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
大陆历1065年11月24日,是夜。
月黑风高的夜晚,年仅十九岁的艾格伦坐在窗前,借着一盏灯火,浏览着手中的文件。月,已升至半空,幽幽地挂在黑漆漆的夜幕中。十四岁便继承候爵之位的艾格伦,伸了个懒腰,用手扶了扶额。
她的桌子上,摆放着许多的文件,文件虽多,却井井有序,分门别类。艾格伦拿着一枝笔,在有些暗黄的纸张上唰唰唰地写下一行行工整的字迹,嘴里还不住地小声嘟嚷着。
“又打仗又打仗,真是麻烦。都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杀那个第二公主,维克多又乱来……明天又有会议……哎……”
艾格伦的嘴里不住地嘟嘟囔囔着,可手上却飞快地在文件上写着东西,没有一丝错漏。
“勒拉又攻占了一个城……刚好趁这个借口把皇帝派的那个谁给处理一下……我说过我不当皇帝,只是暂管皇帝事务……我可不想再打仗了……打什么内战啊没看见都已经民不聊生了吗……”
啪!
突然,未锁的房门被一把踹开,艾格伦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的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猛地抽出手边的剑。但当她看清来人时,瞬间愣住了。
那是一个衣着平平,还在气喘吁吁的女孩,但那普通的衣着并不影响她那金色的长发和桔色瞳孔的高贵,整个人还是透露着一幅与凡人不同的气质。
那个女孩,看起来十四五岁,但眼神里,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神色。艾格伦竟一时分辨不出,那眼神到底是过于幼稚还是过于成熟。
当然,艾格伦一下就认出了她是谁。
艾格伦的嘴角露出一丝隐隐约约的笑,她扔掉手中的剑,向那个女孩行了个标准的屈膝礼。
“坎贝尔侯爵,参见爱丽丝·奥格利皇女殿下”
没错,艾格伦一眼就看了出来,她就是,奥格利的第二公主,皇帝和宰相两派都苦苦寻找的,先皇见不得人的私生女,爱丽丝·奥格利。
但……艾格伦已不知该如何评价她了。她就像个刺客一样,这样突然闯入了著名的宰相派首领坎贝尔侯爵的府邸。到底是该说她勇敢呢,还是鲁莽呢。
如果那时候宰相派的首领不是艾格伦的话,估计爱丽丝早就已命丧黄泉了吧。
是的,要不是艾格伦真的无心引战,更无心当皇帝,爱丽丝早就成为了她的刀下鬼了。
但那时候的宰相派首领,偏偏是艾格伦,而艾格伦,却又偏偏无心引战。
怎么说呢……真不知道这到底是巧合,还是爱丽丝的运气实在太好。
“你就是坎贝尔侯爵?”
“是的,皇女殿下。”
艾格伦没有称爱丽丝为“公主”,而是直接称她为“皇女”,这未免有些讽刺的意味,虽然爱丽丝并不见得明白这两个称呼的区别。
爱丽丝听到艾格伦承认自己的身份,并且也没有做别的什么事,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她用手扶着墙,低下头,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这一切,都被艾格伦尽收眼底。是的,艾格伦可以从这些小小的细节中,准确地判断出一个人的性格。
但没过多久,爱丽丝便从窃喜中反应了过来,她急忙站好,那桔色的瞳孔中,倒映出窗外的星光,流露出了极其认真的神色。
“帮我”
虽然只有十四岁,但毕竟爱丽丝经历过那么多常人所不能想象的事情,一定会比同龄人成熟。但也正是因为那些事情,她才会如同一张白纸一样,任由艾格伦拿捏。
爱丽丝的眼神,很认真,认真地如同一个七八岁的孩童,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她的迫切。就是因为她的迫切和不为自己离一丝余地,别人才能轻松地抓到她的软肋,并且不急不慢地引她上勾。这可是大忌。
即使再迫切,也不能表露出来;再慌张,也不能让别人察觉;再伤心,也不能在人前流泪;再高兴,也不能使他们看岀。时刻隐藏自己的情绪,要分清楚,什么是自己应该有的感情,什么是自己不应该有的感情。
永远,永远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而与自小接受这些教育的艾格伦相比,爱丽丝,未免太好懂了。
艾格伦笑了,虽然那笑声,低不可闻。
爱丽丝就那样看着艾格伦低低地笑,不禁有些毛骨悚然,不知所措。
是的,从她们的第一次见面,艾格伦就知道了爱丽丝是个什么样的人。可爱丽丝,至死也不知道艾格伦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好吧,一个连自己都不了解自己的人,别人又怎会知道?
今晚的夜,很黑,只有一轮明月悬在半空,没有一颗星星加以点缀。窗外已有些历史的柳树上,息着一只麻雀,时不时鸣叫两声,那叫声,亦混着那漆黑的夜,飘至那明亮的月上。月亮太亮,便会把星星的光,全部盖了下去。笑了半天的艾格伦,乘着月光慢慢地抬了头,眼中满满地都是嘲弄。
“我帮了你,能得到什么?”
面对艾格伦高傲的姿态,爱丽丝只是继续认真而又紧张地说道。看起来爱丽丝自己也清楚,只要自己一句话说不对,都随时会有丧命的危险。也是,她只身一人来找艾格伦,本就是极其冒险的行为。
是的,爱丽丝虽不聪明,但也明白,艾格伦根本没有理由帮她。但反正暴露了身份的自己横竖都是一死,倒不如来赌一把。
“你想要的一切。”
爱丽丝的回答,很简单,甚至有些可笑,她这个回答,可以说和没有回答并没有什么两样。
反正这件事,从一开始,爱丽丝就是在赌。
“我只要一样东西”
“什么?”
“宰相之位和你丝毫不懂的政治操控权”
“我……”
“不答应?那我可就……”
“不不不,我答应你。”
但不得不说,爱丽丝赌得很成功。
“我可以帮你。”
面对爱丽丝无凭无据,甚至有些可笑的回答,艾格伦却答应了她,爱丽丝真不知道艾格伦到底是怎么想的。
好吧,其中的缘由,只有艾格伦自己知道。
因为……
艾格伦真的不想再见到他那样的人了。
艾格伦深知战争的惨烈以及对百姓带来的伤痛。她想要的,只是让奥格利不再有那种食不果腹到卖儿卖女的人家了。
是的,仅此而已。看起来艾格伦是在追求皇帝的权利,但其实她真正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权力或财富,她只是想让奥格利,更加繁荣富强罢了。
因为那个男孩,艾格伦厌倦透了,那奢华的派对,那昏庸的君王,那整日纸醉金迷的生活。那空中整日飘着香水味的朝堂,那只会挑逗自己的宠侍的皇帝。
艾格伦时代的奥格利,真的是一个极度昏暗的王朝。
空中时时刻刻飘着的酒香,令人作呕;贵族们爆发出巨大的笑声,震耳欲聋;宴会里舞女扭动着身子,唱出靡靡之音。
而同时,百姓在被压榨剥削,汗如雨下;孩子们为吃一口发霉的面包,相互争夺;贫民穿着破烂的衣服,饿死家中。
皇帝沉迷享乐,贵族阿谀奉承,平民食不果腹,百姓衣不蔽体。
这纸醉金迷,阿谀奉承,令人作呕的生活,何时才能结束呢?
所以,艾格伦要改变这个昏暗的时代。她以前也以为,国家百姓怎样与自己毫无关系,但……为了与那个人的承诺,她也要改变这个国家。
但奥格利皇族,一个个都愚蠢至极,简直无药可救。艾格伦虽有心改变这个昏庸的国家,却终究力不从心。
而奥勒战争,就给了艾格伦一个完美的机会。奥勒战争之际,艾格伦凭借着自己手中的兵权与下一任宰相的身份,在皇帝惨遭杀害后,强行代行了皇帝的事务,并借此壮大了宰相派,将皇帝派的人尽数压在了脚下。
反正皇帝和皇女都死了,她们的死与艾格伦到底有没有关系,无从考证,但反正所有的继承人都死了,自然需要一个位高权重,有权有势的人娶一位王子,改姓当皇帝,以主持大局,击退勒拉。
可就当一切都那么正常,正当艾格伦正欲娶个王子再改姓上位,击退勒拉时,转出了先皇还有第二个女儿尚存于世的消息。这个消息如同一个落入水中的石子,立马引起了轩然大波,皇帝派欲死灰复燃,宰相派欲斩草根,都在忙着寻找那个第二公主。
皇帝派把一切转机都压到了那个女人身上,但皇帝毕竟已然衰落,很快,宰相派就查到了第二公主的下落。几个人欲派人去刺杀第二公主,却被艾格伦拦了下来。
大家都十分疑惑,艾格伦为什么不杀了她。但其中的缘由就是……经过这一段时间,艾格伦也想明白了,现在的皇帝派虽已衰落,可还是有几个老顽固手上是有些兵权的,而且林孔家族又站位不明,如果有朝一日自己当上了皇帝,则那一日,就是内战爆发之日。
如果周边的国家再趁内战……
后果将不堪设想。
艾格伦十分清楚,自己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当皇帝,她想要的,仅仅是让奥格利和平富强而已。
是的,艾格伦十分清楚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她从来都是一个目标明确的人,正因为此,她才能十分清楚地认识到:与其打仗硬当上皇帝,倒不如扶这个什么都不懂的皇女上位,再在幕后操纵政治,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这样,既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又能避免战事,还可以继续巩固自己的势力。
总之,艾格伦帮了爱丽丝。
帮她当上了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