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亮恭敬不如从命。”
“如此便好！”黄承彦先生亲自烹茶，“请夫人也参与其中。”
“贱内也可参与？”
“夫人大可参与之，蔡大学士之长女为何不可参与论道？”黄承彦笑呵呵地望着自己夫人，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既如此，老夫率先出题，”黄承彦熟练地一边烹茶一边说道，“就以当今之乱世为题，何以至此？”
黄承彦说罢望了一眼诸葛亮，继续手上的动作。
“父亲大人，既有题，何以赏罚？何以称善？”
阿丑说罢，三人盯着黄承彦，等待其回答。
黄承彦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阿丑好问。轮流作答，答毕若其余人等皆称善则可，一题毕，其余三人议之，取大善赏承彦亲烹之香茶一盏！”
诸葛亮与黄夫人相视而笑，黄月英却嘟囔着嘴巴，“此为何赏……”
“老夫首题已出，何人愿答之？”
黄夫人见状赶紧说：“贱内愿一试，今天下大乱，十常侍乱政，祸起萧墙。无非起于两者：帝与臣。帝若明贤，则朝堂清明，多君子，少小人，上行下效，政绩卓著。若君昏而臣贤，好比内腐之树木，看似枝叶繁茂，实则命不久矣。若君臣皆贤，则百世强盛，内外不犯；反之，则祸已不远，苟延残喘矣。”
黄承彦低头思忖片刻，道：“善！”
“师母入木三分，亮受教。”
“母直言不讳，善！”
好，全体通过。
“阿丑，为父亦欲闻汝之道，可大胆试之。”
“父亲、母亲、卧龙大哥，阿丑献丑。母亲大人言乱世源于朝廷之上，鄙人却不以为同。阿丑以为，乱世源于世家！此为世家，彼亦世家，取天下之利而谋私，害百姓于水火，顾己而忘义，只为私欲。蝼蚁蛀虫，大厦之将倾，便源于世家！”
黄承彦再次陷入沉思之中。
“阿丑小小年纪竟有此之断，亮五体投地，此可谓眼光之毒，亮甚为佩服。”诸葛亮毕恭毕敬作揖行礼。
“阿丑之言道令为父甚是欣慰，善，善！”
黄月英人小鬼大，但亦是彬彬有礼，回礼周全。
“卧龙，到你了。”黄承彦手抚胡须，期待诸葛亮的见解。
“师母与阿丑一针见血，亮不敢在此造次，班门弄斧。”
“诶，卧龙不必自谦，吾等既然论道于此，自然畅所欲言，不必拘泥。”
“亮失礼，胡乱言语，诸位莫怪。”诸葛亮一施礼，开始侃侃而谈，“大汉于此，实乃师母与阿丑所言，君臣之误，世家之错。”
黄承彦手中的茶已恰到火候，便开始斟茶，听诸葛亮继续说。
“除此之外，亮以为还有一事，大汉盛世之时，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乃彼时之推舟，统御天下之势罢了。诸般之学说岂是皆不如儒家之术？先生每每光临寒舍，总喜辩论诸子百家之所长。亮以为天下兴，则须融汇百家之所长，取其精，去其糟，求同存异，驭天下，用之于民。”
“好！好一个‘求同存异’，好一个‘用之于民’。”黄承彦禁不住感叹道。
“此为其一。其二乃变革之势，不可逆势而为，大汉高祖之律法已有百余年之久，奈何王莽篡汉，其新政虽新颖非凡，然，过犹不及。如今年岁之变，百姓之变，何以墨守陈规一成不变？体察民情，善做修改，与时共进方能成就百年乃至千年之根基，此汇聚于一字：变！”
“好一个‘变’！”
“此为其二。其三，为君者贤良方正，心系百姓；为臣者刚正不阿，心系社稷；为世家者以义使然而非以利熏心，如此则社稷无虞，百姓安家乐业，可成千年百世之盛世。”
黄承彦沏茶的手微微颤抖，虽面无表情，心中却如千军万马奔腾一般。
黄夫人和阿丑面面相觑，一脸惊容。
“亮不才，离题千里，望诸位宽恕则是。”
“呵呵，卧龙。”黄承彦先生拂须而笑道，“如今乱世，何以至此？夫人以君臣之危道之，阿丑以世家之欲道之，卧龙竟道强国之理，虽离题颇远，然见解独特，善！”
“求同存异……求同存异……”阿丑小小年纪不断重复着这几个字，“某等言一朝之兴衰，卧龙大哥竟指百世千年之存亡，阿丑犹如醍醐灌顶，善！善！”
“不曾想夫君口中之卧龙竟能耐非凡，眼光甚是长远，贱内也以为善！”
“呵呵呵呵，既然如此，老夫这第一杯茶请卧龙品尝之。”
诸葛亮毕恭毕敬接过茶盅，抿了一口，一阵芳香袭来，可惜终究没有叔父烹茶之手艺，诸葛亮眉头稍皱，赶紧用袖口遮掩面部。
“哈哈，老夫之茶可是香浓可口？”
诸葛亮一饮而尽，道：“先生之茶艺亦可为亮之师。”
“呵呵呵呵，如此便轮到夫人出题，吾等答之。”
“贱内能出何题？”黄夫人行礼欲拒。
“师母贵为盛蔡大族，定能闻亮所不闻，能见亮不曾之所见，前一番君臣之论实乃精彩，师母请。”
诸葛亮一番话说得黄夫人面似桃花，“既如此，贱内献丑。”
黄夫人想了想说：“既然卧龙说到一个‘变’字，吾等就以此为题，何以谓之‘变’？”
诸葛亮一怔，黄夫人出题不可谓不刁钻也。
“小女子先试之。”黄月英吵着道，“所谓‘变’，即为推陈出新之意，子曰：‘温故而知新’，此‘新’若参透其意，便可为师矣。父亲大人，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然父母待阿丑如君子一般熟读背诵古人之智慧。谁说女子不如男？此谓之‘变’！”
“善！”诸葛亮率先鼓掌叫好。
黄承彦和黄夫人也是点头称是，对自己不满十岁的阿丑甚是喜爱。
黄承彦将手中之茗茶递与黄月英，“阿丑，举一反三而非死读硬背，为父称善，请品尝。”
黄月英毕恭毕敬地接过茶盏，轻抿一口，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父亲。
“如此老夫愿一试，”黄承彦右手拂须道，“神农氏尝遍各式药草，方能寻得治病之良方；始皇虽独断专横，然吾泱泱华夏之一统，寻得治世之法；商左庶长废井田，重农桑，奖军功，统一度量，无此‘变’则无秦之崛起，亦无始皇之纵横。”
黄承彦一席话令三人频频点头，黄承彦满腹经纶，尤以学问之擅长，难怪诸葛亮与这位老师互动频繁。
“先生一言如雷贯耳，令孔明犹如醍醐灌顶。”诸葛亮尊师重道，礼数满满，“亮不才，胡乱言之。自古以来，‘变’乃亘古不变之势，无变则社稷暮气沉沉，变则通，不变则祸事不远矣。大汉高祖之律法沿袭百年，然漏洞如堤溃蚁孔，早已腐朽不堪。所谓求同存异，取精而去糟，实则一字：‘变’。
史之车辙滚滚向前，吾等若墨守陈规，以己为主，则终被史所弃之。前日蹴鞠一战，吾等‘学业堂’之学子仅多阿三一人。然旁落数年之冠却被吾等收入囊中，此绝非阿三一人鹤立鸡群，实则一字：‘变’。
据敌之实力与术，吾等变其阵，变其士，亦变其术，令敌防不可防，皆因一字：‘变’。
孙子有云：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
故上至社稷律法，下至黎民百姓，皆需此一‘变’！”
沉默，死寂一般，黄承彦一家三口竟听得入迷，陷入沉思。
“亮不才，愿听诸位之指正。”
诸葛亮说完，众人恍然大悟。
“善！卧龙之言已跳出某等之禁锢，实为修身、治国之理也。”黄承彦先生率先发话，心中对诸葛亮的喜爱再添一分。
品茗后，众人暗暗称奇，这论道之事让两位知书达理的女士高看诸葛亮几分，黄承彦之爱徒果然名不虚传，卧龙……
“如此一来，可换作亮出题否？实则亮夜读诸子百家之著作，疑问甚多。”诸葛亮貌似出题，实则想请教一二。
“既如此，卧龙请。”黄承彦一家三口竖着耳朵倾听诸葛亮的问题，心里都思忖着诸葛亮会出何深奥难解之题目。
“学生不才，读诸子百家之时，遇一问题，百思不得其解。”诸葛亮随即说出自己心中之惑，“儒家之术乃仁政治国，君贤臣忠；法家之术则以律法治国，律令为准而非人为。此矛盾之说孰是孰非？”
诸葛亮抛出一个治国的问题，既然百家争鸣之时谁也说服不了对方，那么多年后的现在究竟哪种思想更为正确呢？
“卧龙大哥，丑儿愿答之。”黄月英接下话来，“盛世儒术，乱世法术。太平盛世当施以仁政，君贤臣忠方能百世太平。如今乱世而至，乱世须重典，法家之术方能富国强兵，迅速之崛起。”
听罢，诸葛亮略微点了点头，心里却不甚了然。
“卧龙，老夫与阿丑之论相悖。”
黄承彦先生有何奇思妙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