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狄雅吃完油条和鸡蛋，距离九点还有不到十分钟。透过玻璃窗，她仍能看见中介公司玻璃门上的那把大锁。勉强按下心中的烦躁，她一边小口喝着豆浆，一边不时朝对面看一眼。
“不好意思，冒昧打扰一下。”坐在斜对面的男子忽然说话，嘴上挂着亲切热情的微笑。“我注意到姑娘一直在看对面的中介公司，请问姑娘打算租房吗？”
这是她毕业后第一次单独面对男人，近来形成的自信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男子的话让林狄雅很好奇，她却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小声嗫喏道：“嗯，我想租房子。”以往胆怯的性格再次在林狄雅身上施展魔力，让她想都没想就将心里的打算如实告诉给陌生人。
男子眼睛里的欣喜又扩大了一圈。“真是太好了！”他看见林狄雅抬起头困惑地望着他，慌忙改口：“我是说真是太巧了。不瞒姑娘，我就在那里上班，准备吃完早饭就去打卡上班呢。姑娘，我看你好像挺着急的，不如由我带你过去吧。”说完，他马上站了起来。
“那个……那个你好像还没吃完早饭呢。”林狄雅的视线在男子和桌子上的餐盘——上面剩了一根油条和一个鸡蛋——之间来回移动。
“没关系，正好最近我在减肥，不能吃太多。”男子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笑呵呵地等着林狄雅。“对了，我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姓常，单名一个飞字。你可以叫我小常，或者阿飞。姑娘怎么称呼？”
情绪稍稍稳定的林狄雅回复了一点儿自信，因为她没有从常飞的眼珠中看到丝毫的嫌恶，而是看到一个娇羞的可爱女孩。“我叫林狄雅，请多多关照。”
“林姑娘是不是总看日剧？”常飞的眼睛仍闪着光，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riju？什么是riju？”林狄雅拿捏不准常飞说的什么意思，仿佛感到有些丢人，又低下了头。
“啊？哦……”惊讶之色在常飞的脸上一闪而过，亲切热情的笑容重新回到脸上，可惜林狄雅没看见。“日剧是日本连续剧的简称，就像韩剧是韩国连续剧的简称，美剧是美国连续剧的简称。林姑娘，这些以后咱们有时间再聊，现在我还是先带你过去，由我向你介绍一下。”
估计一般人很难拒绝常飞的热情，更遑论完全没有社会经验的林狄雅。更重要的是林狄雅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光，那让林狄雅的心中升起若有若无的亲近感。
“好。”林狄雅拿起侧肩包，站起来。
常飞殷勤地绕过来，轻轻挪开挡住林狄雅的椅子。“请林姑娘跟我来。”
林狄雅再一次被常飞周到而自然的举止所打动，情不自禁地抓紧了包。她跟着常飞穿过马路，来到中介公司的门口。常飞推开厚实的玻璃门，伸出手示意林狄雅先进。林狄雅对他笑笑，道声谢，走了进去。
房中正对玻璃门的是一张米白色的长桌，上面放着三台液晶显示器，后面是三把黑色的电脑椅，再往后是一堵清新醒目的墙，墙上贴着XXX房地产有限公司的红色立体大字。尽管已经开门营业，三张电脑椅都是空的，也没有人出来招呼林狄雅。
“林姑娘，这边请。”常飞几乎以小跑的方式走到林狄雅身边，在前边带路。
林狄雅跟在常飞身后向右走了两步，左转身，朝里面走去。满面笑容的常飞已先林狄雅一步来到并不是很大的房间，打开了灯。
两排长长的桌子上罗列着十台显示器，令房间更显促狭。
“不好意思，这里有点儿小，让你见笑了。”常飞搓了搓双手，掩饰自己的局促。“那什么，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水。”他来过一张椅子，请林狄雅坐。
林狄雅点点头，坐下，好奇地四处打量。其实这个房间并没有什么好看的，所有的陈设在她进来时就已尽收眼底。她想着赫赫有名的中介公司的办公环境竟然是这样的，跟心中的预期有些落差。
“林姑娘，你先喝点儿水。”常飞端着一个纸杯，双手递给林狄雅。“我去打个卡，换上工装，请耐心等待一下。”
林狄雅接过纸杯，说声谢谢，视线落到身前的显示器上。十九英寸的液晶显示器屏幕上有一层淡淡的灰尘，中央的位置有一些模糊的印迹，好像被什么东西碰过似的。摆在显示器下方的键盘上也有一层灰尘，只有几个字母键和空格键、回车键看上去干净些。
不知道我的工作环境是什么样的？林狄雅不怎么看连续剧，但偶尔也会追上一两部剧。电视剧中的人物都工作在整洁明亮，宽敞舒适的高级商务大厦里，即使偶尔露露面的其他行业的工作人员也给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
此刻坐在这间小房子里，林狄雅不知道该怀疑那些电视剧，还是怀疑自己是不是找了一家假的中介公司。
“让你等了这么久，实在不好意思。”
换了洁白衬衫的常飞让林狄雅眼前一亮，他看上去和电视剧中的那些演员差不多了。
常飞自然地坐在林狄雅旁边，打开电脑，输入账号和密码，进入管理系统。“林姑娘，你是打算租一个一居室还是两居室，合租还是整租？”做起事来，他一点儿都不拖泥带水，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如果咪咪坐在身边，林狄雅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整租，两居室”。然而中间出了那样的事情，她不确定咪咪还会不会来深圳，而且……而且神秘人提出以断绝和咪咪的关系让她变白……
“林姑娘，林姑娘？”
林狄雅回过神，看见常飞笑容可掬地望着自己，不禁脸红了。
“林姑娘，你别嫌我多嘴，请问你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吗？是不是来深圳工作的？方便的话，可不可告诉我工作地点？”仿佛生怕侵犯林狄雅的隐私似的，常飞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综合各方面的信息给你推荐适合你的房子。”
正在犹豫不决，左右为难的林狄雅没有多想常飞为什么能看穿自己，而是边点头，边说：“我的公司在航都大厦。”
“航都大厦？”常飞微微皱起眉毛，想了想。“这里到那边可是够远的。不过，没什么关系。林姑娘，你大概也知道，航都大厦位于繁华的华强北商业圈。而繁华的地方，房租自然比其它地方贵一些。”
林狄雅当然懂这些，她可是经济管理方面的高材生。
“如果林姑娘想住得离公司近一些，上班方便些，咱们就看那边的房子。如果林姑娘手头没那么宽裕，不介意早晚挤地铁，咱们就看稍微远点儿，房租便宜点儿的房子。”为了避免推销的嫌疑，常飞补充道：“当然一切还要林姑娘的心意，你说看哪里的房子，咱们就去看哪里的房子。”
如果咪咪在的话，她一定会说住在繁华热闹的地方。林狄雅又想起咪咪，这让她有点儿懊恼，右边的眉毛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这个微小的动作没有逃过常飞的眼睛。“林姑娘可是有什么难处？”他以一种好朋友间特有的关怀口吻问林狄雅。
“呃……没有。”林狄雅摇了摇头，让自己镇静下来。“我想住得别太远，也别太近，最好坐车半个小时就能到公司。”
“明白。”常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眨了眨眼睛。“那租一居室，还是二居室？我再多一嘴，希望林姑娘不要嫌我啰嗦。我看林姑娘是一个人过来的，想必没有朋友和你一起住吧？”他刻意在“朋友”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林狄雅没有听出常飞的言外之意，脑子里全是咪咪和神秘人。“暂时没有。”她做了个不偏不倚的选择。
“那……咳——”一直有条不紊地帮林狄雅分析的常飞突然咳嗽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扎到了他的嗓子。“不好意思，我喝口水。”他转过脸拿起旁边纸杯中的水，看都没看猛喝了一口。“咳咳——，咳咳咳——，呸！”他拽过垃圾篓，狠狠地吐了几口。“这他妈……谁把烟头放在水杯里了？”他从桌子上抽出一张纸巾，没好气地擦了擦嘴。
“你没事儿吧？”林狄雅觉得这个时候应该说点儿什么。
常飞轻轻地将纸巾丢在垃圾篓里，脸上重新堆满笑容。“让林姑娘见笑了。不知道谁把抽了一半的烟仍在水杯里，还不倒了，真是没素质。”他转身朝垃圾篓吐了吐舌头，舔了舔嘴唇。“林姑娘，咱们继续？根据我多年来的从业经验，如果你没有朋友，我建议你与人合租，这种方式大概可以节省三分之一的钱。”
一般的中介服务人员都会推荐房租更高的房子，因为这样他们挣得更多。然而常飞却反其道而行之，建议林狄雅租便宜的房子。这让林狄雅对他的好感又增加了一点。
“不了，我不喜欢和别人一起住，希望独租一间一居室。”林狄雅抿了抿嘴，没考虑咪咪，或者刻意忽视了她。
“那好，请林姑娘稍微等一下，我按照咱们刚才讨论的为你挑几套房子。”
林狄雅点了点头，拿起纸杯呷了一口水，望着常飞快速地敲击键盘。不大会儿工夫，常飞转向林狄雅，笑容还是那么热情。“好了，我为你找到五套房子，家具齐全，挨着地铁，购物逛街都很方便，价钱合理，性价比很高。你过来看一下，如果可以的话，我现在就带你去看房子。”
林狄雅挪动椅子，靠近液晶显示器，滑动鼠标，看了看那几套房子。果不其然，五套房子和常飞说的一样，而且价格也在她能接受的范围之内。
“嗯，我觉得可以。”
“那咱们马上去看？”名义上征求林狄雅的同意，常飞却站起来，眼中跳着跃跃欲试的光泽。
“好。”林狄雅着急把房子定下来，晚上就不用住酒店了。
“那咱们走吧。我骑电动车带你。”常飞又帮林狄雅拉开椅子，“我去拿头盔和钥匙，马上就回来。”
常飞走向换衣服的房间。林狄雅扫了一眼他挺拔的背影，心里感慨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不由得对常飞生出一丝感激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