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瑟瑟是个刺客,对阵法的了解并不多,像生肖十二道这种级别的,束手无策。
何况身边还带着苏琲。
小孩将肚子上的飞刃拔下,血流了一阵,伤口竟然愈合了……
没人理她时,苏琲的脑子意外的转得飞快。鞠歌才入鞘,她脱口而出:“那你就是子鼠?”
李瑟瑟闻言又握住刀柄,洞穴里不时传来些响动和叫声,她警惕得很。
孩童起身拍拍衣服,乱蓬蓬的短发里冒出两只粉嫩的耳朵。他向前指到,“我带你们出去吧。”
他只穿了件灰布衣,身后拖着一条尾巴,脚踩在泥水里,有些发红。洞窟中全然没有七月的暖意。
“孩子还这么小,瑟瑟太过分了,下手那么重!”苏琲心道。
李瑟瑟把斗篷的帽子给苏琲戴好,问子鼠:“怎么突然转主意了?”
“打不过你,哼。”子鼠向前小跑几步,“我只是把你们带去牛姨姨那,她可厉害了,你只能现在得意一会!”
……
……
……
她的眸本像一处无边静水,天翻地覆也没有一丝丝涟漪的深潭。
走着走着,那潭静水也凝成寒冰,覆了霜雪。
……
李瑟瑟原本不姓李,就像崔悟尘原本不姓崔,郑千筝原本不姓郑。
“名”是本,不能忘,亦不能改变;“姓”是身份,是随时可以舍弃的东西。
“鞠歌”是怎么来的,她早不记得了。
别人家的女孩,幼时记趣,再大些学着琴棋书画,到她这个年纪,该寻个良人嫁了;她的曾经,只是一刀一剑杀出来的血路。
楼主有时也会教她些招式。后来她成为五姓之一,赐姓为“李”,他还是叫她瑟瑟。
……
那天,她几招把武功不太好的崔悟尘摔在柱子上,身后响起些掌声。转身看去,是楼主和一位青年。青年笑得很暖,像暖春时桃花开了,他击掌道:“好功夫,好刀。”
她打崔悟尘根本不需要刀,李瑟瑟疑道:“这人只看个刀鞘就知道刀的好坏?”
唐逸瞳介绍道:“瑟瑟,这位是长天楼的楼主,云瓀。”
“长天楼是什么?有白楼厉害吗?”她心道。“云先生好。”
云瓀看着她腰间的鞠歌,问:“宝刀何名?”
“其曰鞠歌。”
那人一笑,又问:“从何得来?”
“不知。”
“何人所造?”
“不知。”
“为何所制?”
“不知。”
“能给我看看吗?”
“不能。”
“为何?”
“哪怕是一点的可能,”她握紧腰间的鞠歌,“不想被自己的刀杀死。”
云瓀略略沉吟一会,又看了看唐逸瞳,他冲云瓀狡黠一笑,摇摇头。
云瓀回眸看她一眼,两人就这么走了。
“九州十二道,六道归我长天所有。”那人在她视野的尽头冲她摆摆手,“随时欢迎你来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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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时欢迎……?
六道?
“瑟瑟姐,云楼主居然邀请你去六阵哎。”崔悟尘有些讶异道。
她知道崔悟尘武功不是很好,但书读的多。于是问:“悟尘,长天楼是何?”
“相传云家的先人是条金龙,乃是神兽之中,与凤齐名。上古九州有十二道阵法,金龙掌管着其中六道。后来连年战乱,凤别凡间,从此九州仅有六道。”
“那为什么如今人间又有八道呢?”她好奇道。
崔悟尘笑道:“凤存于太平盛世,如今战火已熄,天下安泰祥和,或许凤将重现凡世了吧。”
“凤重现世会怎样?”
“九州十二道会复原,其它的,我便不知道啦。”
……
……
……
洞窟之中,竟有荷塘。
莲花池中,高台之上,轻纱翻舞珠帘后。
一位身姿窈窕的女子,抱琴坐于高台上,随心似抚了几个小音,抬首唱道:“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
“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她唱起歌来有种气度,与楼阁中的歌女不属。
人儿虽在红尘闹世,心却不起波澜了。
曲毕,余音袅袅。
她又弹个音,泪水匆匆滚落。娇音中透着喜悦的转过头来:“墨郎?”
三人疑惑的看着她,苏琲悄声问旁边的子鼠:“你姓墨?”
“不,我没有姓。”
“平时的牛姨姨断不会这么失态的,奇怪了……”
女子从高台走下,穿过层层纱幔,白皙的肌肤上皱纹丛生,两鬓霜白。绝绝想不到罢,远见倾国的佳人竟是位鹤发鸡皮的老妪。
“墨郎……我听见你的声音了,你在哪?”她抱着琴,一步一步下了高台,四处张望着。
子鼠道:“姑姑,‘墨郎’是谁啊?”
“子鼠?”爬满皱纹的颊飞过一丝红霞,“墨郎是……你听到了什么声音吗?像山涧的鸟啼那样的声音……”
“没注意。”
“鸟啼……?”苏琲若有所思地看向李瑟瑟手中的鞠歌。
鞠歌出鞘音,尤似鸟啼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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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歌出鞘音,尤似鸟啼鸣。
苏琲一直盯着鞠歌看,李瑟瑟也知道她在想什么,仍目不斜视,淡然道:“我可没拔刀。”
不,你之前拔了。苏琲想这么说。但相距甚远,弹琴的女子所听见的应不是鞠歌出鞘时的声音。
女子走近来,指间一直拨着一个单音。
她走一步,弹一音。不成曲调,却是顿挫抑扬。
“墨郎,墨郎?”琴音愈来愈急切,她也离李瑟瑟……离鞠歌愈来愈近。
女子在离李瑟瑟约有半丈的地方停下了,琴音变得缓和,却也更为悲切。
见檀口微张,又吟唱道: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入耳声声,悲切得使人垂泪。
子鼠却不知去向了。
二人才发现,这位姑姑,双眸黯淡无光,已然是失明了。
灰暗的双瞳更显她清减,她叹:“我听到鸟啼声了,你明明来了,却不肯叫我?”这话,她分明是对着李瑟瑟说的。
泉水顺石壁滴下,溅在荷花瓣上,滚入水塘,弄起阵阵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