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父亲，我不会让你失望。
风，穿堂而过，弥枫仿佛听见了父亲的声音，小枫，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放手去做吧。
弥枫着手重新整理店铺，这间画廊因为父亲几个月的重症缠绵，已经差不多面临关门歇业的边缘，他这几年在国外靠着绘画也赚了一笔钱，开始重新翻修这家铺子。
和父亲有关的东西统统留下，那张老藤椅，是父亲的最爱，留下。
和记忆有关的回忆统统留下，那些虽然古旧却泛着岁月的光泽的货架，留下。
弥枫指挥着工人们进行大的装修改动，丁玲哐啷的发出不小的声响。
隔壁的甜食铺子早已经在不知何时，关闭了，现在变成了萝卜摊子，整条街也不再是儿时回忆的模样。
弥枫看着看着，烟尘迷住了双眼，他忍着泪，却怎么也忍不住心酸的感觉。
弥枫坐在门后的老藤椅上，捂着脸，终于，哭了。
门突然地被推开，弥枫没有抬头去看，脚步声停在他的面前，透过指缝，弥枫看见了一双圆头白布鞋，一方手帕放在他的眼前。
弥枫愣愣的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他英俊的五官，仿佛从古希腊而来，因为眼泪，充满了悲壮的色彩。
温柔的触觉，他看见朦胧的人影，脸上拂过温柔的触觉。
弥枫抓住那温柔的小手，有些冰凉，却毫不在意的贴在自己的脸上。
“你是谁？”他开口。
来人，没有回答，只是想要将手挣脱他的控制。
弥枫晃过神来，尴尬地松开了自己抓着的别人的手，他站在她的面前，眼神躲闪，“谢谢你。”
过了良久，弥枫终于鼓起勇气偏过头，看向面前的女子。
他怔住了。
面前的女子，好美。
乌黑顺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眉眼如画，眼睛如同一泓清泉，照射出他的轮廓，她恬静的微笑，看着他的表情。
弥枫更加尴尬了，他深切的意识到了自己之前都做了什么流氓行径。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他不停地哈腰道歉，对面的女子只是摇头，眼神温柔的看着他。
她不说话，从进来之后，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弥枫隐隐的有了猜测，他疑惑的看着她，那恬静美好的女子，竟然没有说话的权利。
女子见他已经从悲痛中脱离，便收起了手帕，拿出一张小纸片。
在上面写道：“我是程橙，在这家店里兼职。”
“程橙？”弥枫喃喃出声。
她点头，接着写道：“你是店长的儿子吧，我听他说过你。”
她的字迹娟秀，如同她的人一样美好，让弥枫忍不住感慨世事无常，为什么要剥夺这个女子言语。
“我父亲，他，去世了。”弥枫如此说。
程橙虽然料到了如此结果，却在听到消息的一瞬间，悲从中来。
“请您节哀。”她虽然痛苦，却深刻的明白面前的这个男子，比她更加痛苦，这四个字的书写，熬尽了她的气力。
他看着她，心里温暖如春。
这样的女孩子，是需要用一辈子来疼爱的。
原来，这种感觉，就叫做一见钟情。
他们的初相遇，发生在如此特殊的时刻，他是经历了丧父悲剧的穷小子，她是在店里打工的哑女，他对她一见钟情。
如果我说，你可以听见，可是，我还是希望能够听见，你说话的声音。弥枫。
平凡的日子总是如同水杯里的白开水，清白透明，必不可少。
在弥枫和程橙两个人将近一个星期的努力下，终于，回音里一切看上去井井有条，只要开门，就可以再去营业了。
“程橙，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弥枫擦了擦头上的汗珠，从梯子上慢慢的走下来。
程橙仰着头，帮他扶着梯子，她娇俏的脸上双颊通红，只是一个劲的摇头，生怕弥枫理解不了自己的意思。
弥枫站到她的面前，一米八几的个子，越发衬得程橙娇小玲珑，可爱无双。
“不管怎么说，都要谢谢你了。”弥枫把手搭在她的肩上，脸上满是诚恳，天知道他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敢做到如此地步。
程橙会心一笑，他们之间，常常可以忽视言语。
“我请你吃饭吧。”弥枫情不自禁的想要和这个温柔的女孩子多一点的相处，多一点，再多一点。
今天已经做出了那么大胆的事情，那就再大胆一点吧。
程橙没有办法拒绝自己面前这个真诚的大男孩，就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同意了。
却没有想到，弥枫一下子抱住了她的腰际，像是求婚成功一般抱着她在原地转起圈来，一下一下，弄得程橙面红耳赤，可是嘴巴里说不出话来，只好拥着一双晶亮的眼睛，盯着这个鲁莽的人。
弥枫在转了三圈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放下怀里的女子，“我真是太高兴了。”他没有想到程橙会答应，等他晃过神来，身体已经出卖了他，做出了那样出格的举动。
他偷偷看了程橙好几眼，看到程橙羞红了的脸颊，心中又是一阵心驰神往，却再也不敢鲁莽行事，生怕引来一个不快。
他把店门关上，领着程橙就往前走去。
一条街路过有一条街，穿过莹莹小路，梧桐树的落叶飘落在两人的肩头，金色的像是阳光般耀眼。
他要带她去哪里，程橙心中疑惑，这条路越来越靠近她租的房子的附近，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好吃的饭店什么的。
出于对前面这个牵着自己手的有着温暖的手心的大男孩的信任，程橙什么都没有说，乖乖的任由他牵引着向前。
真的越来越靠近她的小屋子了。
已经进入了同一个单元。
到了同一层楼。
程橙的心扑通扑通的紧张跳个不停，她大气不敢出一声，生怕一张嘴，那个活跃的心脏就会蹦出来。
弥枫叮叮当当的掏出一串钥匙，打开了程橙家对面的那扇门。
原来，是邻居呀。
“没有提前告诉你，我是准备领你来家里，亲自下厨做一顿好吃的。”弥枫回头看了看有些局促的少女，情不自禁的解释，他绅士的一伸手，将程橙领入家门。
这间屋子并没有因为主人是个男的而凌乱，反而简单朴素之中透出一股粗犷气息来。
程橙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等待着厨房里忙碌的大男孩做好一桌美食。
她本来想要去帮忙的，可是每一次，当她想要站起来时，弥枫的背后都仿佛生出了一双眼睛，突然对她说，“我忙就好了，是我请客呀，程程就坐着等待就好了。”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轻轻的惨叫，“切到手了。”程橙想要过去，他死活不允许，不得已，她不得不乖乖的坐着，不让弥枫为了自己而分心受伤。
只是，他们区分不出，那一声程程并不是普通的称呼。
等到香味完全弥散到鼻尖，那一桌丰盛的佳肴总算完成了。
弥枫忙忙碌碌，一会儿端茶递水，一会儿忙着上菜，一会儿却又分身出来亲自把程橙引到桌子前。
终于把所有的都收拾好，弥枫脱下围腰，大大方方的介绍起自己制作的美食来。
“我以前在国外生活，所有的时候都是靠着自己的料理过活，不然，”他撇撇嘴，让人足以想象到外国的饭菜是有多么的难吃，程橙也被他生动形象的表演所折服，忍不住轻笑起来。
一顿饭，宾客相宜。
程橙没有想到，这个大男孩还是一位料理高手，心中好感更甚。
而弥枫更是好玩，一顿饭几乎没怎么动筷子，都是看着程橙斯文的吃相，傻乎乎的发笑。
幸亏二人，都是当局者迷，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于平时的地方。
等到酒足饭饱，弥枫收拾碗筷，依旧不让程橙稍微动一下下。
“我送你回家吧。”弥枫放下碗，想了想，还是这一进事情重要，正要站起身来。
却不想，被程橙拒绝了。
“不行，我一定要送你的，现在天晚的早，你一个女孩子家……”他絮絮叨叨叽叽咕咕的罗嗦了一大通，看见面前的程橙一个劲的发笑，终于也明白了肯定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程橙打开门，指了指隔壁，从衣兜里拿出钥匙。
弥枫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程橙就住在隔壁，哪里需要自己护送。
然后，他陡然睁大了眼睛，“什么？！就住在隔壁。”
这也太巧合了吧，在弥枫张大了嘴巴能够吞下一个鸡蛋的独特表情中，程橙欢乐的回到了对面，自己的小窝里。
从那天以后，两人的关系越发的亲密起来，程橙也从原来的兼职变成了全职，两人之间，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感情开始氤氲，却缺少一次发酵，一次升华。
而这一次发酵，到来的间隔，并不漫长。
回音画廊越做越好，两人也开始为了这一间小小的画廊，开始劳心劳力，像是自己的小孩一般照料着。
程橙总是一个人，而弥枫，只有一个人，两人在一起，越发的默契起来。
“老板娘，帮我把这幅画包起来。”第一个顾客开始这么调笑两人。
弥枫费心费力的解释，“她是我家的店员。”程橙笑而不语。
“老板娘，这东西能够打折吗？”第二个顾客如是说。
弥枫再次费劲的解释，“我和她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他的脸红了，程橙笑而不语。
终于，第若干个顾客如是说，程橙从不辩白之后，老板弥枫很可爱的点头，“我家老板娘说，今天全部都打八折。”
“你说。对吗？”他乐滋滋的看着程橙俊俏的脸庞，心头很是担忧，听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对或不对，只是一个选择。
程橙的脸红扑扑的，看着面前这个对自己的照顾无微不至的男子，这一段时间的相处，程橙明白二人之间本来就已经是名义上的情侣关系了，只是没有人点破这一层窗户纸而已。
她的下巴以几乎不可直观的所见的幅度飞快的点头。
弥枫愣住，继而欣喜若狂，她答应了。
“老板娘，老板娘。”弥枫乐不可支的围着程橙直喊老板娘，喊得程橙伸出粉拳在他的腰上砸了几下，才不痛不痒的停下来。
“我们相识一周年，去外面看看吧，如何？”弥枫打开一本早就已经早就准备好的杂志。
国家地理，这是程橙一直热衷订阅的杂志，弥枫怎么也收藏了一本，还是那一期她的最爱。
而弥枫摊开的位置，不多不少，正好是程橙经常发呆望着的地方。
那是一个并不算是出名的小镇，却是风光如画，被一个背包旅行者无意间闯入，拍下了那里所有的安宁。
程橙比划着对弥枫表达自己心中的惊讶，弥枫反倒笑着，宠溺的抚摸着程程的脑袋，“我是你老公嘛，老婆心里想什么，我自然是知道的。”他心中打乐，看程橙如此表现，弥枫才知道自己赌对了，当然，表面上依旧是信誓旦旦的肯定。
“我们去那里旅行吧。”弥枫附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道。
像是一个魔咒，我们去旅行吧。
程橙心中甜蜜难挡，终于克制了自己的羞涩，点头，在弥枫的侧脸上落下轻轻一吻，如同羽毛滑过脸颊，程橙的第一次主动，不枉费弥枫为了这本杂志，跑遍了城中大大小小的书摊，并且在确定这一件事情之前，整整观察了程橙大半个月。
“你先去屋子里收拾东西，别让波比打扰你，我也在这里收拾，等下到我的屋子里来会面。”弥枫忍住了自己心中的激动澎湃，才能够正常的说出如此仅仅有条的话语。
程橙乖巧的听从了弥枫，她的大男朋友的建议，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收拾东西。
两人的房子本来就是同一层，为了方便，弥枫询问了房子所属的物业，把中间的一堵墙打通了，安了另外的一扇小门，供两人更为方便的出入。
弥枫本来是想要把整个一面墙全部拆掉的，却又担心，自家的小女友脸皮薄，能够接受那一扇门就已经不错了。
不一会儿，门后传来几声波比的叫声，波比是程橙收养的小狗，很听话，总是在程橙上班的时候安静的趴在回音门外晒太阳。
程橙和弥枫相熟之后，弥枫俨然成为了波比的另外一个主人，只不过，程橙很疼爱波比，常常害的弥枫到处吃这只小狗的醋。
“程程，别让波比闹了，我们等会儿就要出发了。”弥枫站在房间里这么一喊，对面果然没有了声音。
等到弥枫七手八脚的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等待程橙的到来。
一个钟头飞快的过去……
两个钟头很快的过去……
三个钟头平静的过去……
四个钟头，弥枫心底有些着急。
“程程，你还在收拾吗？”弥枫敲敲那扇小门，可是，对面依旧是安静，没有回答。
弥枫一下子打开了那扇小门。
程橙的屋子里一片平静，弥枫不是第一次进去，却心中压抑不住的焦虑……紧张。
当他看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波比时，心脏在那一刻仿佛停止了跳动。
“程橙！”他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冲到卧室的门前，卧室里并没有程橙的踪迹，衣服两三件摆放在旅行的背包里，剩下的也都很是寻常的放在柜子里，衣柜打开了半扇门，就像是主人刚刚还在收拾东西，下一刻却被喊了出去，动作突然的中断，但是一切又仿佛那么寻常。
弥枫呆滞了，他的程橙被谁带走了。
波比惨兮兮的叫唤了两声，踉踉跄跄的挣扎着到弥枫的身边，弥枫低头看着这个被人打昏了的小狗，抱起了波比，终于忍不住哭泣。
波比有过挣扎，而没有程橙挣扎的痕迹，是熟人带走了她吧。
曾经一直以来，都没有询问过程橙家里的事情，这一点忽略，却成为了如今这样的悲剧发生的源头。
程橙肯定会回来的，弥枫守着自己的回音，不敢离开一步。
可是，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过去了。
没有一丝一毫程橙的消息。
那一本本来打算带程橙去的地方的杂志，已经被弥枫翻得卷了边。
程橙，你在哪里？
四个月之后，一个小姑娘打破了回音里，如同停滞般的安静。
弥枫知道，属于自己的时刻来临了，他经营着这家画廊，不时的外出寻找，而他的目的地，只有那杂志上的地方。
每年去一次那里，一点一滴的寻找程程的痕迹，剩下的时候，守在画廊里，等待着那只笨笨的兔子，能够再一次自己撞上那一个树桩子。
我知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痴念，我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一如你对我的执着。
我以为，我什么都知道。
可是，我却失去了你的踪迹。弥枫。
三年之后，异国他乡的街头，弥枫打着伞，看着飘落的雨丝，朦胧了自己的双眼。
这小镇的每一个角落，他都曾经一遍遍的摸索。
一滴雨打在他的侧脸上，胡子邋遢的自己，程橙还能够认出来吗。
刚准备离开这个古朴的电话亭，一个熟悉的身影擦肩而过。
“程橙。”他说。
身影，刹那间停下。
同样惊喜的表情，出现在二人的脸上。
真的是她，不是虚幻缥缈的错觉，弥枫将她拥在怀里，传来最深沉的温暖的感觉。
“不用解释，遇见你就好。”
弥枫封住程橙的嘴唇，忘记了这个孩子，其实根本，不会说话。
雨，安静的落下。
遇见了，就好，不再错过，就好，别的，什么都阻挡不了，我和你之间，那短短的距离。
程橙，温暖如澄，我们的故事，就这样结局。
能够再一次遇见你，就是我的幸福。
踏遍万水千山，只为寻访，你的踪迹。
从这里开始，简晓晓的寻找记忆之旅，同时也是本文潜藏的最大的一个阴谋慢慢浮出水面。
如果，如果，什么都隐瞒着我才是真正的爱，请你不要让我知道真相……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也去死，他们都不在了，为什么要我独活……
杨小怪，不，杨意，你这个自私虚伪的狼，你不配拥有我的爱情……
原来，我真的在她心中一文不名。原来，她爱的人不是我……
你的爱情，你的爱情什么时候属于我？……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请你不要离开。我的爱……
如果想哭，我的肩膀借给你，不收租金……
这里，我们离开吧，到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
我明白你的爱，所以，我，放，手……
原来这只是一场阴谋，而他们都是牺牲者。
以爱的名义，难道就可以相互伤害了吗？
你的爱，究竟可以走多遥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