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琴站定了,看着嬉皮笑脸的赵富贵,面无表情地呵斥,“赵富贵,你能解释一下,为啥要闯进我家,溜进我房屋吗?”
“咦,你这娃,咋突然间这么生疏了?叔都不喊了。”赵富贵详装生气的瞪她一眼,然后又笑嘻嘻地道:“你爹对我如兄弟,我也拿你爹当亲大哥,以前都是不敲门就进来,你房屋也进过几次,咋现在还急眼了?“
李小琴气极反笑,是,上辈子真是个窝囊废!赵富贵几次闯入闺房,一双贼溜溜色眯眯盯着,她却没有多想。现在看到赵富贵嘴角露出的淫秽笑,只恨不得拿把刀子捅了他。
李小琴强压住心底的恨戾,伸手指着门口,冲赵富贵喊,“滚出去!”
“啥?你让我滚出去?我的老天爷,小琴,你没搞错吧……”赵富贵还没说完,李小琴已经弯腰拎起地上的保温壶,并且拧开盖子,瞄准了赵富贵的脸。
哗啦!一泼即中!
赵富贵完全料不到,以前闯进闺房都不敢吭声的小丫头,竟敢用开水泼?
赵富贵杀猪般的惨叫声,响彻整个芭蕉村,所有的人都吃惊了。
李小琴回想刚才,藏好被子为啥朝赵富贵走过去,正因为开水壶就摆在附近。她发过誓的,绝不让赵富贵好好回去的。
最先听到赵富贵惨叫声的,是李小东,他去隔壁村子打探猪的情况,匆匆回到家,就看到赵富贵钻入小妹房屋的一幕,这个人跟爹自称兄弟,虽然爹不常理会,但经常有事没事往家里串,按照辈分得喊一声叔。李小东对赵富贵挺尊敬的,因为右眼盲遭人欺,赵富贵见着了偶尔会帮忙出气。
爹酿的那坛桂花酿还留一些,李小东去里屋翻出来,打算给赵富贵也尝尝,刚有这想法,就听到赵富贵惨绝人寰的叫声,李小东匆匆跑过去推开门,就见赵富贵倒在地上,脸上起水泡,红得渗人,小妹坐在地上,俏脸雪白,紧抱住双膝,瑟瑟发抖可怜的样子。
很快,郝村长,王大胆,民兵连的几个人,全部跑到李家,挤到了李小琴的房屋。
“是他!”李小东呜哇一声哭了,指着地上打滚的赵富贵,“他想玷污我妹,挣扎过程中绊倒了开水壶,给烫了,呜呜呜……郝村长,你要给我们主持公道啊!”
这是小妹哆嗦着告诉他了,李小东深信不疑,他震惊极了,愤怒气极了,先是老叔虎崖祸害,紧跟着赵富贵上门玷污,都是敬重的长辈!心里的那股怒火,就像是火球一样在李小东胸膛里翻滚,他腾地跑出去,恨不得拿菜刀把赵富贵剁了。
但是小妹抱住了他。
“哥,杀人犯法,你关劳改了我咋个办呀?那些坏人不得使劲儿欺负我吗?”李小琴仰着脑袋,可怜无助地望着大哥。
小妹眼含泪水的样子,让李小东稍微恢复了理智,然后,兄妹家抱在了一起。
郝村长等人看到的,就是兄妹俩无助相拥的画面,李小琴缩在李小东怀里,不敢看向任何人,身子微微的颤抖,面对李小东的告状,郝村长是没有任何怀疑的。
她太可怜了!一天之内,被李二奎祸害,现在又被赵富贵试图玷污,太可怜了。
旁人也觉得李小琴可怜了,好在衣裳整整齐齐,没被玷污成功,但看着也是令人心酸。
赵富贵伤得这么严重,就晓得手捧脑袋哀嚎,啥都听不见的,郝村长恨恨地瞪一眼赵富贵,抬头看向李小琴,咨询道:“小琴,你甭害怕,郝大叔会给你做主。”
李小东眼睛含泪,看向赵富贵,说道:“郝大叔,我在家他都敢乱来,你要把他送到派出所啊!”
李小琴却不这样赞同,首先,赵富贵是郝大娘的娘家人,早年闹饥荒父母双亡,郝大娘嫁来芭蕉村,把赵富贵也带来了。赵富贵好吃懒做,惹人烦,到底是亲戚,郝村长刚才那么问,表面是给李小琴主持公道,实际是在卖个面子。
郝村长是个铁面无私的人,极少有为他人求情的,但李小琴也知道,就算求情成功,郝村长也不会公然袒护赵富贵。其次,开水是她主动泼出去的,确保万一她这气只能顺从。
李小琴埋头在大哥怀里,遮住了所有的情绪,只听一声可怜兮兮的话,“郝大叔,我听你安排。”
郝村长果然吁了口气,七十年代,严打气焰嚣张的流氓犯罪分子,叔叔辈分的试图玷污小女娃,罪大恶极!派出所审问下来,铁定被处以极刑,给赵富贵留一条命,也算是对婆娘一个交代。
郝村长恼恨自己的徇私办事,面色凝重地想了想,回头对边上的民兵交代,“我看就不用报公安了,这传出去,往后小琴还咋个嫁人?咱民兵连牢房多的是,给他关狠劲了。”
郝村长的话刚说完,王大胆已经接过了话,面色担忧地说道:“外面叽叽喳喳,估摸围了不少长舌婆娘,为了小琴好,我认为关民兵劳最合适。”
“嗯,我听两个叔的。”李小琴弱弱地道。
在民兵连起码关押七八天,赵富贵大面积面部烫伤,第一时间没有用冰冷敷降温,这会已经长起了水泡,在劳里,谅郝大娘有心帮忙,也不敢肆意妄为。所以,赵富贵这伤肯定会污染,严重到腐烂,恢复难上加难。
郝村长见李小琴同意了,心里的担忧被愧疚取而代之,他走过去,拍了拍李小琴的肩膀,说道:”娃,放心,叔会给他教训的。“
郝村长掉转身子,对地上双手捧面,打滚哀嚎的赵富贵是压根不想看,他对几个民兵同志嘱咐,“你们,把他扭送牢房,一天只准吃半碗稀玉米粥,哪怕他哭天喊地喊饿喊疼,也不准插手!”
“是!”几个民兵同志,朝赵富贵走过去,拿脚狠狠踢他,“你自己起来走还是我们忸你走?”
赵富贵脸如火烧,耳朵嗡响,哪能听得见,几个民兵立刻同抬生猪一样,把赵富贵给抬走了。
围观在篱笆院门外的村人们,看到赵富贵满脸红肿和水泡,各个吓怵了。
有长舌的问民兵同志到底咋回事,但民兵同志理都不理地走了。
郝村长看了看躲在李小东怀里的丫头,道:“小东,小琴,今天这事你们别说出去,咱农村人就靠个名声好活,不然,往后是真难。”
这是真心为李小琴担忧,七十年代男女之间很封建,路边有男女拉扯,那真得会被口水喷死,李家丫头被赵富贵险些玷污,一传十十传百,就变成已经被玷污,名声臭了。
比起上辈子身体遭受的那些罪,名声臭又算什么?不过,李小琴没忘记,在郝村长这些村干部面前,要表现出纯良无辜的一面,她轻轻应了声,说道:“我明白。”
其实民兵连那些人都够狠的了,赵富贵一脸烫伤落入他们手中,只会更惨,李小琴心里还是平衡的。
郝村长点了点头,又回头对王大胆督促,“等会咱出去,就说富贵偷东西时碰到开水壶,给烫伤的。”
偷窃罪这罪名,够赵富贵这辈子叫苦了。
郝村长记得先前的话,往后哪个欺负李小琴就替她出头,如此惩罚赵富贵,郝村长觉得心里舒坦多了。
王大胆也正有此意,临走前督促李小东好生照料李小琴。
俩人走后,篱笆院门外,很快传来村里婆娘们骂骂咧咧的话,都骂赵富贵第三只手(小偷)不得好死,有的嚷嚷前阵子家里丢了东西没准是赵富贵干着,缠着郝村长要说法。
重活的今天,揭露李二奎的心肠歹毒,推他摔悬崖右腿残废,又小小地报了赵富贵上辈子的仇,李小琴这会心情很是舒坦,她轻轻地从大哥怀里挣扎,软糯糯地说:”哥,我渴了,你给我倒点水吧。“
“嗯。”李小东猛点头,朝房屋门走去,很快返回时手里端半杯温开水,递给小妹,李小东担忧地看她坐在床沿喝下去,“妹,你今天真没吃亏吗?“
李小琴把空白瓷杯递过去,微微笑着摇头,说道:”哥,多亏了你下午做的精白面,吃了我可有力气了,他一扑上来,我闪身就躲了,接着,他就碰到水壶了。“
尽管没被玷污成功,但肯定吓懵了,但小妹只是被吓一小会,现在面色平静,谈起玷污的事没半点惊慌恐怖,李小东总觉得不对劲。
心情好了,肚子就容易饿,李小琴摸摸肚子,双眼晶晶亮的看向大哥,提议道:“哥,要不咱再吃碗面吧?你今天不是买猪肉了吗?切了放在面里,可香了。”
要放在以前,一碗精白面管一天,哪怕嘴巴再馋,李小东也不舍得多吃一顿的,但是一听小妹想吃,想到她刚才那番**白面有劲对付赵富贵的话,就不舍得拒绝了。
“你想吃,哥就给你做。”
兄妹俩一块走出房屋,先去桂花树下水井旁舀水洗手,再朝厨屋走,李小琴抢先一步拿走挂在门背后的围裙,系在纤腰上,回头甜甜的冲大哥吩咐,“哥,这次你来烧火,我掌勺。”
“你会吗?”李小东眉头皱了起来,小妹打小身子弱,爹跟他都不咋让小妹下厨,顶多就帮忙往炤台里凑火。
十六岁的身躯,但实际这颗心已活了三十五个年头,想到往后自己的行为举止有可能会吓到大哥,李小琴随意捡了个理由搪塞,“哥,我会的,虽然我以前不爱说话,但是还算聪明的,啥东西看两三次就记在心里。”
李小东闻言难得露出一抹笑,点头赞成,“嗯,我妹聪明,年年考试都得第一。”
提及这事,李小琴揉面团的动作微微停滞,爹是做木匠活路的,每个月钱能挣点,但养活一家人又供养俩孩子念书,实在不容易。她是女娃,又是小的,爹和大哥打小就捧手心当宝贝。俩人相差一岁半,但七十年代的农村招生,两年才轮一批,所以兄妹俩一个班级。
小学是在芭蕉村一个庙里读书,桌椅板凳要自己带,但是大哥不带,说爱站着听课,爱回家写字。那会的李小琴还真的信了,有人问就告诉对方,大哥不爱坐着上课。升初中后是在乡镇上的,距离芭蕉村有三里路,中午饭肯定不回家吃的,学校有食堂,可以带粮食和蔬菜,再学校交点费用,学校统一的打饭菜。
兄妹俩开销大了,家里是真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爹还得攒钱盖房子,说总觉得身体大不如前,希望没死前给兄妹俩留下一风吹不着雨淋不到的砖头房。往后再念到初二,学习本需要得更多,开销更大,兄妹俩总有一个人得辍学的,李小琴也想过这个问题,大哥学习好,能够考上大学,她想把读书名额留给大哥。
但是她才有这心思,大哥就主动辍学了,大哥说想跟爹学校木匠活路,但李小琴知道,大哥私底下会偷偷翻她的书包抽课文拿去学习,念及这,心中又是心酸又是愧疚,李小琴眼眶有些热,她稍微仰头,把泪水逼回。
上辈子多想兄妹俩一起上到高中,分配工作,离开芭蕉村这个让人厌恶的地方,但这都是李小琴的幻想罢了,后来没过多久,爹干活的时候突然倒地不起,发现时已断气,再往后,虎崖事件发生,之后的事情糟蹋透顶。
“哥,下个学期咱俩一块上学吧。”现在家里也没钱,但是她有一颗三十五岁的心,挣大钱不敢说,但是供兄妹俩上学的钱肯定足够。
李小东微愣了下,眸底多了几丝期盼,但很快被现实打破,上学吃的喝的都要钱,家里现在是真的穷,小妹有这个心思,李小东已很是感动了。要是她能上到高中,在县城分得一门好工作,也算是完成了李小东的心愿。
“你上就成,我就不了,你看爹做木匠活路都给咱俩盖了砖头房,我要是把他活计学成,往后不得成咱村的万元户吗?”李小东低着头,捡柴火往炤里扔,掩饰了脸上不舍的情绪,说道:”你好好上你的,我就做木匠活路。“
“哥,咱都得上学,钱的事情会有的。“李小琴也知道现在说不愁钱为时过早了,现在生猪还没有买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