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率先走进已经布置好了的广场，一条朱红色羊毛毡毯从我脚下一直蔓延到汉白石阶上的台上，我踩在厚重的地毯上，不动声色地摇曳而上。
落在他们眼里，现在的我可能就像是一只扶摇直上的银色凤凰，美丽折磨。我暗暗垂了垂眸，现在可能艾心暖已经到了，我的每一步更不能出差错。我越是走得高高在上、越是明眸皓齿地笑容明亮，她就越是会自惭形秽。
我要的就是她自惭形秽。
我却不知，此刻紧紧盯着我的背影不肯错过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的，并不只是艾心暖，还有田野。
我在台上站定，翩翩转身，对着台下已经纷纷落座的吃瓜群众和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们微微鞠躬，粲然一笑：“我是林浅茹，欢迎大家来参加今天的月上集团的宣传仪式，众所周知，月上集团是一家拥有悠久历史的世纪公司，业务遍及全国各地乃至全球的许多国家，现如今Y城的月上公司即将迎来重新装修后的盛大开业……”
我笑容款款，面对着广场上座无虚席的几百号人，毫不怯场。我心中感慨，上一次这样大的场面，还是学生时代作为学生代表上台说话的时候了……现在物也非，人也非……
我柔和地扫视着在座的人们，眼神瞬间定格在了一男一女身上。
我面上依旧维持着礼貌得恰到好处的微笑，自然地移开目光，心中却掀起了汹涌波涛。
是田野和艾心暖。我没有想到会在这时候看到田野。
他俩的脸色都十分难看，艾心暖的脸色可以说是惨白。而田野的神色中，震惊之余还有着令我作呕的猥琐之意。
我本来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保证我在看到艾心暖之后不会有太大的波澜，然而田野也在，我差一点就失态。我表面如就，声如黄鹂一般娉婷演讲，内心却如同傍晚的灰暗天色一般，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
我的目光再一次轻轻擦过那两个明显已经嫌隙颇大的人，再不着痕迹地收回。流畅的普通话从嘴里一字一句地曼然吐出，熟练的腹稿让我不会在关键时刻有一丝一毫的停顿和卡壳。
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就大不如前了。
我说不清心中的感觉，只觉得笑容越发嫣然随心，会抓拍的摄像师们现在的闪光灯更是咔咔不停地对着我拍照。
艾心暖和田野都瘦了，想来这两年他们并不好过吧。原本艾心暖就是靠着一张娃娃脸取悦了田野，让田野觉得她是俗世里不染红尘的小花朵，现在瘦下来了的脸反而没有了从前的味道，既不是瓜子脸，也不是鹅蛋脸，毫无韵味可言，倒是多了几分畏畏缩缩的刻薄。
田野瘦得更厉害，我只一猜便可以猜到十分，大约是因为身边女人的舆论压力，这两年无论是在单位还是在家里过得都很不舒服吧。昔日的英气俊朗竟然在现在的脸上一分一毫也看不见了，多的竟是尖嘴猴腮一样的猥琐之意。
这哪里还是当年那对鸳鸯。
我暗自冷笑一声。
我打量完了他们，演讲也进到到了尾声。
我微微一笑，向四周朗声说：“今天大家能来捧场，我再一次表示荣幸，希望以后的日子还可以与大家相见在月上集团！无论是有合作需求的客户，还是想加入我们团队的有志之士，都可以直接到月上集团来洽谈！今天就不过多打扰大家，稍后我们的提问环节结束以后呢，会有工作人员给大家送上我们月上集团小心意小礼物。”
说罢，我微微鞠了一躬，修身的鱼尾裙更是将我的好身材衬得明润如玉。
台下掌声雷动。
我闲适地挑了几个记者答了他们的问题，问到隐私的当然就敷衍过去，像身世问题一类，我和家里商量好了，就说是意外失踪。毕竟雇佣、谋杀都太负面了，牵扯出来的人也会太多，并不适合在公众面前讲出来。
随后我便漫步，绕到了后台，听着前面发礼物的嘈杂，慢悠悠地喝着助理递上来的茶。
前两天这位助理虽说是谦和有礼，但是貌似总有些不服气不满意，也不能怪他，毕竟之前月上集团聘请的都是样貌和身段绝对一流的流量明星，现在换了我，一时之间总是不明白缘故。
而我今天的表现是半分都没有给月上集团丢面。我闲闲地看他一眼。
助理的神色有些尴尬，更多的却是敬佩和欣赏，他感叹地道：“见面的时候只觉得您长得漂亮，没想到热场和控场能力也这么厉害……答记者问也是滴水不漏，和以前聘用的那些明星比起来，真的是一点都不差！”
我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地继续喝茶。
助理等了片刻，问道：“林小姐，现在送您回酒店？”
我抬眼看了看胳膊上的手表，微微笑道：“不着急，一会儿还有人要来找我。”
“啊？”助理有些傻眼，不明所以地道，“可是……可是现在保镖就在那边拦着，不会让人来打扰小姐您的。”
我摇了摇头，道：“没事，你去前面看着，一男一女，长得猴儿崽子似的，就给领来吧。”
助理挠了挠头，还是依言去了。
不过片刻，我便听到细碎的高跟鞋踩地声又急促又凌乱地过来。我闲闲地把座椅转过来，好整以暇地看着来人。
正是田野和艾心暖，他们两个人脸色是相当的难看，见我就坐在这里等着他们，两人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我的眼神穿过他们，看到他们身后摆放的供人化妆的镜子里，银色鱼尾裙的美丽女人顾盼生姿，翩若惊鸿，只是那双漆黑的眼睛不复方才演讲时的柔情款款，此时深邃得有些叫人害怕，那深邃的黑色里还有更深的阴影，压在眼底，让人看不清本该有的情绪。
我想他俩是绝没有见过此刻的我的。
田野有些奇怪地看着我，他觉得此刻我的神情像极了破晓时分，要是没有笼罩在海平线上的黑暗，日出便带不来后头的光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