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有一个小问题。”
“嗯?”季星觉得这小鬼有点磨叽了。
“我,我好像走不动了。”夏恩眼观鼻,鼻观心。虽然说出来有点难为情,但自己确实太虚弱了——好不容易在死生之间搏出一个真正的自己,结果还和季星闹了这么久……夏恩想着想着越发觉得面前之人也有一定的责任,他抬起头心安理得地盯着季星,道:“确实没力气了。”
“事真多。”季星在关心人这件事儿上一直有些迟缓,可也马上反应过来了,只是闪耀在天才光环上的自尊让他习惯性的嘴巴不饶人。
“嗯,没有外伤,看来是圣光在你变回来的时候起了作用。”季星丢开铲子,拿着照明水晶围绕着夏恩粗看了一圈,“那就是单纯的力竭了。”
走回到夏恩正面,季星伸出右手食指浅浅地一碰夏恩的额头,嘴里清脆地念出几个的音节,但语速飞快。话音刚落,一点光芒便在皮肤相接处吐放,然后迅速地扩散开来,在夏恩全身覆盖,形成一层散发出淡淡辉光的薄膜,又顷刻间消融进他的身体里。
【真言·韧】
真言术!夏恩惊喜地看向季星还未来得及移开的手指,尽管听得很朦胧,他也听出了这是自己修行圣光以来最向往的东西——真言——以二十四个特定的音节控制圣光的变化并凭此形成各种各样的真言术。
但奥尼恩斯从一开始就跟夏恩讲明了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能学习真言——圣光之力的快速消耗只会让他在来不及做好准备的情况下就开始魔化。
夏恩感到身体在慢慢发热,是力量在身体里慢慢充盈。当体内的温热与体温持平后,夏恩握了握拳,又轻轻的活动了下双腿,他觉得自己现在能够跑回隐塔拿了铲子再跑过来。
这就是真言术的强大之处吗。夏恩在心里由衷地感叹。即使他的精神仍带着几分倦意,力气却已然充沛。
“帅气吧,想学吧?”
“不了,老师不让。”夏恩撇过头去,语气中夹带了点失落。
季星挺直脖子盯向夏恩,瘪着嘴,惊讶于夏恩竟然不用他的名师来怼自己。不过转瞬间,季星挑了挑眉,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
他没有追问,而是抬头扫视天际,发现月亮早已升上天顶。他说道:“天色已晚,我知道林子那边有一个地方,我们过去休息到早上。我得从希尔研究官的遗物里弄清楚这一切。”
“好。那动手吧。”
“啊?”季星一时之间没弄懂这小鬼要干嘛。
“希尔先生啊,我们得安葬他。”夏恩指了指地上的铲子,朝诺顿·希尔倒下的地方看去。在他带着悲伤的视野中,那一片土地早就被暗红色的凝血涂染。
“希尔研究官……就交给我吧,他不属于这里。”季星难得出现庄重的神情,与之前判若两人,但又转瞬即逝。
季星走到诺顿·希尔的遗体旁,一只手拿着诺顿·希尔的祷书,另一只手高举着召唤出一团柔和的光芒。看着圣光照耀下那苍白冰冷的躯体,他嘴里低沉地念出简单的悼词:“尘归尘,土归土。光耀之下,愿你魂归启明天。”
夏恩跟着季星一起默哀十秒后,正想问季星该怎么办,然而就看见他打开了那本祷书。
不同于刚刚被扔进铁铲的中间页,季星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嘴里念念有词。接着,在一片光华的包裹下,希尔研究官的遗体稳稳地飘进祷书里的空间。
“小鬼,别看了。”季星转过身发现夏恩还没回过神来。他叹了口气,边走边耐心解释道,“祷书只能装死物。而且,每本祷书的最后一页都是用来装遗体的——或是装战友的,或是让战友装自己的。世界上每个圣职者的灵魂最渴求的归宿都是启明天,而故土则是他们身体的唯一眷恋。”
夏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紧紧跟上季星的步伐走进了林中。
黑夜里的树木在好久未停歇的风中显得张牙舞爪。走了一会儿,夏恩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季星一直让他觉得不够靠谱。
他轻轻地扯了扯前面人的衣袖,问道:“刚刚出事的地方离隐塔算是有些距离的了,一般去隐塔的人都不会走这边,所以你是怎么来这里的?听起来你之前一直在追踪他们。”
“见鬼的,你难道不是看到希尔研究官的发出的求救信号赶过来的?”季星无语得头都懒得转过来。“我当时正好赶到树林那一边,满意了吧。”
“那就是说你完全都不知道那几个邪教徒在你附近跑来跑去咯?”夏恩不甘示弱地说道,“如果你能一直跟着他们,那可能希尔先生就不用死了。”
季星突然停了下来,夏恩险些撞上。夏恩以为他要发怒,便开始后悔自己十分莽撞的报复。没想到季星只是回过身对着夏恩摊了摊手,无奈地说道:“对,你说的没错。如果我知道那些杂种的行踪,也许希尔就能活了。”
季星环顾了下四方暗幕,在脱离光源处的远方倒还有一种莫可名状的惊悚。他继续往前走,夏恩也连忙跟上。“这伙邪教徒我很早就在调查,直到前不久才查清楚他们的行踪。”
“为什么?你们那个组织,呃,你们光能集体在离开圣城后还负责处理邪教吗?”夏恩不敢再刺激他。
“当然不是。我的目标是那些杂种嘴里所谓的‘先知’”季星压抑着胸腔里因提起“先知”这个词而燃起的怒火。
“我记得你说他是个骗子。”男孩本就是一种充满好奇的生物,更别说才从地狱回来一个月的男孩。
“没错!一个卑劣的骗子!”季星发泄般的低吼道。
“既然你问了,我便跟你讲讲来龙去脉。这毕竟马上就与你有关了,早晚都要讲。”这位光能集体的研究官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过迅速地调整了过来。
“那个先知,呸,那个混账。”但他还是忍不住,“混账,对,那个混账在跟那群杂种厮混之前是圣启殿灵念科的高阶研究官,而且与我关系还不错。在假惺惺地表明立场后跟着我们一起出走,之后他就在我手底下做事。不可否认他还是有些许才能,不过跟我的差距可不只一座山。他肯定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在逃出圣城前就意识到了——”说到这里,季星不自觉地拖了好长一个音——他陷入到回忆中了。
夏恩听得迷迷糊糊,好在季星很快便接着说道:“我们光能集体是因为一些研究成果被圣廷的主流思想视为禁忌才被迫逃走。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隐秘的地方躲了起来,结果这个混账当天晚上就杀了几个值夜的兄弟,然后偷走了我们的一项重要研究成果逃跑了。这项研究成果现在给你说你肯定听不懂。”
“好吧,然后他就拿着这项成果找了个邪教扮演先知?”夏恩理所应当地猜测到。
“差不多吧,详细的我也不清楚。只是这人在跟着我们之前——跟我打交道的时候怕是就不怀好意了。”季星确实难以想通一个圣启殿的高阶研究官怎么可能跟邪教早早就有了瓜葛。
“至于后来的事就简单了,”道路渐渐开阔起来了,季星放慢脚步,使自己能与夏恩并排着走。“我查到他们行踪的时候晚了一步,他们在码头买了条货船正准备出发,想要绕过光铸壁垒抵达灾厄前线。我在他们出发的时候悄悄摸摸地躲在底下的货舱里,本来是准备等他们下船后尾随在后面。等到了他们大费周章也要抵达的目的地自然能搞清楚一切真相。”
“没想到海岸线出现在我眼前的同时,一些鬼鬼祟祟的声音也传到我的耳朵里。”他润了润喉咙,继续说道,“是那个混账下到了货舱,待我静悄悄摸过去瞧个究竟的时候他已经和新认的主子聊上了。”
“恶魔?”
“是的,大恶魔。听语调那恶魔实力还挺强。也许是地狱里新蹦出的恶魔之王,谁知道呢。”不过马上季星略显轻松的语气中出现了自责,他说道:“他们发现了我,我被迫跳海。所幸我祷书里带的东西够齐全,让我游到了岸边。但是就再也闻不到那群杂种的臭味了。”
“那你后来怎么办?”夏恩问道,他听故事听得入了迷。
“后来,哼,我以为他们要去猩红天幕消散的地方接他们的主子,去了才发现根本没人。还顺路去了几个当年恶魔军团驻扎的核心区域瞧了瞧,邪教徒没杀到,倒是把游荡的恶魔解决了几只。”季星说着说着又停下了脚步。
夏恩也跟着停了下来,眼前豁然开朗——他们走出了树林。在照明水晶的光亮里,夏恩眼前一片破败的集市,到处都是残檐断壁,弥漫着一种寒人心脾的荒凉感。
“好了,我们到了。”季星指着一个倒塌了一半的哨塔说道,“至于再后来,我没办法,只好来找奥尼恩斯阁下寻求帮助。总不可能我去光铸壁垒自投罗网吧。然后,就发生了我们经历的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