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神秘的声音透着毫不掩饰地不屑和鄙夷。“那个女人对恶语相向，肆意羞辱，你心里充满了愤怒，恨不得扇她一巴掌，就像对那个傲娇的女孩一样，可是你出门地时候还跟她说再见。这不是虚伪，难道是懂礼貌，有教养？”
林狄雅一边走，一边听着脑子中的声音。
“本女神赐给你的那些能力呢，你为什么不用？依我看，那个泼妇完全是色厉内荏。你对她越是客气，她越会蹬鼻子上脸，讥讽你，辱骂你，把你当成一只无家可归地流浪狗。反之呢，如果你对她像对胡思璇那样，她会马上老实下来，自己变成一条狗，对你摇尾乞怜……”
“你不许这么说咪咪的妈妈。”
“哟，你是发自肺腑地维护她吗？哼，你越维护她，我越觉得你虚伪。只要本女神想，我就立刻能洞悉你的内心，知晓你的想法……”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明知故问？”林狄雅又一次不客气地打断了那道声音。
“本女神不是想表达对你的尊重吗？不经你的同意，擅自窥视你的内心，多少有点儿无礼哦。嘻嘻——”
“虚伪！”林狄雅小声地说，但那份鄙视和神秘人指责她时简直如出一辙。
神秘人好像愣住了，没有立刻搭腔。林狄雅已出了小区，朝路边的一辆红色的共享单车走去。
“你倒是学得挺快。”神秘人顿了一下，语调变得充满威胁。“你知道你用那种语气跟本女神说话有多危险吗？凡是那么跟本女神说话的，无论是人，还是神都已经无影无踪，彻底消失在这片宇宙中了。”
林狄雅没有吱声，扫码解锁，骑上单车朝地铁站而去。
“我可以帮你教训那个疯女人，而且你的好朋友不会因此怪你，和你的关系反而会更进一步，更亲密，要不要试一试？”
神秘人的音调和说辞满是诱惑力，专心骑车地林狄雅下意识地放慢了轮转的双腿。十秒钟之后，她又使劲地蹬着脚踏板，速度比之前更快了。
“真是太无聊，太没劲了，本女神真替你们人类感到惋惜。你们之中有的人像那个泼妇似的不知好赖，任性妄为，有的人像你一样默默忍受，逆来顺受，虚伪地压抑心中的火气，还有的人像你那个好朋友似的被所谓的亲情和友情，乃至爱情束缚，左右为难，浑身难受……”
说到这里，神秘人忽然停下来，似乎在回忆，在犹豫。过了好一会儿，她悠悠地感叹道：“哎，这样的种群真的有希望吗？”
林狄雅一个急刹车，单车在柏油路上拖出一道灰黑色的痕迹。“没错，我恨不得立刻骂回去，恨不得抽她两个耳刮子，像教训胡思璇那样教训她，但是怒火发泄之后呢？她可能因此怕我，不再在面前叫嚣，不再说一些难听的话，可我却极有可能失去咪咪这个朋友，这个唯一的朋友。而且……而且我真的认为不该那么对待一个老人，尤其是一个饱经生活磨难的老人。”
那道熟悉而有些讨厌地声音没有回应林狄雅，一个和她一样骑着单车，戴着黑边眼镜，学生模样的大男孩停在她的旁边，用看神经病地目光打量着她。四五秒钟后，他摇了摇头，咕哝了一句“这个人有病吧”，骑着车子走了。
“喂，你又消失了吗？连个招呼都不打。”脸颊有些发烫地林狄雅嘟囔了一句，凶巴巴而徒劳地盯了一眼已然远去男孩的背影，嘟哝道：“你才有病呢，你们全家人都有病。”
她带着俏皮的语气这么说，一点儿恶意都没有，郁闷和愤怒竟然神奇地烟消云散，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重复着昨天，前天，大前天……的过程，林狄雅比正常上班时间早了二十分钟到达公司。她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几乎一尘不染的桌子，打开抽屉，拿出笔记本电脑和那摞资料。在饮水机上接了一杯水，她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翻了没几页，林狄雅就意识到一件不寻常却又极其正常地事情。她发现自己不能像以往那般静下心来阅读那些技术性的资料，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跟姚钱飞他们打交道，如何让他们明白他们不可能捞一笔就闪人，如何让他们明白只要他们认真做这个项目她就全力与他们合作……
“林总，早。”林蔓菁凑到林狄雅身边，小心谨慎地朝四下张望一下，从包里掏出一杯饮料，用只有她们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林总，这是我给您买的蜂蜜柠檬茶，据说能解酒。”
我醉了吗？我没醉。林狄雅本想否认和拒绝，但看见林蔓菁谦恭而小心的表情，改变了主意。“谢谢你，蔓菁姐。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喊我一声。”
“您说什么？”林蔓菁不敢相信她的耳朵，一只手捂住张开地嘴巴。神情虽然有些夸张做作，却将她受宠若惊的心情表现得淋漓尽致。“好……好的，林总，我一定准时叫您去吃饭。”
“好，你去忙吧，一会儿跟我去会议室谈点儿事情。”林狄雅笑了笑，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笑容跟王媛还有程楠经常挂在嘴上地笑容是何其相似。
学习能力恐怖如斯的女孩。
“好的，林总。”林蔓菁不清楚领导和她谈什么，心里有些忐忑和不安，但一看到林狄雅的微笑也就放松了，转身朝工位走去，脚步比往常竟轻便了几分。
“早，小林总。”
“早。”
……
陆续有同事和林狄雅打招呼，每次她都回以问候和微笑。那种笑容仿佛天生带来的，工作以后才有机会显露出来。
“喂，林——总——，您有时间吗？”徐俊故意拖长了声音，一字一顿地问林狄雅。“如果有时间，我想跟你聊一下项目的事情，我又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林狄雅慌忙吐出吸管——蜂蜜柠檬茶真好喝，舔了舔嘴唇，下意识地拿起桌上地本子和笔。“有。”
徐俊地嘴角歪了歪，对林狄雅的反应似乎觉得很有趣。他没再说什么，转身朝着会议室走去。林狄雅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许多人仿佛原野中觅食的田鼠，竖起耳朵，伸长脖子，聚精会神地注视着他们的背影，眼中闪着暧昧地光泽。
“昨晚和那些人谈得怎么样？”徐俊坐在椅子中，开门见山地问。“他们和你预料的一样吗，只想尽快拿到投资，根本没有长远的打算？”
林狄雅不明白她为什么每当面对徐俊的时候她都会心跳加速，感到紧张，不敢看他的眼睛，但她确信那不是爱情或者相似的东西。她深吸一口气，让剧烈跃动的心脏缓和下来，然后将昨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她既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刻意隐瞒，客观而全面。她想听听徐俊的看法，想知道自己的推测是否和他一致，想从他的身上寻找到勇气和信心。
徐俊没有立刻下结论，一边翻转着手中的中性笔，一边蹙着眉头思索。林狄雅悄悄地瞅了他一眼，没有打扰他，也考虑起昨晚的饭局。
“根据的叙述，这个姚钱飞确实如你之前推测的那样，他根本不想在机器人行业持久地做下去，而是拿到投资就闪人，扔给我们一堆烂摊子。”徐俊的手停下来，中性笔的一端立在本子上。“但现在他们已经清楚我们，不，你的态度，接下来应该会有所改变。”
“换个方式继续骗钱，还是大彻大悟，投入十二分精力把这个项目一直做下去？”
立在本子上的中性笔从徐俊手中滑落而下，他出神地望着林狄雅，仿佛根本不认识她似的。
“你干嘛那么看着我？”林狄雅以为说错了话，曾经那么熟悉的羞怯又返回到她的身上，她不禁低下头，避开徐俊的目光。
徐俊觉察到他有些失态，陷入了短暂的慌乱。但很快他就镇定下来，干咳一声，接着说：“他们究竟是怎么打算的，还需要你再跟他们交流几次才能知道。”他顿了一下，颇有深意地盯着林狄雅：“我认为你不宜主动联系他们，而要他们等着，直到他们急不可耐，迫不及待地主动联系你。那时你拥有更大的概率左右他们的想法。当然了，你是实际的项目负责人，我不是指使你如何做，只是给你提个建议而已。”
林狄雅有点儿不适应徐俊忽然的客气，她机械地点点头，不知是赞同徐俊的提议，还是认可他的最后一句话。
“好，我说完了。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徐俊见林狄雅仍低头不语，拿起本子和笔就要离开。
“徐组长，我认为姚钱飞他们很快就会联系我，慢则两三天，快的话就在今天。”
徐俊重新放下本子和笔，坐回到椅子中，沉声问道：“理由？”
“我说不出具体的理由，只是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觉得姚钱飞很着急。”林狄雅抬起头，看向徐俊的眼睛好像蒙上了一层模糊的云雾。
徐俊摇了摇头，幅度小到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摇头。“我期望你的直觉是对的。好了，我要走……”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徐组长。”林蔓菁慌里慌张地推门而入，讪讪地向徐俊表达了歉意，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林狄雅身边。“林总，马悦云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您中午有时间吗，她想请您吃饭？”
“你告诉她十二点在附近的西餐厅见。”
“好的，林总。再见，徐组长。”
她是刚参加工作的应届本科生吗？徐俊心中升起一团疑云，惊讶地审视着一脸平淡的林狄雅，情不自禁地想要多了解了解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