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比穆披着一件灰色貂毛斗篷,戴着暗红瓜皮棉帽,帽檐的碧玉熠熠生辉,走上台,满面春风,笑呵呵地环顾四周,抱起拳来向众人还礼。他中气十足,缓缓地说道:
“各位父老乡亲,各位贵宾,今天下了大雪,天气严寒,但是我的心是热乎乎的。每次新年来临的时候,我都很想早些和大家见面,希望和这么多的人一起聚一聚,聊一聊。现在下去,就是严冬季节,但是我在这里看到这么多的乡里乡亲,就像看到了杨美城光明的前途。因为我相信,杨美城的百姓有才智有勇气,我们官民同心,大家的日子是可以过得越来越好的。“
“我现在是在用心说话,讲真话。这些年以来,我了解大家就像大家了解我一样,我们都希望实实在在地做事,安安份份地过日子,为自己也好,为子孙也好,总之大家很勤劳,愿意付出,不怕艰苦,这都是十分可贵的,这是达成我们心头愿景的最大潜质。我在杨美城为官,事实上就是坚持以人为本,在公正的条件下促进杨美城的全面发展,就是维护各位的尊严和自由,让每个人的智慧和力量得以迸发,成功地追求自己的幸福生活。付出就有收获,付出多少就收获多少是每个人心里的一杆秤,我们今年更要大力发展杨美城的优势行业服务业,在这个过程中,大家都会看到,这么多年来我们失去了的落后了的都将在我们的团结进取中得到弥补和追偿。”
“以和为贵是我们泱泱大坨的传统,杨美城百姓胸怀宽广博大,就像大地承载万物,宽厚包容,又能像苍天刚健运行一样,彰显正义。”
“为大家把脉开方的大夫说过,通则不痛痛则不通,事实上,通与不通都是身体变化发展所固有的,我们要身心健康,要兴旺发达,也要用发展的眼光来做事做人,要学会变通圆润,顺应机理本身的变化,真正达到和谐共融。”
“杨美城的能人志士很多很多,他们是行业翘楚,富甲一方,都是有德之人。道德是人世最伟大的,道德的光芒甚至比阳光还要灿烂。在大坨,杨美城要富足,艳压群芳,大家就要以他们为榜样,对见利忘义,损害公众利益,丧失了道德底线的那些人厉行批驳,人人喊打。我们应该倡导,乡绅富贾要承担社会责任,身上要流淌着道德的血液,要带着邻里街坊一起,扩宽发家致富的门路,让我们杨美城的百姓个个都富足,个个都吉祥如意。”
高比穆说得滔滔不绝,目光多次有意无意地在祈美面前停下,祈美一一看在眼里,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各种各样的滋味都涌上心头,默默念想:
“要是换在往年,高比穆这么说,还真是不得从心里认同他佩服他。像他的官爷其实不多,虽说有时他会钳制了生意人赚钱的脚步,但是整个杨美城平安恬淡,出入不忧,即使我赚钱赚得慢了,赚得没那么多了,全家人乃至全城百姓也还是日子过得很惬意,他也不失为一个真正为民谋利的好官。可惜的是,高比穆这一身正气,这满腔的不入流竟然只是他在人前的又一番面目。他披着一身虚伪的画皮,居然蛰伏了这么多年,而且每每做得滴水不漏,真是不得不万分地佩服啊!只是今年,我这流年不利,本想追随京都大流好好赚上一笔,怎奈店里闹出人命案来,实在太他妈的点背啊!可恨的是,此人抓住这个要害,逼我每月白白给他一千贯钱,这家伙已经背负了一身的善名,谁会料得到他竟是这样的大贪急欲!!老子也命苦哦,封住厨房那班人的嘴巴又是伍佰贯,每月还得多加十贯工钱给他们,真他妈的!这生意就算再红火,也经不起他们这样地刮来刮去,姥姥的!老子最后究竟能捞到多少好处?就快要算不清了。”寻思间,周围鼓掌雷动,百姓纷纷为高比穆的一番说辞叫好,祈美定了定神,随着众人鼓起掌来。
闲话少提,一声炮响,礼花冲天而起,鞭炮齐鸣,电光闪射,缩在巷头巷尾的各种阵仗敲着锣打着鼓,咚咚锵锵地走上大街,踩高跷的、戴大头的、耍杂的、抬花轿的、扭秧歌的、男扮女的、舞狮的、舞龙的、玩着把戏的、唱戏的花旦青衣武生混杂一处,花样百出,多姿多彩,游人纷纷驻足围观,各种叫卖声、敲打声、男腔北调声轰轰嗡嗡,尽显一派大好景象。
子家老屋里的主宾之中,崔姨早早做好了晚饭,告辞一声便回去和自家人团圆,其余各人兴致冲冲用了晚饭,一起出门,游到闹市中休闲玩乐。节日里人人兴致高昂,大圣有意给子归逢和枚芳酿就独处的机会,正巧子归逢在一副灯谜前痴醉成迷,乃扯了扯八戒,又叫住翠柳,背对着子枚二人说道:
“老人家要的是活络头脑,留他们自个慢慢揣测灯谜罢了,我们自去买些东西吃。”
翠柳忙道:
“等我问问要买些带回来给他们不?”
“嗨!不必了,我们要去吃的是烤羊肉,热气,还辣,老人怕燥热,不用预老人家的份了,他们本也不兴晚上吃东西。”
三人离二老渐行渐远,在夜市间游游逛逛吃吃停停地就走到正在说书的刘擘英前面。此时,说书摊子已经围满了人。刘擘英说的尽是些短小精干的书评笑话,两三盏茶的功夫便说完一个段子,来客只要坐下来听,就交他五文钱。翠柳还没得听过,见到那些客人不时的发出笑声,赶忙也拉了两个老哥挤了进去。
没想到马上看见一个九、十岁的小哥“扑通”一声跪在刘擘英面前,稚声稚气的叫道:
“请刘先生收我为徒,请刘先生收我为徒!”
这一开了头,小哥身后紧接着又跪下几个顽童。这群孩子一边磕起头来,一边异口同声的高叫:
“先生收我,先生教我!”
竟像是捣蛋一般。
刘擘英急忙一一扶起,好言好语说道:
“你们这些孩儿,正该用心念书,学这些玩意做什么,耽误了将来的大好前程。”
听书的客人们又笑又急,纷纷叫唤起来。
“父母叫你们了,快回去吧。”
“小孩儿,快走开,刘先生还要说书!”
“没教养!这一来,耽误我们听书了。”
带头下跪的顽童是个倔脾气,眼见其他小孩在众人催促下都站立起来,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退到一边去了,他还拧着脖子继续跪,嘴上说道:
“先生在这里说书,我都听了几回了,我就是喜欢听,我就是要拜你为师跟你学艺,这我都跟我爹我娘说过了,他们不准许,我也要来,先生要是不收,我便一直跪着,跪到先生答应为止。”
有人认得这孩子,笑着说道:
“朱峭文老弟,前些时你不是才去唱大鼓的马家拜人家两公婆为师吗?后来人家没收你吗?还是你这么快就被逐出师门了,不得已又要转投刘先生的门下?”
原来小孩子做事三心二意,众人发出一阵哄笑。
被他人揭丑,朱峭文脸上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争辩道:
“马家不认得我的一片诚心,再说他那家里事情也多了,不收我是、是权宜之计,我、我、我以后还要去拜他的。刘先生,今晚我是诚心诚意要学你说书的,你收下我吧!”
刘擘英跺了一跺脚,责怪道:
“你这小孩,到底要学什么哩?起来吧,我是真没空顾得上你。”
一个往外望着的孩童回过头来叫道:
“峭文,你娘亲来了,要遭罪,快跑!!”
转眼间一个胖乎乎的大婶挤入人群,高声喝骂,没等得朱峭文站起来,已信手拧住朱峭文的一边耳朵,一手牵着朱峭文的一边衣袖,一边往外拉扯,一边恨恨的吼道:
“丢人现眼的瓜崽子,老娘白白养这么大了,不好好上塾堂向学读书,日间顾着鹦鹉学舌,招猫逗狗,还逢人就跪,总惹一担子笑话回家,把你老朱家的脸都丢尽了,看一会儿老娘怎么教训你。”
朱峭文被当众拉走,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刘擘英无奈,尴尬地向大伙施礼,以示歉意,而后继续开说笑话,给众人带来诸多欢笑,未几,便没有谁再记得这出小小插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