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颫本在迷离间,承得逍遥始作清。
听到这小胖墩说要他“腾云驾雾”外加“呼风唤雨”才肯认这个师傅,老道士心中当时一个趔趄,表面上“空捋胡子”的左手都微颤。
小胖墩则眼睛转得咕噜噜的,心想:“咦~难道妈妈和辰梦姐姐讲的不对吗?还是这老爷爷不会?嗯,或者说我要求过分了……”
“也罢也罢~既然是徒儿的要求,就当是为师给的见面礼了。”老道士深吸了一口气,便恢复了常色,摇摇头笑道,“虽然为师平时行走世间,皆不架云雾,但这次应诺,也来做做秀吧。”
“乖徒儿,看好了~”老道士说罢,缓步向前迈去。虽是在草地间往前行的样子,老道士却是一步一升腾,林间云雾一步一凝聚。
“哇哇哇~是魔鬼的步伐!啊,摩擦~”小胖墩也不知道自己鬼使神差叫得啥,不过一想,还挺应景的。而小胖墩眼睛紧盯着老道士不放,看得又直冒星星了。
此时,老道束着的逍遥巾迎风而舞,灰色玄纹道袍飘飘,三千银丝荡漾风中,怎一个风骚了得。他右手倒提银拂尘,向着小胖墩轻轻一撩,小胖墩便乘风飘了过去。
观若徐行,迅比急奔,老道士三两踱步间,已是托着小胖墩,走到了这清山谷地的高天之上。小胖墩此时也没闲工夫叫唤了,直盯着万里连山间那座熟悉而又陌生的小城。
从高天俯瞰,只见这座平时只得有数十里长远的清山,竟盘延曲折、连绵起伏、万里不绝、直达天际尽头。连山之诡折,如迷宫绝阵。那许多峰峦皆耸入青云,点染上皑皑白雪,在阳光下闪闪生辉。概寻常飞鸟猿猴皆不得渡。
而这清山连垄间,唯一的生门,便是那条蜿蜒九曲的湫水。清山东南,山势更低,湫水便三里十八弯地向东南天际流去。料想当日辰风的“周岁酒”,辰氏叔伯等也是循着这湫水进来的。
小胖墩这会儿,是里里外外把自个儿家乡看了个遍。而值此时,清山城上低空,已是风起云涌、黑域压城。
“哇~老爷爷,啊不~师傅,我们去清山城里吧。让妈妈他们也瞧瞧,我捡~不对,拜了个神仙师傅呢!嘿嘿~”小胖墩观着老道士故弄玄虚的一些“法式”、以及这风云骤变,霎时眼花缭乱,有些语无伦次(口无遮拦)起来。
“……咳,这就对了,乖徒儿~”老道士停了“法式”,宽袍大袖挥收,从大神棍又变回了正经老道模样,“好,我们这就降到那小城里,让徒儿你,在亲故面前显摆显摆~哈哈哈哈。”
……
清山城内,青石街道两旁那些楠木阁楼上,从多街坊邻居、客官店家都觉得今儿的天气奇诡。百姓皆对此议论纷纷,自不乏酒馆里的看客。
“前一刻还艳阳高照呢,这会儿怎么就大风呼啸,黑云滚滚了呀?看来得回家收被子去喽~下回再续了,陈爷。”一位穿着朴素的老叟从酒馆窗边的座位站了起来。
“李公,你说,这莫不是有精怪要来作乱了?嗯,我也得干赶紧回家,把家里的娃也叫回去,赶紧闭门不出才是。走了。”一个壮年男子也匆匆起座,要从这酒馆中离去。
“嘿~我瞧这乌云中并无妖邪阴气,不见得就是灾祸。老李老陈,我看你们是慌过头了,这清山城有什么能比我刘家更厉害的……”一名看似青年的紫衫儿郎还坐在那临窗的酒桌旁,对着那下了楼的一老一壮喊道。
那“老陈老李”刚走到酒馆门口,天上就开始落雨了,一落就是瓢泼大雨。两“老”无奈,皆回头、瞅了这紫衫“青年”一眼,眼中尽是“就你刘家?切~”、“咦,老刘你是不是发烧了?反正我不信~”这样的目光,嘴里都只是一个音:“呵~”
“嘿嘿,好吧,那姓辰的除外,不过这儿也不是他们本家。辰氏在清山的族人也就那一家三口,啊不,四口。我都快忘了那家还有个小姑娘呢,当年被那云游至此的龙雀宫能尊接走了,如今也是六七载有余了吧。”那紫衫“青年”讪讪一笑,之后似是想到了一些昔年旧忆,一阵唏嘘。
“是了,当年曦月那丫头与我家怀玉丫头交好,其聪明伶俐、丝毫不差于如今辰氏那个小胖啊~”走了回来的壮年“陈老”说到此处、也是一笑,再次在这窗边坐了下来、看着窗外大雨倾盆。
“嘿嘿,那小丫头确实不错,小老儿我这人王境小成的实力,也没能收了她这么个徒弟啊~咦嘘唏~”那“李老头”也是摇头直笑,拍拍麻衣坐了回来。
“嗯,如今这紫楠郡明面上掌权的、拉帮结派的、立了山门的,炼到人王境的也是不出五指之数,还没有咱清山城这喀喇藏着的高手多。哎,李公,你宅里那老人家~不是早在数十载前勘破人境,得入能者之境吗?从此飞天遁地逍遥自在啊……怎么也没收着那丫头作徒儿呀?”壮年“陈老”很耿直的表示着不解。
没待“李公”回话,紫衫“青年”先答了:“嗨~能者能跟能尊比吗?再者说,那可是咱大夏的龙雀宫要收徒弟,就是只派来个人雄初期,你也得卖他面子啊~”
“嗯,然也……”
“哦,这样啊……”
……
清山城西,辰氏内院,朱楼“夕枫阁”上,一众辰家主人和仆佣正目瞪口呆,静静看着朱阁前凌空而立的两道人影。
“妈妈、爹爹,瞧我带什么回来了~”小胖墩正立在老道士身旁,被一阵清风托浮,大言不惭的喊道:“这个老爷爷是我在山里遇见的,他一见面就说要收我作徒弟。我就说叫他腾云驾雾、呼风唤雨来着,没想到这个老爷爷真的行哎~我决定了,要拜这个老爷爷为师……妈妈~你们不会不同意吧~”
“嘶~”辰桦与芳草夫妻二人都抽了口冷气。按照他们在“辰氏”和“萧族”故地的认识:“御空飘飞可称‘能’,凌空而立者或为‘能尊’,腾云驾雾往来千万里者,乃‘大能’也。而招来雨露,非大能不可为。若似如此兴云布雨,在族中也未曾见,难道是沾了一个‘圣’字的祖宗?况且,就算是一般典故所载之‘圣者’,也不能唤来这遮天黑云、笼罩清山千万里地的整片天际吧?”
“嗯,贫道自月仙之地而来,历世间而寻道传。观清山龙脉不凡,乃自山之龙枢而降。贫道于此山之麓荫见一奇子,如混沌先天,赤真不昧,便欲收其为徒,也好归山传道。”老道士如今再显鹤发童颜、巍巍乎飘然若仙,也不知是神棍到了极致,还是本色英姿,“此奇子正是汝家孩儿,不知汝辈可否应许贫道。哈哈哈哈,福生无量天尊~”
辰桦闻言,与辰风她娘交换过眼神,抱袖恭敬道:“老前辈神仙之尊,能收得鄙舍顽童,我与内人皆感三生有幸,幸乃小儿终有所托,我等双亲当拜谢。”
两老皆鞠躬,一干家丁匍匐在侧。小胖墩也正式行了三扣九拜礼,认了老道士这“便宜”师傅。
“不知前辈可有名号,奴家欲见小儿时可有寻处?奴家与外子中年得子,实乃不宜,望老前辈莫怪。”今日也是穿着素雅衣裙的辰母款款上前,小心问到。
“哈哈哈,汝家持礼甚好,概有古华夏族之遗风。哈哈,当然,古華龍夏之礼,贫道亦只是晓之于秘卷残典,未曾有幸见过。”老道士倒是不以高人自矜,也就平时爱装装仙士以自娱。
“贫道先前兴云布雨之时,顺便以清山龙脉大势炼就法阵,可保此方风调雨顺、不遇凶灾、不受世扰,少说能管用个千八百载吧。”老道士当真是摇头晃脑、黄婆卖瓜自卖自夸起来。
此情此景,不仅小胖墩的爹娘和众家丁讶异。就连小胖墩这徒弟都是看得连连咋舌,心想“这师傅……我是不是选错了什么……哎,终究是个便宜货啊……咳,不对,再怎么说也挺厉害嘛,不是?”
“嗯,贫道此举乃属有备无患。择日起,贫道要带吾徒儿‘上山’修行一番,此去经年……”
“哦,关于贫道的名号……吾魂发于不朽身,混沌中来本无名。曾析旧志称‘神古’,众生尊之‘逍遥子’。既然你们想要个叫法,就叫贫道‘逍遥道人’吧,哈哈哈哈……”
大风吹往何处去,能凭逍遥且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