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可怜。应该原来是个在监狱外面叱咤风云的枭雄,现在却只能萎缩在这里和口中的小辈们聊天。他大概也很孤独,想找个人说说话。
“你那怜悯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他忽然有些恼怒,声音也拔高了些,“该被可怜的不是你这个小女娃子吗?从小就和父母失散,怎么你还有功夫怜悯起来我了?”
我一时语塞,难道老人上了年纪都会这么暴躁易怒么?可是我们家里的四位长者也不见有这样的脾气啊,果然是相由心生,相由心生……
我沉默半晌,看着他诚挚地道:“您看我现在像是缺什么的样子么?”
这一问好像是当头一棒把他的所有锐气和愤怒都压了回去,他有些颓然下来,颓废地看着我,像是隔着铁窗在看一朵想摘下来的鲜花。我面色粉润,气色是一等一的好,左边是亲人,右边是爱人,穿着打扮更是眼下最一流的,虽然他人现在再也不是自由身了,但是至少眼力见还是在。我确实是什么都不缺了的样子,这个事实像是让他瞬间变老了十岁一样。
我理解他,以为的受害者其实早就走出了这样的困境,所谓的心理阴影也未必存在,只有他一个人在自食恶果。我今天来的目的他大约也知道,什么都不为,只是为了嘲讽两句,明里暗里地看一看,他这个做了错事的人现在是何等的下场。
他勉强笑了两声,砸了咂嘴:“如果现在有烟就好了。”
一直冷眼看着的薛睿道:“老了,就少碰这些对身体不好的东西。”
他一怔,随后便摇头苦笑:“是咯,是老了。”
“还没有请教您的尊姓大名?”我换了和善的语气,询询问道,“您至少也不是无名之辈,就当是留个名字给仰慕事迹的小辈吧。”
“算了,算了。”他愣了愣,苦涩地一笑,冲我挥挥手,手上的链子哗哗作响,在这小而空旷的监室里更是显得声音洪亮,“做了不好的事情,留了名也是糟蹋了。到底是我对不住你们老林家,你们走吧,看也看了,我现在就是一个等着服刑的人,再看也没什么花样了。”
平旌一直抿着唇,此刻便碰了碰我的胳膊,我对上他的眼神,微微点头。确实可以走了,在这里也看不见什么想看的东西了,我原本以为我还有很多话想问他,可是到了嘴边又觉得没有意义。事情总是要过去的,人也总是要往前看的。
我们离开得毫不拖泥带水,我也懒得去深究所谓对不住老林家的意思,左不过背后不是寻常的商业战争,而是朋友之间的背叛和反目吧。这些东西我看得够多了,不想再知道了。
待要出警察局的时候,有个小警察跑过来叫住我们,已经是快要冬天的季节,气温很低,警察局里的暖气打的也不足,他却是跑得满头大汗的,气喘吁吁地拦住我们,为难地道:“哪位是薛先生?嵇婉童嫌疑人一直嚷着要见您,怎么说都不好使,你们看方不方便……”
薛睿硬邦邦地回绝:“不方便。”
我拉了拉他的衣袖,心中升起几分无奈,软语劝道:“我知道你不想见她,就当是给我们人民警察行个方便吧。去看看就行,她也不能说什么。”
薛睿犹豫了片刻,才点头道:“那好吧,不过你要和我一起去。”
我暖暖应下。让平旌在车里等我们,表示我们一定很快回头之后他才乐意。
嵇婉童关押的地方是个单人的禁闭室,看着还算是敞亮,可是和外面最廉价的出租屋也是无法相比的了,眼高于顶的嵇小姐在这里住着,肯定是无法适应。我乍一看见她,只觉得没认出来,现在她在关押的时候无依无靠,根本没有化妆品护肤品撑着容颜,更是只有大锅饭充饥再也没有山珍海味供应她。只是过了几天,如同鲜花般软嫩如玉的容貌便快速地变了模样,憔悴得蜡黄。
她看见薛睿之后激动地从木床上翻了下来,一双手也扒住了铁门,殷殷叫道:“你终于还是肯来看我!”
嵇婉童的声音好像是在钢板上被划了一道一样,一定是折磨看押的小警察久了,声音才变成这般。薛睿倒还是惯常那样冷清淡漠的样子,他牵着我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仿佛在躲避什么瘟疫疟疾,他也不理嵇婉童矫情过分的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正当我想着嵇婉童还有什么花样没使出来的时候,她就在监室里苦苦一笑,有些肿胀的手指在自己不复光华白洁的脸上摸了摸,道:“是是是,我现在没有以前好看了,所以你不愿意理我,我知道。可是你还能来看看我,不是正说明了你对我还是有感情的吗?”
怎么在牢里呆了几天,把智商也呆得下线了?如果真的说明薛睿对她有情,那么我是绝对不会出现在这里的,薛睿如此正大光明,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我险些嗤之以鼻,真是一个环境下能看出一个人,在人中龙凤的环境里必然不是出什么瓦鸡土狗,可是如果换了环境,那可就说不准了。
薛睿好像是翻了个白眼,也不怪他,无论是谁碰到这样的智障女人心里大约都是觉得天雷滚滚。他深深叹了一口气,道:“你还是好好改造吧,听说牢里的白菜还是不错的,不仅美容养颜,还能补补智商。出来以后好好做人,否则我再把你送进来也不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