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艾莲娜又问了一遍，似乎是没有听清艾格伦的话，亦可能是听见了而不敢相信。她希望只是自己听错了，亦希望艾格伦只是在吓她。可艾格伦的下一句话，却让艾莲娜彻底失去了希望。
“第二公主的奶妈的尸体，已在下午四时半左右被人发现，就死于宫外。”
艾莲娜抬起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是下午六时整。
“而且……”
艾格伦直直地看向艾莲娜，艾莲娜不禁低下了头，死死地闭上了眼睛。她几乎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只能感到无力与不安如海浪般袭来，让她站在原地不能动弹。
第二公主死了，第二公主的奶妈死了。
都死了。
可有人知道，这对艾莲娜来说，意味着什么？
理性与感性的双重打击。
褪去外表坚强的壳，艾莲娜又何尝受得了这些打击？可现在艾莲娜只有一个选择，那便是继续为自己套上这具坚强的外壳，以抵抗这一切。她别无它选。
简单整理了思绪，艾莲娜又一次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艾格伦。见到艾莲娜又一次神奇地恢复了平静，艾格伦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的，但很快便恢复了与往日无异的神色。
让艾格伦惊讶的是，这孩子……竟有几分像当年的自己。对于必须伪装自己真实一面的痛苦，艾格伦深有体会。即使眼前的这个孩子可能已经不是个孩子了，可这份痛苦，与年龄无关。要知道，像艾格伦这样心甘情愿伪装自己，不再会失望后悔了的，又有几个？
不再会失望了的理由，除了绝望，还有一个——心中的那个人，永不会离去，永恒不变。
每每想到这里，艾格伦就有些怅然若失。可就是这怅然之感一次又一次地激起了她的内心。她的一切真实，早就已经不存在了，只留下为真正的自己而奋斗的虚伪至极的自己。
真是令人厌恶，从小到大，自己的一切。
感到艾莲娜的眼神，艾格伦马上便隐藏了自己现在所想的一切。现在，这场会议，变得更像一场面具大赛，每个人都在相同的面孔下各自心怀鬼胎，每个人心中所想的，与表面呈现的各不尽相同。没有例外。似乎谁藏得更深，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然而仅靠伪装，并不能改变现有的一切。
“而且……”
看到艾莲娜急切的眼神，艾格伦又重重地强调了一遍，似乎是在玩弄已然落网的猎物。
“第二公主的奶妈身边还有一个没了呼吸的男人，而经过调查，那个男人就是……”
艾格伦扭头看向艾莲娜，幽幽一笑。
“公主殿下您的侍从之一。”
喇啦……
这是艾莲娜猛地坐到椅子上时，椅子向后滑发出的声响。艾莲娜无神地看着对面笑得假得不能再假的艾格伦，竟一时无言以对。
“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殿下？”
艾格伦拎了一下裙摆，优雅地站起身来，面带完美的微笑，优雅地如同宴会上致辞的贵族代表。她就这样说出了这句话，如同一位居高临下的贵族在俯视着一个不堪入目的囚犯。
“您收买了第二公主的奶妈，令其下毒将第二公主杀害，然后为绝后患又指使自己的侍从杀了第二公主的奶妈。可不料她提前有了防备，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拿出了自己防身用的刀具，将您的侍从杀害。”
完全是瞎扯。
虽然这一切荒唐至极，他们一定是受了艾格伦的指使，又被艾格伦杀害。虽然清楚地知道这一切，可艾莲娜竟在回头看了一眼亚诺之后就这样愣愣地坐在那里，不作任何反应，就如同默认了艾格伦的话一般。整个房间莫名变得死一般的寂静。
“不，这也有可能是栽赃！”
突然，一声叫喊划破了这无尽的沉寂。艾莲娜扭过头，注视着声音的来源——自己身后的波文。
而此时的波文，则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大概是想出了应对的话语，却突然想起自己根本无权在这种场合说任何话。男人，按理说原本就不该出现在这种场合，若不是艾莲娜的坚持和艾格伦的默许，波文和亚诺或许连进都进不来。
一屋子的女人都死死地盯着波文，波文不禁站在了原地不知所措，只能用眼神征求着艾莲娜的意见。可艾莲娜竟独自把头别到了一边，不再看波文，也不予以波文任何回应，似乎是真的彻底放弃了。
“哦？请你具体解释一下吧。”
令波文没有想到的是，一屋子的人中，反倒是艾格伦微笑着回应了他的话。反正现在没有办法了。得到艾格伦的意外允许，波文只能硬着头皮接着说了下去。一瞬间，波文低沉又柔软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房间。
“如果是某个人指使第二公主的奶妈，又收买艾莲娜殿下的侍从呢？”
此话一出，立即引起一片骚动，可如若仔细听一下，便会发现那一片骚动中，大多都充满了嘲笑的意味。一片不明缘由的讽刺与嘲笑让波文和艾莲娜有些慌乱。艾格伦也低下头，无奈地笑了笑。
“波文王子，你有证据吗？”
这次，还未等艾格伦说话，旁边的一个女人就率先开了口。看到波文愣在原地有些尴尬的样子，那个女人轻轻一笑。
“没有证据就在这里说这种话？波文王子，你这可属于诽谤罪。”
波文被那个女人的话哽住，可不消半刻，便又顶了回去。
“那可否容我问一句，那个女人为什么会随身带有刀具？难道宫中安保措施如此薄弱吗？”
两人之间，似乎生出了一种不把对方弄得说不出话就毫不罢休的对峙。看到波文这样努力的样子，头已扭到一边的艾莲娜闭上了眼睛，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我承认，是我们对宫内安全过于松懈，事后会接受处分。可你的诽谤罪呢？区区一个男人竟敢污蔑宰相大人，这可是……”
奈何对方完全不给机会，波文也毫无对策。终于，一个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停。”
沉默了良久的艾莲娜终于扭过头来，皱着眉头发了声。波文见到艾莲娜摇着头，向自己使了个眼色，可无奈波文并没有明白得艾莲娜的此举的意思。
“波文，你不用管了。这件事我负全责，与其他人无关。”
听到艾莲娜的这句极度冷静到有些不正常的话，一屋子的人都突然安静了下来。明明只是一句嘈杂中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话语，却瞬间凝固了整场的气氛。艾格伦率先反应了过来，双手叠架，托着下巴侥有兴趣地问道。
“艾莲娜公主殿下，您的意思是……”
艾格伦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艾莲娜。虽说她早就知道艾莲娜必定会落入自己的圈套了，可她没料到竟然这么简单。
真的假的？不会是装的吧？
不过就算是装的也好，能达到艾格伦的目的就行了，其他的根本无所谓。
“您承认了？”
而艾莲娜的表现，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淡定。
“与其他人无关。”
“殿下！”
如同艾莲娜所料，在自己这句话出口的一瞬间，波文便直接吼了出来。只见波文站在艾莲娜的面前，也顾不上什么礼仪尊卑了，急切地如同这一切的主角是自己。
“您怎么能这样！明明不是您，为什么要承认？！您……”
而波文的话说到一半，便被艾莲娜有些复杂的眼神打断了。波文闭上了嘴巴，愣在了原地。
艾莲娜的眼神十分复杂。波文读不懂，真的不懂。
“哥哥……”
艾莲娜开口叫了一声波文，声音与刚才无异，仍旧平静地如同在诉说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但艾莲娜的下一句话，则与刚才截然不同，似乎是再也控制不住了一般。
那声音，带上了几分颤颤巍巍的寒意。或者说，不止是寒意。
“你怎么就是不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