哭着往爸爸的方向冲,蒋莱死死抱住她,拉着她往外边跑。
那边渐渐没有动静了,人海散开,又朝着他们的方向跑过来了。
人力终有穷。蒋莱看着无边无际的火海和人形野兽,内心满是疲惫。
这些冲向他的人有些曾经和他打过招呼,有些和他聊过天。蒋莱很喜欢他们,可现在他们要冲过来杀自己了。
蒋莱的匕首似乎不是那么锋利了,一张张熟悉的脸勾起一幕幕回忆,也一点点磨灭着挥动匕首的力气。
好累啊。
远处有汽车的鸣笛声,离开的柳云飞又回来了。
“快上车。”
蒋莱拉着小倩跑了过去,将小倩塞进车里,他砍倒扒着车门的狂化者,也顺势钻到车里。
“聂叔呢?”
“死了。”
柳云飞看着坐在后排的小倩,安慰的话却说不出口。
见到刘复生的时候,是晚上10点多。此时的刘复生也是满脸的疲惫,站在指挥台前指挥着军队的一切。
蒋莱看了看四周,问道“颉之呢?”
“不知道,她应该在学校里。”
“为什么不去救她?你可以带人去救她的。”
柳云飞一把揪过蒋莱的衣服领子,眼睛里仿佛充满火焰。他朝着蒋莱怒吼:“到处都在死人,到处都在死人。你懂不懂啊,懂不懂啊!”
蒋莱看着眼前这个怒吼的人,语气中充满绝望而麻木。
“狂化者太分散了,盒子不够。父亲希望你能够将分散的人聚合到一起,我们在固定的路线上点燃盒子。”
刘复生看见了蒋莱,朝着这里走过来了:“蒋莱,这个任务很危险,随时可能被狂化者包围撕碎。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可天都市还有着上千万正常的人。我替他们谢谢你了。”
这个曾经怒斥蒋莱的男人此刻低下了他的头,朝着蒋莱鞠躬。
他没有去救他的女儿,此刻也要请求蒋莱去赴死了。
蒋莱偏偏无法拒绝,拒绝的话堵在嗓子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在这座城市里,很少他关心的人,也很少关心他的人。他小的时候,带给他温暖的是相依为命的妹妹;他苏醒的时候,带给他温暖的是小倩、聂叔、柳颉之。
可他偶而也会记起,可能是一个微笑,可能是一句问候,甚至只是无意的擦肩而过。
那些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城市的人。
蒋莱抬起头,眼睛里有火焰跳动。
“可以,但我有几个要求。”
……
前面有给他开路的军人,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延长蒋莱的时间。
后面很远的地方是等待着点燃盒子的人,一旦狂化者聚集的数量足够多,他们就会点燃盒子,然后将变得温顺的狂化者一一抓捕。
蒋莱又回到满是人的街道上了。现在是秋天了,夜晚的风有点凉飕飕的。
他的手腕重新被割开,配合着医生特制的滴血装备,血液被均匀的流出来。
蒋莱按照预定的路线奔跑,血液的味道会吸引一个个失去理智的人。他的前方和身后都有无数的狂化者冲过来,他尽量让自己不要被围住。
过度的失血让他有些头晕,好在耳机里柳复生的声音很冷很静,指引着他跑的方向。
哈哈哈,真怕我会迷路呀。
他想起了以前听过的一首歌,于是就轻轻唱了出来。
“我看见了云海,如晦如梦幻
我唤来了星繁,似灭似绚烂
我翻过了绿洲,无边且无岸
我亲吻了河川,春去春又来”
这时,前方传来声音。
“呵呵,真是令人感动的牺牲呢。”
前方小楼的阳台栏杆上,趴着正笑的灿烂的战思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