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错愕片刻之后,立马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情。我大概是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然后倦了就睡着了,是时序将熟睡的我抱回房间的。
想到自己也是借酒壮胆,把过去不曾与人说过的事情统统告诉了他,我不禁有些脸红。
等我穿戴整齐地出门,却见时序已经不在了。李华玲坐在餐桌上吃着早点,一见到我就说:“醒了?来吃饭。”
我左右看了看,问:“时序呢?”
李华玲头也不抬:“走了啊。也不晓得他到底在急什么,饭都没吃就走了。”
“哦?”我拿过牛奶,盯着李华玲瞧,“你几点起来的?”
“很早。”李华玲含了口面包,突然很痛苦地抱住我的手臂,哀号道,“我昨晚是不是喝醉了?是不是很糟糕?有没有吐啊?”
“没啊,没吐。你喝醉就睡了,挺乖的。”
她继续哀号:“时序在我们家睡觉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啊?”
“我倒是想说啊,你睡着了呀。”
“我的天哪!”
“怎么了?”
她欲言又止,捂着脸一脸懊悔。
“到底怎么了?”
她终于抬起头,痛苦地说:“我早上醒来推开门,就撞见时序在客厅里。”
“对啊,他昨晚睡的沙发。”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牛奶。
“可是我从卧室出来的时候,准备去浴室洗个澡。你晓得我的习惯嘛,卧室离浴室那么近,所以我就没有穿衣服……”
听到这里,我一个没忍住,嘴里的牛奶喷了出来。
李华玲哀号:“夏青!”
我抓住桌上的卫生纸就往她脸上擦,一边擦一边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真是太意外了,你快去洗个澡,快去快去。”
“我才洗过!”
“再洗洗,洗干净香喷喷地去上班。”
“上什么班呀,时序说今天休息,放假一天。”
“啊?为什么呀?”
“不知道,神秘兮兮的。”
我很诧异,时序那个店开门营业的话,一天的利润也是不低的,说关门就关门,他倒是任性得很。
不会是因为今早撞见的春光吧?李华玲有个习惯,她只要一回家,要么把自己脱得精光,然后套一件长T恤,要么就是只穿着内衣裤。这个习惯在自己家里倒是无伤大雅,当然如果她能穿一套睡衣,那是最好不过的。
我曾经向李华玲开玩笑,说万一哪天时序来家里做客,撞见她赤身裸体的样子,她不得羞死。没想到一语成谶,还真被我说中了。但这样也好,一下子拉近了她与时序的距离。毕竟,他们从朋友演变成了看见对方裸体的关系。
我忍不住向李华玲竖了竖大拇指:“玲姐,干得好!”
李华玲不解,一脸茫然:“什么呀?”
“没什么,快去洗澡吧。”
我原先没有深究时序这一天暂停营业的缘由,心想着大概是起得晚了,又要跑去赵凌凌那里拿钥匙,所以怕是时间上有些来不及。所以我也没上心,开开心心地上班去了。
这一天店铺的生意特别好,等到我下午下班的时候,居然快到四点了。上货出货推销打包,这一系列流程下来,累得我腰酸背痛,哈欠连连,只想赶紧滚回家去,好好地睡一觉。
可没想到我收拾好包包,同李嬢嬢打了招呼,刚刚走到店门口,就撞见两张非常熟悉又陌生的脸。
他们看着我,双目含泪,一言不发。
我震惊不已,那一瞬间大脑空白,双脚像是被焊在了地上,根本挪不动。
他们怎么会来这里?他们怎么会发现我?
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被吓傻了,眼泪代替语言,决堤而出。
这时候时序从隔壁的小超市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两瓶矿泉水,看了我一眼,然后对我父母说:“叔叔阿姨要不我们寻个地方坐一会儿吧。”
我终于明白我当下所经历的这一切,都是拜时序所赐。他今天专门暂停营业,为的就是去雅安将我的父母接来?
我昨晚对他掏心掏肺,他今天就把我给出卖了,到底安的什么心?
我离家出走本来就是个错误,从一个前途无量的高中生沦落到在批发市场里打工的姑娘,这副狼狈的模样现在叫我爸妈看到了,时序就没有想过我爸妈的感受?他们怎么受得了?
我怒不可遏,恼羞成怒,拎着包就往时序身上丢去:“谁让你去找他们的!”
大庭广众之下,对于我的任性,时序默默承受,由着我宣泄情绪。
只是我没想到这个行为,会招来一巴掌——我爸打完我,自己也愣住了。我妈上前抱住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脸上火辣辣地烧着,围观群众也越来越多,就连李嬢嬢也从店铺里走了出来,边走边问:“怎么啦?青青发生啥事了?咦,石柱子你咋也在这儿?”
时序笑着说:“没事舅妈,我跟青青有点事要谈。”
说着他就上前搂住我的肩,将我往外带。
我低着头,和爸妈一起向着他的车走去。
这附近几乎没有能够坐下来好好聊聊的地方,而我和爸妈两年未见,更不可能等到时序找到能聊天的地方才说话。
刚坐上车,我爸就不能再保持冷静,几乎没有把时序当成外人,就如千万个严厉的父亲面对不争气的儿女那样暴跳如雷。即便是坐在后排座,他也是不肯安分,身体往前倾,冲着我就是一阵怒吼:“夏青,你好狠的心啊,老子白养你十几年,把你养成了这个样子!翅膀硬了啊,离家出走,你就不管你爸你妈的死活了?我看你的心这么硬,我跟你妈就算是死了你恐怕都不会掉一滴眼泪!”
“志杰,你少说两句。”
“少说两句?你看看她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再不骂她,她恐怕要翻天了!”
“两年没见孩子了,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我这才开始仔细打量他们。
两年没见,我妈似乎也老了许多,额头上的“川”字纹相当深刻,才四十来岁的年纪,却仿佛比同龄人更加苍老。而我爸,原本伟岸高大的身躯竟然有些佝偻,头上的白发越发多了,气色非常不好。
我心中有些难过,忍不住说:“爸,你以前脾气没有这么暴躁的,也不说脏话的……”
“以前,你也晓得说以前。以前你胆子也没这么大,但现在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也没干什么啊。”
“没干什么?放着好好的书不念,大学不去考,沦落到在荷花池卖衣服,你还说你没干什么?你们班同学都考上大学了,你呢?你这是自甘堕落、自毁前程、自掘坟墓、自寻死路!”
“我怎么了?到荷花池来卖衣服就是堕落?考上大学就是光宗耀祖吗?爸,离家出走是我不对,我做错了,但现在走的这条路,我会对自己负责。”
“你拿什么负责?我跟你妈心心念念等着你考上北大清华,我们就熬出来了,你倒好,跑到这鬼地方来,当个卖衣服的小妹儿,你差点没把你妈给气死。”
对于父母声泪俱下的控诉,我无言以对。
我刚才已经哭过,也从震撼中走了出来,对于时序的“出卖”,也统统接受了,现在,我只想与久别重逢的父母话一话家常。
“爸、妈,对不起,是我不懂事,让你们担心受苦了。”
我爸原本还有滔滔不绝的斥骂,在这一刻统统被咽了回去。他瞪着我,眼泪突然就流了出来,怕我看见,忙又别开脑袋拿手挡住了。
我妈看了看他,偷偷递上一张纸,然后看着我,良久才说:“青青你都瘦了,这两年都遭了什么罪啊……”
我咬了咬嘴唇,低下头来。
其实我心中一直觉得愧对父母,又觉得自己如今混得并不好,怕他们因此被夏家院子里的那帮人嘲笑,所以才无颜回去见他们。我自诩有一颗铁石心肠,可在过去的岁月里,也常常因为思念父母而暗自在夜里落泪。
不然,我也不会在昨夜里仗着一点酒意就将这些压在心底的往事尽数倾吐出来。我原本只是想找一个“垃圾桶”而已,却没想到这个“垃圾桶”想做“救世主”,想做“和事佬”。
我对于他的擅自做主表示愤慨,同时也很感激,但当务之急,是同我爸爸妈妈交代叙旧,而不是去了断我与时序的“私人恩怨”。
时序肯定也知道我会“秋后算账”,表面上倒是没什么波动,一副大义凛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样子。他在这座城市的东门附近寻了一家装修颇为高档的茶楼,要了一个包间,包间里摆着一张麻将桌,还配备了一张大沙发,然后很自觉地说:“叔叔阿姨,你们和青青聊,我出去给你们买点水果什么的。”
我妈看他的眼神像看东床快婿,特别喜欢,笑着说:“买水果干什么?天气这么热,你今天也开了一天车,别忙了,快过来坐会儿,吹吹空调。”
时序想要上前,但见我恶狠狠的目光,还是退后一步,说:“没事,我一会儿就回来了,待会儿服务员会过来倒茶,你们先聊,你们先聊。”说着,他就退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爸妈之后,放下了所有伪装,我们反而不知道该说啥。
爸爸的怒火也消了很多,他点了一支烟,默默地抽着。
倒是我妈,叹了口气,问:“还回去读书吗?”
我摇头。两年了,同班同学都考上了大学,有了新的方向,我再回去算什么呢?离开校园再重回校园,那当初我就不该跟着李华玲来成都。所以,我不可能再回去读书了。
我爸的火气又上来了:“你打算一条路走到黑,卖一辈子衣服?”
“卖衣服有什么不好?”
“你丢不丢人啊!夏青!你爷爷奶奶做了一辈子裁缝,才开了一家服装厂,给人做衣服,搞批发供货。早晓得你这样没长进,我跟你妈当初就不该要你,让你奶奶把你拿去送人。”
“志杰,你在说什么啊!”
我妈的斥责已经来不及了,我将这句话听到了心里去。
我笑了笑,说:“您当初要是把我给送出去,说不定现在您跟我妈过得还挺好的,不会像现在这么惨。”
我爸被我呛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怒目圆睁地瞪着我。
我妈也生气了,埋怨道:“青青,你怎么能气你爸爸呢!你知不知道自从你离家以后,我和你爸爸多少个通宵失眠,四处奔走,寻找你的下落?公安局的门槛,都快被你爸给踏破了,又在报纸上刊登你的信息,打电话求亲戚朋友帮忙留意。自从你走后,我跟你爸就没吃过一顿安生饭,你怎么能这样伤我们的心呢?我们就你一个孩子,不求你给我们带来什么荣耀,但求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好让我和你爸爸放心一点,这样也有错吗?我们这两年是怎么过的,你是不知道啊,青青啊,你这个娃儿真的是好狠的心啊!”
她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我想了想,觉得自己确实不对,换位思考,假如是我的女儿突然不见了,我不知道她的下落,也不知道她是死是活,这种感受肯定很煎熬。而眼下,我居然为了自己所谓的尊严,继续与他们僵持。
我叹了口气,说:“爸、妈,我之所以没有回去见你们,是因为我知道自己错了。可是既然错误已经造成,我就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继续错下去,要么转身回来重走。您是了解我的性格的,所以我选择了继续错下去。当然,和考上北大清华相比,我现在走的这条路确实是个错误,至少在你们眼里,甚至所有外人眼里,都是个错误,是不务正业、自甘堕落。所以如何把这个错误走成一条正确的道路,是我目前所面临的挑战。”
我爸熄灭了烟,抬头看着我:“怎么走,才能把这条错误的道路走成正确的路?你给爸爸说说。”
我艰难地说:“我还没有想好。”
我爸立马又要发火,包间的门却在这时被推开,服务员端着玻璃杯和水壶进了门,面无表情地说:“有位先生帮你们点了几杯竹叶青。”
那一刻我简直对时序的机智表示钦佩,他一定是躲在门口偷偷听了许久,才掐着时间让服务员进来的。
等服务员忙完出去,我对爸爸说:“总之,既然我能扛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就证明我一定会走出一条崭新的路来。”
“在荷花池打一辈子工,给人家卖一辈子衣服,就能走出一条崭新的路来?”说着,我爸颇为讽刺地冷笑一声,“我就没见到哪个姑娘卖衣服能卖个啥子名堂出来,你顶多就是过两年回雅安开个服装店,一天到晚守着铺子,从二十多岁混到三十多岁再到四十多岁,最后跟你妈一样,变成个只会跳广场舞的大妈!”
他此言一出,不待我反驳,我妈已经跳了起来:“跳广场舞怎么了?跳广场舞强身健体,我不去跳广场舞,不得让夏青和你妈他们给气死了!”
“哎,我是在教育夏青,不是针对你。”
“你话中有话,别以为我没听出来。”
“我教育孩子,你这人别捣乱。”
我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俩,虽然这两年他们老了许多,但现在似乎比过去更亲密了。过去的他们在我眼里就是沉默的一对,在家里也极少说话,我爸下班回来,吃饭看书睡觉,我妈做饭洗衣打扫卫生,两个人似乎没有多少精神上的交流,更别说像现在这样类似打情骂俏的互动。
我心中淌过一丝暖意,眼眶竟然有些湿润。
也许是因为我的离家出走,才让他们同甘共苦,相依为命,互相鼓励,最终成为现在这样至亲至爱的伴侣。
我爸爸在喝完三杯茶、将我痛骂了两个小时、将他与我妈在我走后的悲惨遭遇一一诉说完以后,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不管怎么样,你现在已经成年了,希望你不要为别人而活,只为你自己而活,去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并且勇敢地承担一切后果,做一个有担当的人。我希望你在很多年以后,再次回忆起自己青春时期的鲁莽行为,能够做到无悔。只要你能做到这点,你做什么工作爸爸都支持你。”
我眼眶又是一热,泪珠子簌簌地掉落下来,我问:“那我妈呢?”
我妈正要说话,我爸陡然抢过话:“我是一家之主,我说了算。”
妈妈嗔怪地白了他一眼,拉住我的手,问:“你不回来的原因,小时都跟我说了。妈妈倒不会强迫你一定要回家来,但是不能不跟妈妈联络。工作上如果遇到了什么问题,也要跟爸爸妈妈说,如果需要钱,也可以开口。”
“不用,我现在有钱。”
“你能有多少钱?”
“反正饿不死,你们都别担心我,把你们自己的生活过好就行了。”我有些不耐烦,不太想继续说下去。
妈妈看出我的意思,没有再强求,而是问道:“那你现在住在哪儿?”
“跟朋友合租了一套房子,就在上班附近的地方。”
“朋友?是不是小时?”妈妈充满探究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你,你是不是在和小时谈恋爱啊?”
我被她的这个问题吓得大惊失色,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怎么可能。时序是和我合租那屋朋友的老板,昨晚我喝多了,就跟他唠叨了两句,说到你们,没想到他今天居然会去雅安找你们,还真是爱管闲事……”
爸爸闻言,意味深长地一笑:“还好他今天来找我们,不然我跟你妈还真以为你死了呢。”
妈妈瞪了他一眼。
我问:“对了,他怎么找到我们家的啊?”
妈妈叹了口气,说:“你跟人家说了,雅安城最有钱那户姓夏的人家,你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一个。人家跑来一问街坊邻居,就寻到你爷爷家去了。”
我惊得瞪大了眼睛。
“不过小时那孩子真聪明,他从别处问到了你爸爸的名字,直接去夏家宅子里找你爸爸,然后要到了你爸的电话号码,我们这才知道你的下落。”
我松了一口气。
我妈却接着说:“其实你走了以后,大家都挺着急的。但是最急的人,居然是叶晋中,他简直疯了一样到处找你,到处登报纸寻人。”
“哦?”我心中泛起一阵暖意,“晋中哥人真好。”
“后来寻不到你,他躲在你的房间里哭了一场,我跟你妈反倒没有他那么绝望,总觉得你应该是赌气,不知道躲哪里去了,肯定活得好好的。”
我尴尬地一笑。爸妈这样的反应,我心中的罪恶感少了许多。
而叶晋中会因为我的失踪而哭泣,这是我始料未及的,心中顿时五味杂陈,问:“晋中哥哥现在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跟朋友合伙做生意,开餐厅,说是要做新派川菜,一天到晚天南地北地跑,到处寻新的菜式。最近交了个女朋友,那姑娘家里也是做生意的,长得很好,性格也不错,两人倒是门当户对。”
“哦。”对于叶晋中的现状,我是高兴的。叶晋中比我年长很多岁,过去也不曾听说他交女朋友,一直就是帮着家里做生意。现在他能够自己出去创业,还有女朋友,我觉得很欣慰,这本来就是他在这个年纪应该做的事情。
但是对于自己的现状,我还是不想让他知道,于是对爸妈说:“你们还是别告诉晋中哥哥关于我的情况了吧,就当还没有找到我。”
“为什么?他最担心你啊。”
“他现在在创业,又新交了女朋友,知道了我的下落,难免要来寻我,万一耽误了他的正事儿,我就罪过了。再来,我也不想那边的人知道我在哪里,现在我这个情况,说出去你们脸上也无光。还是再缓缓吧,过两年我的情况好些了,你们再跟晋中哥哥说也不迟。”
我妈跟我爸相互看了一眼,没有表示反对。
我爸爸斟酌良久,还是说:“其实你爷爷奶奶的态度也变了许多,他们也很着急,四处派人找你,你的两位嬢嬢也常常跑来安慰我,怕我想不开……”
我冷笑:“这么说,我走了反而促进他们跟咱们家的关系?”
我爸瞪我一眼:“胡说八道!本来就是可以缓和的关系,大家都不肯让步,才闹成那个样子。都是一家人,能有多大的仇恨?”
我还是冷笑:“对于你们来说他们是家人,对于我来说可不是。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尖酸刻薄,我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的地步。”
“哦,你终于肯承认自己是‘沦落’了?”
我有点后悔跟我爸说话,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慈祥和蔼的爸爸了。
面对我的怨念,爸爸缓了缓语气,说:“知道是‘沦落’就好好地努力工作,想一想未来想做什么、能做什么,再制订一个短期计划,不要一天到晚混日子。你年纪不小了,已经成年了,既然已经提早地进入社会,就要努力让自己变成一个有用的社会人,一个上进的社会人,不能浑浑噩噩地活。”
我知道他说的话有道理,可是真正做到,需要很大的毅力。
人生的很多道理,都是需要我们亲身经历些什么,才能开悟的。
既然到这世上走一遭,又历尽了千辛万苦,我总要给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
所以我在十八岁的年纪,就开始思考很远的未来,我想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人生努力要趁早,不负时光,时光才不会负你。
我们聊了很久,时序买水果归来还真是遥遥无期。我忍无可忍,终于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没想到电话铃声就在门口响起。
他颇为尴尬地推开了门,见我们和乐融融的样子,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对于他这副老妈妈式的微笑我表示无语,问他:“时间不早了,序哥,能不能帮我们找家馆子吃饭?”
他笑着说:“好啊,吃火锅还是川菜?”
我询问地看向父母。
我爸一脸慈祥地说:“小时,随便找家餐馆就行了,你今天也累了,就附近吧。早点吃了,我跟你阿姨去夏青住的地方看看。”
“哎,好。”
我连忙说:“那我给玲姐打电话,让她也一起来吧。”
“玲姐是谁?”
我向我妈介绍:“是跟我一起合租的小姐姐,她在序哥的店里打工,对我可好了。”然后我又刻意压低了声音,假装悄悄地跟妈妈说:“她对时序哥也特别好。”说完,我冲我妈眨了眨眼。
我妈大概懂了我的意思,她面上的表情却显得不太轻松。几十年的人生阅历让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只是不好提醒我。
那天晚上应我爸爸的要求,我们在李庄白肉吃的饭。
李庄白肉是成都的一道名菜,就和成都赫赫有名的“夫妻肺片”一样,都是拿一道菜来做招牌,却撑起了整个店的传奇。
吃完饭,爸妈跟着我们一起回了出租屋,当晚,他们又拖着我不停地聊天,夜里住在我的房间里,而我厚着脸皮去跟李华玲挤在另一个房间里。
第二天一早,怕耽误我上班,爸妈去车站坐车回雅安去了。
从那之后,我隔三岔五就要收到妈妈寄来的衣服和吃的,爸爸三天两头打电话问我昨天过得怎么样,今天过得怎么样。
他们在用他们的方式努力地和我在一起。
其实父母并不是我们想象中那么坚强,他们也需要孩子的爱与依靠来证明自己。至于我所忌讳的夏家院子里的人,当然不晓得我的行踪。我让爸妈保密,我的人生是因为他们的不友善而改变,所以我并不打算原谅他们。
爸爸妈妈劝说未果,见我如此坚决,也就依了我。
实际上我想多了,对于我的爷爷奶奶姑妈们来说,我是死是活,其实并不重要,他们在乎的只是旁人的议论。因为我受不了他们的刻薄而离家出走这个舆论,才是导致他们后来对我父母客气的原因。
至于我想什么时候再回到家里去,我跟妈妈说,至少等我有了自己的事业之后吧。我们不求在敌人面前要扬眉吐气,但一定不能让人家轻看自己。
没办法,我是一个好面子的人。
而李华玲在知道时序为我做的事情之后,曾有好几天闷闷不乐。
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苦着脸跟我说:“时序是不是喜欢你?”
“怎么会?我是有男朋友的人!”
“那他为什么帮你这么多?还去找你的父母?”
我想了想,说:“他是个好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吧!”
李华玲点头。
“所以,作为一个好人,他可能有一颗博爱之心,见不得众生受苦。而我,刚好就是他觉得正在蒙难的人吧。”
“瞎说。”
“哈哈,真正的原因,是他把我当成妹妹看待,另外他从小没有父母,对家庭是非常渴望的,所以觉得我离家出走这个行为实在是太不孝顺了,怕我爸妈过得不好,干脆就亲自走了一趟,为的是让我爸妈放心,这样他才不会良心不安。”说到这里,我又戏谑地看着李华玲,“你每天跟他待在一起,难道还不了解他的为人?”
对于这番解释,李华玲是接受的。
再加上我本身就有男朋友,又有邓宇大献殷勤,所以这件事情很快就翻篇了。她从那个时候就开始说服自己,时序是个好人,只是将夏青当成妹妹看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