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泺听完戚氏数罪状，忽然放声大笑，笑着笑着，面皮再也绷不住了，破口大骂道：“我说不让她说吧，你偏要她说，如今我丁家百年名望，便要跌落了！”
听了这话，丁淳气不打一处来，一拳砸向丁泺，只将他打翻在地，怒骂道：“你还有脸子埋怨？你这黑了心肠的王八羔子，杀人放火都做尽了，还要什么脸面？我老了是无所谓了，可怜我丁家的子孙们蒙了羞，将来要如何去见人？”
两个老头你骂我我骂你，后面一片中老年也指指点点，丁樘一时也有些无措。说实话，他也没想到丁泺竟然真的如此坏事做尽，那么将这些耆宿搬到这里来，就不是把丁泺送进大牢那么简单了，而是要赔进去丁家的脸面声望。
不过幸好，事情还不算脱离控制。虽然丁泺所作所为确实是太过骇人听闻，但是丁家三个房头分家也是实实在在的事情，也幸好他留了一手。
只听丁樘道：“二位伯公不要再吵了，生生让人看笑话。众多耆宿都是我与我娘请来的，本来是打算让诸位见证着我请动家法清理门户，让这吃里扒外的戚姨娘生受刑法，却不想让看了笑话。在这里，小子代娘亲向诸位赔礼了。”
诸位耆宿见此，连忙道：“不妨事，我等不会往外说的。”
丁樘却不把这些话放心里，这些人的嘴巴如果能信，那世上尽是会上树的猪了。但是他也不怕，只道：“诸位误会了，国法大事，哪里是我等小家小户能耽搁的？欠债还钱、杀人偿命，那是亘古不变的通理，我等绝不包庇罪人！”
此话一出，让在场所有人，包括丁淳丁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丁樘继续道：“今日本只想对戚姨娘动家法，却不想竟然还要到这个地步。”说完，丁樘对门外道：“宝儿，请家法！”
早就候在外面的进宝听到呼唤，立马捧着一根束棍自门外挤入，口中高声道：“家法到！”
丁泺听了丁樘的话，意识到不对，连忙道：“你要做什么？莫不是还要把家法用在老夫身上不成？”
“不错，大伯公干犯国法，今日我就要代替列祖列宗，将大伯公开革出族！”
听了这话，丁泺哈哈大笑，骂道：“没大没小的东西，这世上岂有晚辈对长辈用家法的？别说你，就连丁淳也不能对老夫这个兄长动家法！”
丁樘闻言一笑，道：“哦？是么？大伯公怕是没有看仔细，我手里拿的是什么？”
丁泺眯住双眼，细细打量，却不及丁淳来得快，丁淳看完立马认出来了，惊道：“是大宗家法，你何时去请动的？”
丁樘没有回答丁淳，而是继续对丁泺道：“大伯公应当清楚这是何物吧？此乃一世祖良卿公所定家法，可有资格打在你身上？可有资格将你逐出宗族？”
“这……这不可能……”
丁樘当然不会自己动手去打丁泺，他将家法捧到丁淳手里，道：“请二伯公动刑。”
丁淳叹了口气道：“唉，还是算了。他虽身同浊泥，但那句说的还是对的。一家之中，没有小的对大的动家法的道理。我便不用刑了，但如你所言，该开出宗族的，依旧不变。只是今日你我凭着祖宗规矩，可以口头将他开革出去。但此事还要上报大宗，请大家长出面才是正理。”
丁樘道：“无妨，众多耆宿见证，也万万抵赖不得的。”说完，丁樘回身躬身一礼，道：“诸位见证，吾等执家法肃清门户，从今日起，丁泺不再是我丁氏族人。他所做之事，所受刑罚，皆与我宗族无干。其所置产业，也与我丁氏无干。”
众多耆宿哪里还不明白，这是丁樘拉他们一起出手，作为报酬，丁泺家的东西，便任由他们瓜分了。这等好事，如何做不得？至于丁泺家几个子孙？没有丁氏这棵大树依靠，他们算得了什么？囫囵也就吞了。
所以大家你好我好，没有谁不愿意的，只道：“丁氏家风严谨，我等皆佩服得很，不愧皖国名望！”
事已至此，丁泺再也没了翻身的机会，没了家族庇护，之后自然要被送上县衙大堂，水火棍伺候。想他几十岁的年纪，如何吃得了这个苦？
丁泺神色凄惶，想他一辈子横行乡里，什么时候吃过亏？不想到老了，竟然还遇到这种事情，他越想越气，越想越悲，竟然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见他如此，戚姨娘却是哈哈大笑，口中骂道：“你也有今日！你也有今日！老娘便是做鬼也是心安了！”
丁樘看着场中，长叹了一口气。他本也不想事情到这幅田地，若是丁泺和戚姨娘二人稍存良知，或者有真情实意，都不能让丁樘这么容易将他们打翻在地。他们若是联合，说不准还能让丁樘给翻车。
但是人性这个东西，真的就是自私、残忍的。一个经常做坏事的人，在这世上真的就只相信自己，他们不会允许有威胁自己的东西存在。
世上的恶也总是消除不干净，就像白天之后总会有黑夜一样，每个人心里都有光明和黑暗的两面。所以每个人心里都有这么自私、残忍的一面，这一面若是被挖掘出来，足以让人心惊胆战。
不过丁泺真的是自作自受，丁樘想，即便他没有谋夺自己家产这件事，以他所做的恶，终究会有把他自己吞下去的一天，只不过无非早晚罢了。
丁樘在后世的时候，只是一个普通人。像杀人放火这般骇人听闻的事情，至多只从新闻上听过。当做过这种恶事的人摆在面前的时候，真的会有一种恐惧感油然而生。而在这个沉浸在黑夜里的时代，这般的恶事只是小儿科，更多的黑暗还在等着呢。
所以丁樘努力让自己忘记，忘记自己来自一个有人权的时代，忘记自己曾经享受过人人平等的、相对公正法制的世界。
如今这个世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当你选择相信别人的时候，就等于你把性命交了出去。
这也是丁泺和戚姨娘教给自己的道理，丁樘暗暗告诉自己，但愿不要有用到这个道理的那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