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明星稀。
清风拂过九江山,山腰有淡淡的合欢香气氤氲而起。
树叶窸窸窣窣的摇摆声在风中渐渐大了起来,漫天星子也似开始摇曳。
“啪”轻轻的一声响,半空突地亮起一点模糊的暖光。
“刷”窗帘被拉开,那一点光就忽的明亮了起来,映照出窗边朦胧的小小身影。
此时的窗台前枝影横斜,一团团阴影疏疏密密地错落交织着,夏夜的山间必有的夜鸟啼鸣、虫吟蛙唱,现下竟然听不到半点。
静谧得不正常。
希杳觉得很难受,挣扎着从光怪陆离的梦境中醒过来,却觉得心里更慌了。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大的像是做了个恐怖的梦,焦躁不安的情绪从意识深处蔓延出来,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索性便起来。
有一点风从没关严的窗户缝里吹了进来,带着微甜的花香味,扬起淡蓝的窗帘一角,有一点夏夜山风独有的凉爽。
希杳走到窗户前,双手拽开玻璃窗扇,努力往远处看去。
看不到什么的,这是很正常的情况。
希杳的家在九江山的山腰上,山脚就是九江。方圆十里之内只有寥寥几户人家,相隔并不很近,却也基本都在山的同一面,是晴日里能看到模糊人影的距离。
山上没有其它的灯亮起,希杳的视线所及之处都暗暗的。
天空有月有星,月是半弯的,光线泛起一点微红色,星星布满了天空,却并不明亮。
希杳努力想了想,才从混乱的思绪里抓到一点答案的影子。
今天是八号吧,她放假已经有十多天了,这个假期没有作业,于是她早早就离开了湛京市,回了家里。
九江山一直都是很安静的地方,以父母的话来说就是“最适合修养了,跟度假一样”。
希杳的父母都是大忙人,一年十二个月有九、十个月都是不在家里的,最初还是全炎黄国乱跑,后来就发展到全世界乱跑了,一直居无定所。
不,也不对,至少九江山的蔚蓝别墅就是一个“定所”,湛京市希杳上学时住的地方也算一个。
毕竟无论平时再怎么忙,顾氏夫妇还是会抽时间去照看一下女儿的。至于放假的时候,若是无事,他们可能会在九江山休息,也可能,就是带着希杳一起在全国奔波了。
至于到底如何,基本取决于他们项目组的完成程度。
今年的项目完成的很好,于是希杳今年的暑假,是一个举家去澜溪游玩的暑假。
澜溪,九江支流之一,位于炎黄国南方。那里是一个县城,最近几年才以旅游业出名的。至于出名的原因,唔……是澜溪出现了“小极光”。
一种不明物质引发的彩光,多数时间会在傍晚出现,一般情况下只是漂浮在水中的小小一团,偶尔也会平铺散布大半澜溪溪面,光色十分多变,研究尚不能解释其原因。一时之间,就被各界无聊人士引为了神异怪谈。
于是各种各样的神话故事便层出不穷了。
希杳漫漫想着,又想起来,自己之所以对澜溪记得如此清楚,却不仅仅是因为这看似神奇的一景了。
其实澜溪的“小极光”一点也不明亮,甚至是不太明显的。希杳思绪飘了一飘,只有在天气好的傍晚,凝神在溪边观察,才或许能幸运看到一点光芒。
说是彩色,大半情况下出现的光都是纯色的,只是光色时时不同而已。
是的,希杳曾经去过澜溪。
那是两年以前了,希杳的父母在茓廿山有项目,负责研究观察山中新发现的一种后来取名叫“凉阑”的植物。那植物有极冰的特性,动物若是不碰到它的植株还好,若是碰到了,必会冻掉一层皮下来。
炎黄国此前发现过的类似植物没有一种有这样强的低温属性,希杳的父母即顾教授夫妇被委托成立了专家组,专门负责研究“凉阑”。可惜兢兢业业忙碌了半年,依旧没有得到太大的进展。
那时候,希杳也是放了暑假,恰逢母亲习琅的姐姐习璇在茓廿山附近的澜溪买了房屋定居下来,他们便将希杳接了去,拜托姐姐帮忙照顾。
那是希杳记忆最深刻的一个暑假。
也是令她在至今的日子里深深疑惑、彷徨并隐隐期许着什么的一段时光。
酷夏之午夜,纵然漫天繁星闪耀圆月高悬,大地上依旧是黑的。夏风舒爽,那夜却只寥寥几阵清风。即使处在夜间明亮干净的透明墨色中,人眼的可视距离依旧被限定在十米以内。纵然夏夜间澜溪人偏爱外出纳凉,然而午夜时间,大家还是已经早早回家了。
希杳不知道除了自己和未歆还有多少人看见了。
那仿佛在世界的每一处闪烁,又仿佛聚集在茓廿山四周的光点。
白的、绿的、蓝的、黄的,一点一点,一闪一闪,就像和着自己的心在跳动。
心起,光明;心落,光暗。
只觉目眩神迷,只觉心生向往,只觉不愿抗拒,只愿投身其中,不复归来。
忽大风起了,蝉声噪了,鸟鸣疾了,光芒灭了。
希杳的心跳止了一秒。
那个夜晚,其实和今夜不一样,至少看不见同样的异景,但却有一样希杳隐隐不愿抗拒的吸引力,不是呼唤,她自愿前往。
为了,最后不如那夜般怅然若失。
九江山海拔三百五十多米,蔚蓝别墅坐落在海拔一百多米的位置上,一般山上的住户通往外界都要走一条环山而行的柏油公路,除此之外,只有几条私人建造的游步道散布在部分别墅的附近,隐隐秘秘曲曲折折的藏着,通向山中景色最动人的地方,也蜿蜒着通向山下的九曲流水,一脉澄澈。
希杳从房间柜子里翻出一把钥匙,胡乱穿上了鞋,也不管乱蓬蓬的头发和一身睡衣,就在窗边的一个花型雕塑上拧了一拧,轻微的“哗啦”声响起,一架软梯从窗内向外坠去,一荡一荡地挂在人工粗糙过的墙壁上,小小的孩子身手灵活地翻过窗户,双手扒拉着软梯,一步一步倒退着就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