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林孔家族的派别……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
奥勒战争之前,林孔家族一直是标准的手握重兵的独立派家族。那时候的林孔家族,根本不屑于帝相两派的无趣斗争,因为哪一派,都离不开林孔家族的兵权,而林孔家族需要做的,只是接受胜出的一方的讨好罢了。
也有些大胆的家族试图在政权更迭时,顶替掉林孔家族长久以来居于贵族之首的位置,但是林孔家族强大的兵力,让他们不得不望而却步。
兵权,往往是最强大的武器,有了兵权,才能有在政治博弈中,有说话的地位,说出的话才能被重视。同样的一番话,有兵权的名门望族说出来,会引起一番轰动,可在那些无兵无权的言官嘴中说出来,就是废话一通。可以说,兵权,几乎决定了政治。
可毕竟,兵权,也极易失去。这世上,没有可以长久繁荣的家族。
奥格利的历代皇帝也都意识到了林孔家族的权力实在太大,也许总有一天会威胁到自己的政权。虽然林孔家族的每位家主都会发誓永远不犯上作乱,林孔家族也很神奇地从未出过此类人等。可林孔家族的兵权,还是在被一点一点地削弱。
而同时,林孔家族已繁荣了太久,没有经历过什么风浪。要知道,一个家族,如果一直太顺利,就昭示着,这个家族的内部,恐怕早已是一片混乱了。正是因为平静,才会滋生腐败与堕落。
林孔家族也是如此,兵力被一点一点地消弱,内部又失去了活力,看似依旧强盛,可实则正在任何人都没有意识到地,走向没落——确实,强盛了这么久,也该没落了。
然而像林孔这样的大家族,就算没落也不是一天两天会失去权势的。但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冒出了一个新兴家族——艾格伦的家族,坎贝尔。
一开始,林孔公爵并没有把坎贝尔这个新兴家族放在眼里,虽然以前也听说过坎贝尔家族的人都极善伪装,可对林孔家族来说,那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只会在谈判桌前,宴会上逞逞威风,却没有一点政治才能与兵力。是的,原本林孔家族,根本就没有把坎贝尔家族放在眼里,直到……
直到林孔公爵在政治场上被她所瞧不起的,刚上任的年仅二十岁的坎贝尔候爵——艾格伦怼得说不出话,直到她眼看着自己的兵权一点一点莫名其妙地变成坎贝尔家族的兵力,直到她眼看着国宴上坎贝尔候爵那一片热闹非凡,而林孔公爵这里则荒凉至极,直到所有贵族眼看着坎贝尔候爵敢正面与皇帝叫板,林孔家族,终于意识到了。
坎贝尔家族,已经强盛到了任何人,都不能忽视的地步,甚至……坎贝尔家族,加快了林孔家族的哀落,并且一步一步地,取代着林孔家族。
在其他人看来,这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可其中的缘由,尤莱丽却十分清楚。
尤莱丽自小便与艾格伦关系不错,艾格伦对幼时的尤莱丽来说,是一个像姐姐一样的存在。毕竟那时尤莱丽还太小,不能分辨艾格伦到底是不是真心的——可能是因为艾格伦想借尤莱丽了解林孔家族的事情吧。总之,虽然年幼,可尤莱丽还是能够感受到自己家族的腐败以及艾格伦的努力和坎贝尔家族的欣欣向荣。若将这二者对比,差异未免太过明显,尤莱丽小时候便有这种感觉,坎贝尔超过林孔,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长大后,幼时本就不知是不是真心的朋友,变成了政治场上对立的两面,这种变化,似乎并没有什么难以接受的。二人从小就受到过许多类似的教育——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
但同时,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没错,尤莱丽也十分明白这个道理,即使艾格伦是使自己的家族走向没落的元凶,可尤莱丽并不能因此记恨艾格伦,使自己把宰相派这条路完全封死——没错,其实尤莱丽的目的,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复兴林孔家族。
虽然尤莱丽现在还不是公爵,但她从小,就背上了这样的责任。而长大后,她更是对家族是否强盛对一个人的影响深信不疑。
是的,不管哪个派别,都没有太大的区别。哪个派别,对尤莱丽来说,根本无所谓,因为在林孔家族的历史上,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地归顺于某一派别过,尤莱丽也不必有所顾虑,只要自己的家族,能因其而复兴就够了。
哪一派,都无所谓。应该说,林孔家族会迫于无奈,暂时归顺的,只会是赢的一方。
这个选择权,林孔家族还是有的。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两派也曾想尽办法拉拢林孔家族,但林孔家族都没有接受。
如果选择了输的那一方,不管其先前许诺了自己多少好处,可在那一方权势陨落后,那所有的许诺,都只会是废纸一张。
然而帝相之争如此严重,林孔又不可能一直吊着双方,尤莱丽更不会占卜,该如何找出日后能够胜出的一方呢?
而尤莱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就是……
两个都投靠。
到时候,再翻脸不认人就好了。
虽然这样着实有些委屈尤莱丽——先投靠皇帝派,再去找到艾格伦说自己有意与其联手,再告诉皇帝派自己已经取得了宰相派的信任,再去另一边说皇帝派已经不怀疑自己了……殊如此类令人眼花缭乱的操作,都要尤莱丽一个人完成。
这也只是为了先应付下来两派的人,待大局已定时,再突然投靠某一派。反正先前对双方都宣称自己是卧底,到时候就算当面对峙也不会有什么破绽。
虽然这个计划听起来不错,但实际实施起来,还是很有难度的。但令尤莱丽没有想到的是,计划竟出人意料地顺利。
虽然着实有些奇怪,可尤莱丽并不打算停手。可现在,又有了一个新的问题……
这两派一直不打仗是怎么回事?!
奥格利的帝相之争以前也有过多次,可从来没有像这一次这样,宰相已经得到如此大的权力这么久了,还不与皇帝开战的情况,要是放在以前,在艾莲娜出生时,两派便应该开始对峙,而现在,应该早就决出胜负来了,哪儿能等到皇帝派继承人都快成年了还一动不动的。
双方晚一天动手,尤莱丽被发现的危险就大一分。虽然尤莱丽一直小心得不能再小心,可这么下去毕竟不是个事。林孔家族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
所以,尤莱丽迫切地希望看到双方开战,看到更加明了的局势,看到自己,应该投靠哪一方。
也就是说……尤莱丽今天,其实就是来引战的。
没错,就是这样。
尤莱丽抬起头,看向表情复杂的艾莲娜。时间不允许了,她必须要速战速决。想到这里,尤莱丽叹了一口气,虽然她的演技远不如艾格伦,可还是可以说得过去的。尤莱丽假装诚恳地对艾莲娜一字一句地说道,语气真挚。
“殿下,您可以不信我,可您要为自己考虑一下,您以后,到底要怎么办?您应该知道现在的局势对您不利吧?”
艾莲娜愣住了。尤莱丽看到了艾莲娜脸上愣愣的表情,继续说了下去。虽然艾莲娜表面上什么也没说,可尤莱丽却看了出来——她已经动摇了。毕竟是关乎生存的大事嘛。
“反正第二公主现在还小,要不要……”
尤莱丽缓缓地走到艾莲娜的身边,俯下身子,声音低沉,用不知到底是什么的表情,说出了那个令艾莲娜大惊失色的计划。
“杀了她。”
“什么?”
艾莲娜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尤莱丽,似乎是在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可尤莱丽,却格外沉静地站了起来,对艾莲娜行了个礼。
这是尤莱丽能想到的,引起战争的最快方法。不管最后有没有成功,艾格伦一定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而那时,定会开战。
不过,这种事情,如果说得太多,反而会失去意义。行罢礼后,尤莱丽没有一丝犹豫地向门外走去,连一个回头都没有,只在门口,扔下一句十分客套又认真的话。
“若这样,您的路上将再无拌脚之石。小女言尽于此,殿下自己掂量吧。若您同意,小女也无异义。”
而屋内的艾莲娜,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只听那一句简短的话语,被艾莲娜喃喃地嘟囔了很久,很久。
“杀了……她……”
“杀了她……”
在利益面前,血,真的浓于水吗?
————
当日晩上,皇宫某地。
“都准备妥当了吗?”
“妥当了,大人。”
今晚,月黑风高,只闻人声,却不见人影。
“很好,”那人笑了,看着天空,啧了啧嘴后,嘴角的笑意更加明显,“艾莲娜,我也没有办法,不要怪我哦。”
“大人英明。”
“你先回去吧。”
“是。”
待那个人走后,一个女人从一旁走出来,看着那位嘴角带笑的‘大人’。
“大人,您明明知道刚才那个人不是真心归依于您,为什么……”
“因为……”那人顿了顿,却终归没有说什么,“总归是有原因的,你不需要知道。”
“是……”
那人看向漆黑的夜幕,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却瞬间笑意全无,认真至极。
“艾莲娜,不要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