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久违地感受到了贤者级的压迫感，即使不及真人的十分之一，却也足够让他打起所有精神，并收回显露在外的病态。
他的双手十指也高频率活动起来——他凭此通过灵念操控暗影。于是，十股暗影从他头顶上方的极黑之球中分离出来，好似十条沉默的游蛇。
“四象贤者的剑法我的确抵挡不住……”卡尔明白自己不能再拖了，他控制着十条暗影游蛇扭曲地冲向季星，这已经是他灵念的极限了。
“可你只有一把剑，”他大喊，“没用的！”
“信恶魔鬼话的蠢货，这榆木脑袋也是你主子的恩赐？求求你还是别有引荐我的想法了吧。”季星毫不示弱地回应，“这里固然是暗影的中心，但也是圣光的中心！”
说话间，季星变换的手势骤然加快，悬浮在空中的三尺剑迎了上去，并在半空中散发出耀眼的光华。
随着光芒四散，一阵嗡鸣从剑身响起，就像是战争的号角——有什么将要发生！
看着面前陡然拉长的影子，卡尔不用回头也能明白。
圣光——圣徒营地无主的圣光、正在被暗影吞噬的圣光、在他身后无声悲叹的圣光——它感受到了召唤。
面对被恶意指使的、同源诞生却又鲜明对立的暗影，这里的圣光纵使蕴含着圣徒们残留的意志，但也无法凭借着这种更趋向于本能的抵抗与之匹敌。
如今，有人正在向它发出共鸣，向它内里包含着的意志发出呼唤……
它是军队，有军魂的部队。从前是，现在亦然，却又仅此而已。它缺少的，是站在整个军阵前面的身影。
之前它的军旗不知道朝哪方挥舞，可现在，指挥官来了——他穿越荒野，站在这里。
于是，大量圣光从暗影水晶的束缚下挣脱，绕过极黑之球，从卡尔身体两侧分开，以更快的速度一路撞歪游走向前的暗影之蛇后，聚集在三尺剑剑身上。
整把剑都被流芒包裹，倏忽间一分为十，并同时在空中挽出一个光彩夺目的剑花，剑意翻涌。
而后，十把光剑便自然而然地与十条晚到一步的暗影游蛇缠斗起来。
“现在有用了吗？”在剑华闪动下，季星的声音透着些许疲惫，额头不知何时就浸出了颗颗细小汗珠。
“哼。”卡尔冷哼一声，竭尽全力地控制暗影，然而始终无法挣脱光剑的防线。他知道，如果不击落三尺剑隐匿在剑阵中的本体，这十把光剑是不会罢休的。
季星呼了一口气，手上的动作也放慢了下来，却不敢松懈，四象贤者的剑法的确无可挑剔，不过记忆仅仅只是记忆，无法适应战场上的瞬息万变。
现在的形势非常明朗——相同的战斗方式，唯一的招数，公平的较量。
与此同时，季星注意到身后的打斗声越来越弱。
他趁机回头瞥了一眼，发现夏恩的战场早已脱离了视野，血肉碰撞的声声闷响是从下面传来的，但他顾不了这些了，只有快点解决掉眼前的这个杂种才能言其他。他相信那个小鬼……
轰！
是夏恩被撞下了最后一组台阶。
他根本招架不住三只以中位恶魔为蓝本转换的半恶魔，尤其是那只赤面獠牙恶魔。
显而易见，它就是赛约乌——曾经的黄昏主教。
夏恩重新站了起来，变成恶魔之后他已经没了痛觉，或许是变身时的痛楚已经麻木了感官。他抖了抖翅膀，甩开一片石头碎屑。
人类的理智让他飞向半空稍作喘息，而恶魔的疯狂促使着他冲下去延续撕咬所带来的快感。
变身之后的夏恩并不是纯粹的上位恶魔，至少在没被疯狂与恶意彻底抹杀灵魂前，他施展不出刻在恶魔本能里的法术。
他的身形在半空艰难地摇晃，一时之间纠结在是放手一搏还是用仅剩的理智找寻战术的状况下，强劲的气流煽动得火光摇曳，将猩红之物映得越发狰狞。
夏恩的时间不多了，变成恶魔之后，那种狂乱呓语般的疯狂无时无刻不在冲击他的灵魂防线。
不过，两个与孽魔几分相似的半恶魔替他做出了选择。
它们扇动着畸形的翅膀以一种不协调的姿势扑向夏恩，看起来它们的飞行更多的是依靠起飞时蹬地的蛮力。
犹豫什么？你只会越战越强。恶魔的腔调在即将战斗时响起。
不，这只会让我更加疯狂。男孩心知肚明。
但他也没得选——躲，能躲到那里去？于是他双翼一震，迎了上去。
夏恩揪住其中一个半恶魔的翅膀想把它扔下去，可那半恶魔在挣扎中反倒是紧紧握住了夏恩的犄角。
另一个半恶魔在混乱中趁机扒在夏恩的背上，嫉妒般地啃咬他完整有力的翅膀，夏恩不得不分出相当一部分心神力气用棘尾拉扯住它。
为什么执着于人类？那种状态你连成为肉盾的资格都没有。恶魔又开口了。
我要追求崇高之志。夏恩以八个字回应它。
他的利爪此时已经深深地陷入那拽扯着他犄角的半恶魔的翅根。夏恩用力一拽，大片猩红扑出，那畸形的翅膀被扯断扔走，并在空中掉落时化为成片的灰烬。
一声哀嚎在夏恩近前炸开，证明半恶魔是保留了一定人类知觉的。
可这些不伦不类的杂种暴走得甚至比真正的恶魔还要彻底，它暴躁地扭着身子，想要咀嚼任何能够触及到的夏恩身体，直到一根骨刺穿胸而过，贯穿了它的心脏。
追求它？我才是你的力量。恶魔的声音满是不屑。
夏恩丢开那半恶魔正灰飞烟灭的尸体，全力收紧了捆绑着另一个半恶魔的棘尾，并将起拉到面前。
坚硬的骨质剑棘扎进半恶魔的身体里，它极力挣扎，还是难逃审判，棘尾像蟒蛇一般不断收拢，挤爆了它的心脏。
不，这不是我的力量。它依然没能征服这个男孩。
夏恩有些歪斜地降落地上，他并非没有受伤。
五分钟后，不管什么情况，我必须要变回人类——哪怕会死在这里。这次是夏恩先开口。
在他前方，那赤面獠牙的半恶魔早就急不可耐地冲了过来，连带着一身的嗜血和毁灭一切的恶意。
或者和我合为一体。恶魔的声音更加嘹亮。
可代价呢？夏恩来不及反驳它。那猩红的身影已经轰然撞了过来，激荡起一地碎片。
它咆哮，他也不甘示弱。
双方都只能凭借恶魔肉体战斗，所以在高台之下，是最残酷激烈的搏杀。
五分钟之后，夏恩仰倒在某个圣徒雕像的脚旁，他是被打飞到这里的。
满脑子的狂乱呓语让夏恩只能发挥出有限的力量，他已经意识到了凭现在自己对这副恶魔身体的掌控是打不过赛约乌的。
地面在颤动，是赛约乌又在准备冲锋。夏恩侧了两下身子，没能站起来。
他看向自己已是利爪的手指，在指端那些微末的地方，裂开的纹路里没有猩红溢出——这是他崇高之志的证明。
合为一体吧，立马就能获得无穷的力量。恶魔的话语很诱惑。
夏恩没理它。
彻底拥抱这具身体吧，你为什么不承认你的力量？它的每一个字都带来更加浓烈的疯狂。
我当然会拥抱这具身体，但决不是和你。男孩还保有的一点理智顽强地说道。
震动越来越近，夏恩的尾巴却只是无力地摆动了两下。
合为一体、合为一体、合为一体……他的脑海里只剩下这样的呐喊。
在彻底丧失理智之前，夏恩必须得做一件事情。
至少要以人类的模样死去。
他望向自己开始散发圣光的指端。
这条路错了吗？这是恶魔的陷阱吗？是我贪求这份力量，不断地变为恶魔，才让自己一步一步靠近地狱。
愚不可及！追求力量无错！追求崇高之志无错！夏恩已经分不清这些言论是恶魔的，还是自己的。
疯狂与转化身体所产生的痛楚形成了微妙的平衡，让夏恩此时处于一种异样的平静中。
恶魔，我曾问过季星：比起那些邪教徒，我这种既是恶魔又是人类的，才更像个杂种吧。
可他很明确地告诉我：
混血的身体、驳杂的力量等等等等都不能称之为杂种，它们是天生的，大多人无法选择，以此作为依据是很没有道理的。
只有灵魂，它一开始并没有形状。在伴随着人成长的时候，人的一举一动都会为它塑性。你会发现，人类的皮囊下并非都是人类样子的灵魂，这就是杂种。就像那些邪教徒，为了他们丑陋的欲望而将自己的灵魂搞成不人不魔的鬼东西。
夏恩，你的身体里有着恶魔又怎样？我能看见你的灵魂是无比端正的人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