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和煦,杨柳依依。明媚朝阳,逝水淅淅。
阳春三月的和风啊,拂过一片星罗棋布着翠绿荷尖的小湖,又穿过沿岸那些姿影婆娑的杨柳,从一扇朝南开着的落地玻璃窗里,吹进了一间两层小楼上的房间,撩起了一角撒满雪花图案的纯白窗帘。而窗前悬挂的金丝鸟笼里,摆着一盆如月牙般洁白盛开的百合花。
于是,阳光照进了这个冷寂的房间。
映入眼帘的是房间里一排乌木色的书架,书架上的书似乎都经过近乎强迫症的分门别类的摆放着。从古希腊神话书籍、北欧神话书籍到华夏神话书籍,从古代名著、到近代武侠、再到现代玄幻以及轻小说,从哲学著作、到心理学著作、再到自然科学以及工程技术著作……
紧挨着书架的是一张立式的工图桌。在工图桌倾斜的桌面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线条如打印般均匀,纸面如漂洗过一般清洁的建筑平面图。看起来这张图纸已经是完成了。
与工图桌整齐接壤的是一张同样是乌木色的电脑桌,桌面上有一盏纯白的台灯,一册干净的台历、一台银白色笔记本、以及一个数位板。台历上有几处颜色不同的圈以及留言,比如下个周一的位置有一个黑色的圈里面写着,“提交本次设计的工程图”;比如上个周末的位置用蓝色的笔打了个圈,写着“准备一束送给妹妹的花吧,下周……”;比如今天,也就是周五的位置,有一个红色的圈,里面写着“今天,是表妹的婚礼。”
又是一阵微风袭来,吹动了搁置在数位板上的笔,唤醒了可能才刚刚关闭的笔记本的荧屏,里面画着一位身着雪白色佯装婚纱的女孩。女孩站在一片碧蓝色大海旁的,薰衣草花田里,手里捧着很大一捧玫瑰。女孩并不十分貌美,但却有点可爱。此刻她正绽开着最幸福的笑颜,嗯,那双眼睛是如此的迷人。在画的右下角签着:“送给最乖的馨,祝馨一直开开心心哦”。原来这幅画是凭着想象画的呀……
房间的中央是一个象牙色的大浴缸,由从天花板垂落到地板的玻璃帷幕隔断着。
临着浴缸的是一张从上到下纤尘不染的洁白的单人床,床边有一个花台状的白玉色床头柜,上面的白色台灯压着一张信纸。信纸上的内容,看起来是写给家人的,特别的是,信的最后一句写着:“古往今来,二十有七,都是天才们与世长辞的好日子呢。所以……”
这时和煦的春风正吹拂得信纸一拳一伸,旁边的雪白的床单上正静静躺着一位墨发端整的青年。青年有着匀称的身材,和能看出平时有勤加锻炼才打磨出的肌肉。在那微微泛白的俏脸上没有一丝胡渍。青年静静的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微翘,如黛的横眉沉寂,没有一丝皱纹的额头,仿佛诉说着他一如既往地平静。青年并不算是英俊,但却有点可爱。他就这样沉默的躺着,仿佛只是因为太平静而呼吸微弱得不能发觉了。
微风终是寂静了,显现出信上最后几个字:“所以,再见啦,馨。”
……
然而春风就像时光一般,永远不会真正停息。它吹拂过杨柳的新枝,也吹拂过飘零的樱花,现在它捻起窗前那白百合一片青秀的花瓣,发誓要带她游过万水千山。
就这样,他们一起快乐的流浪,时而穿过平静的湖面,时而穿过幽静的树林,时而穿过林立的高楼,时而穿过绵延的青山。
不知经过了多久,又好像只过了一会儿。雪白的百合花瓣飘入了一座小城,又飘过几条繁华的街道,直到飘到了一个锣鼓喧天的大院里。春风知道这段旅行要结束了,它拂过一片雪白的轻纱,将百合花瓣轻轻放在白纱上,做了最后的告别。
这里正是一处欢庆的婚礼现场呢。
身着白纱的女孩并不算貌美,但却有些微微的可爱。女孩轻轻捡起落在裙上的白色花瓣,她可能在疑惑婚礼上没有这样的白花瓣吧。
“白,花,瓣。”
站在仪式台上的女孩开始好像失神一般凝视着那白花瓣,旁边一位身着帅气黑色西装的男子正好转过头来,微笑着想要询问女孩怎么在发愣呢。但是女孩忽然抬起头来,用有些焦急的目光扫过全场,又是一窒,她好像想起在哪儿见过这样的花,这样白色的花瓣,她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应该来了吧,他怎么可能不来呢?但是女孩没有看见他,是的,他没来呢。
一旁那位男子正要开口问问女孩是在找啥呢,女孩则来不及理会这位新郎官了,她有些匆忙的走下了礼台,走到一个放着自己挎包的桌前,从包里翻出手机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很快的女孩找到了那个号码。
嘟,嘟,嘟……
“千万要打通,千万。”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嘟,嘟,嘟……
“不会的,一定会打通的。”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嘟,嘟,嘟……
“你手机又掉厕所里了吗,怎么还不接呢,还不接呢。”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嘟,嘟,嘟……
“那是骗人的吧,你说的那些,就知道吓唬我。”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嘟,嘟,嘟……
“是啊,呵呵,你从来没吓唬过我。”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也从来没有骗过我。”
在无数声“暂时无人接听”之后,女孩真的崩溃了,无法抑制的眼泪把新娘的淡妆都打花了。女孩一下瘫坐到了地上,参加婚礼的宾客们都被吓了一跳,现场越发的嘈杂起来穿着黑西服的新郎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抱起女孩焦急的安抚着,亲友们也都聚拢了过来询问着发生了什么。
“什么,什么。我听不清你们在说什么。”
“他跟我说他要走了,我以为他开玩笑呢,叫他别脑洞太大的。”
“但是他没接呢,没接呢。平时都是一下就打通了的。”
一旁的亲友们更加焦急了,似乎是不知道女孩说的他是谁呢。新郎官也慌了,他看见女孩神情有些恍惚,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他轻声的问着
“馨,怎么了,没事吧。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去……”
“我困了,我想休息一会,就一会……”
说完,女孩的头便垂了下来。
在那之后有很多声音,有很多人影,有救护车的警铃声,有亲朋们焦急的呼唤声,有新郎不知所措的呢喃声。
但是女孩都听不见了。
……
大概是很久之后,一座小城旁青山上的墓园里,多了一块新碑,碑前有些穿着黑衣的人来了又走,有的放下一束花,有的留下一壶酒,有的摆上一幅画,而他们都劝碑前那位身着黑纱的女孩想开点。女孩点点头,依然瘫坐在碑前,只是把手里那团揉皱了的信纸攥得更紧。
“为什么,你一个人走了,还叫我要天天开心。”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
“要是那天昏过去没有醒来多好,多好。”
女孩失神的喃喃着。
此时,一些路过的小城居民都在窃窃私语,时不时朝这个方向望两眼。
“哎,你知不知道那男的是这小姑娘的谁啊?”
“听说,是她表哥来着。”
“咦,表哥啊。”
“是啊,英年早逝呢,据说才二十七。”
“啧啧啧,这些年轻人。”
……
然而春风就像时光一般,从不会真正停息。如同拂过柳枝一般,也年年拂过这块石碑。即使同样年年来看望这块石碑的女孩终于是不能来了,春风也还是会来看望他。
直到很久很久,很久之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