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言伴君如伴虎，我看不然，有的官，几年都不必面圣，却比那些每日上朝的臣子们危险得多，若问我那是谁，我只言：给你猜。
他们官至四品、却不必每日上朝，他们广听天下事、却不必上折进言，他们与一室墨香为伴、终日改改写写。都说的这么明了了，还没有猜到么？我说的便是史官，古有司马迁怒龙颜招致酷刑【1】，前朝更是有史官因为说了实话而被满门抄斩，足见这条官路上充满了多少的危机。
楼澈继位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召见史官，堆得如山的事务他一概不管，要他们找出父亲当政时的那些记载来。一听他的意思，史官员们便知他是要翻旧账了，心里“咚咚咚”的敲鼓，估摸着自己的小命难保，一个个退下时抖得像筛糠一样。
面色沉重的开启存放卷宗的藏史阁，心想能不能活过明天。将史书搬出来的时候，发现楼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录史监，大概是等不及了。第一次面圣，而且还是弑兄篡位、血染禁宫的主，宫婢们小心伺候着，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启禀陛下，您要的史籍都在这里了，不知陛下想先看那一部分的？”
“后宫。”抿了口茶，楼澈冷冷的吐出两个字。前朝殿前的血迹依旧斑斑，宫人们正忙着用水冲洗，那味儿在整个皇宫上空弥漫，此时顺着风飘了过来，让人有种错觉，是被染在楼澈身上一并带过来的。“翻到熠兴六年，把那一年所有的事，都给我念出来。”
史官摸不透楼澈的心思，只好硬着头皮念，这种将头提在手上做事情的感觉，一点也不好。
楼澈面无表情的听着，不时啜饮几口盏中的香茶，直到他们念到“十一月初九、冬，曦妃身染恶疾，翌日晨病故”的时候，他的脸色才有了起伏，将茶碗重重的搁在案上。
只听“当”的一声，原本的站着的史官“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宫人们见状，也跟着跪倒在地。这里提及的病故的曦妃，正是楼澈的生母。
“病故？哈哈，哈哈哈哈！”他纵声狂笑，那一年的事情，如今仍然历历在目，而书上，却只有寥寥数语。
那年多学，十几年来头一次下了这么多纷扬的雪花，十一月初三，是那年冬天里为数不多的、尤为寒冷的几天。
一夜落雪，到了早晨，地上的雪已经积了很厚很厚，一脚踩下去，若是用些力，便可以陷得很深。并且此时还在不停的下着，洋洋洒洒的雪片尽情的下落，在空中旋出美好的弧度，最后落在绵软之上，发出簌簌的声响。
“母妃、母妃，外面好多的雪！”八岁的楼澈从外面跑进来，脸上写满了兴奋。咏雪的诗词背了不少，写踏雪游冬的文章师傅也讲过许多，但看见真正的大雪，还是第一次。“母妃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曦妃还没有开口，服侍她的宫婢已经出言阻止了：“殿下不可，外面阴冷湿滑，当心……”
“诶，”端坐在几边椅子上的锦衣华服女子摆摆手，紫玫瑰绣金色簇绣花纹样的袍子衬得她得皮肤格外的白皙，看不出已是近三十的人。“澈儿想去的话，就去吧。”说着起身，扶着宫婢的手，袅袅娜娜的走过来。
男孩子的精力总是用不完的，尤其是他高兴的时候。在雪地里疯跑，曦妃追了一阵终于累了，站在庭院中央喘着粗气，单手撑腰，道：“母妃跑不动了，行了，让她们陪你玩好了。”说着冲身后几个婢女招招手，说今日不必拘泥于身份，只要由着楼澈高兴就好。
奔跑、急转、摔倒了又爬起来，将雪揉成一团砸向那些宫婢，见楼澈如此的高兴，她也展露出笑颜，满眼皆是浓浓的爱。
玩了一阵有些累了，这才回到暖暖的殿中。“什么味道，好香啊。”楼澈一边伸直了双手任由母亲帮将脱下，一边问道。
“大概是新换的熏香吧。”曦妃并没有指明殿中固定熏某一种香，所以宫人们常常会换，此时也没有多想。倒是无意间垂目，发现楼澈的外衣上有一道口子，多半是刚才在树枝上挂到的，于是命宫婢取了针线来，亲自为他缝补。
“嘶，”她抽气，被针头扎到了手，重重的一下，指尖立刻凝出一粒血珠子。
“母妃您怎么了？”
“没事，只是有些头晕，兴许是刚才跑得太急了，呵呵。”她笑，忽然又是一阵晕眩，便觉得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来。这血是乌黑的，中毒了！可是，她已经无力开口了，眼前一黑，想向着楼澈怀了倒去。
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呆了，半晌他才喊出声：“母、妃……来人啊！来人！传御医！快……唔……”岂料这时他自己也吐出一口血来，向后倒去，竟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倒地的一刹那，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切都颠倒过来……
御医赶到的时候，殿中已经乱成了一团，血迹还在地上未曾拭去，只看一眼便知是中毒，熠兴帝大怒，将从厨房到寝殿服侍的宫人全部拘了起来，交由刑部查办。
这是一种奇毒，老御医切了好几次脉仍在摇头，无法确认是何毒，也就开不出方子来，众人更是焦急。将曦妃和楼澈用过的食物、茶饮全部检查了一遍，仍然一无所获，熠兴帝已经是暴跳如雷了：“你们这群庸医今日要是救不好朕的爱妃和皇儿，你们也别活了！”
就在这时候，忽然又有两名宫婢相继倒下，症状与刚才如出一辙，御医们这才开始怀疑毒不是下在食物里的。
原来这下毒的人心思十分巧妙，将毒藏在了这馥郁的熏香之中，殿中众人都嗅到了熏香，却没有尽数中毒，是因为曦妃这里的熏香本是无毒的，楼澈所住的偏殿里熏的香亦是无毒的，两者混在一起才成了剧毒。刚才她为楼澈补衣，外衣上沾的香最多，所以曦妃最先倒下，接着是楼澈，才是两名服侍的宫婢。
【1】本文是架空的哈，并不是某一个具体的历史朝代，所以里面一切真实的历史请无视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