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以前,向来为人谨慎做事稳重的唐天突发奇想,决定组织一个帮会,这个帮会不同于任何其它地下帮会,虽然它也是秘密进行的,但丝毫不能带有一点黑社会性质。
它的帮会以“助人为乐,自我解脱”为宗旨,以全方位服务于会员为目的,这个帮会后来命名为“跳跳会”。意思是跳跳舞、跳跳槽,一切烦恼都会消失的。
入会会员需交纳一定的会员费,会费有时高达2000元之多。
但是会长唐天并没有独自持有这些费用的权利。
这些钱都交给一个名叫李卷的人保管,李卷是大家举手投票选出来的,此人老实可靠,断不会在帮会的财务上出乱子。
打工在外,烦恼是不可避免的,有的烦恼来自家庭的不幸,有的烦恼来自工作的压力,有的烦恼来自个人情感的不顺。
“跳跳会”成立以后,已来深十二年的唐天四处游说,积极拉拢,一些正遇烦心事一心想解脱的人就抱着侥幸心理加入了此会,他们不在乎会费的高低,他们只求心灵的释放。
时到今日,唐天已发展会员15名,除去三名先后因为个人问题退出,会里还剩下12名同志,老实说,唐天视这些会员为兄弟姐妹,他们的悲喜就是他的悲喜。
唐天常常和他们一块郊游啊,跳舞啊,看电影啊,只要在一起儿,欢乐就会如影随形,是赶也赶不跑的。
同志们陆续过来了,唐天作为会长,作为老大,首先例行公事地点了名。
他有板有眼地从包里掏出一张名单来,然后一鼓作气念到:“马志远、李卷、田小雅、彭坦、饶红、成昕、卢东东、苏灿、梁小卫、吴聪、阿楠、李西竹!”
随之响起的一片高低起伏男女混杂的喊“到”之声证明了大部分人都到了,这时候李卷跳出来告诉唐天,马志远还没来,要不再等等吧。
等的过程中,唐天拨了三次马志远的电话,但是一直无人接听。
唐天想,不能因为一个人的缺席而影响了大家的兴致,于是决定不再等他了,马上宣布聚会开始,大家一听号令,炸了锅似的,都疯开了。
一个小时以后,因为连着被灌了五瓶啤酒的唐天跑去上了趟卫生间,这个时候手机响了,他醉醺醺地接了电话,有个同一车间的老乡告诉他,马志远出事了,他跳楼自杀了。
“真的假的,这种玩笑开不得哦。”唐天发出质疑。
“人都摔碎了,死得透透的,惨不忍睹啊!”老乡的语气斩钉截铁。
“哦,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唐天心里疼了一下,像是被谁猛抽了一鞭子。那人还告诉他,马志远生前手机里的最后一条短信只有五个字,我们天堂见。
这条短信的发件人正是唐天。
***
马志远气鼓鼓地用他那双死鱼样的白眼仁瞪着面前比他矮一头的领班郭九妹,试想假如现在有一把菜刀在手的话,这个看似娇弱却咄咄逼人的女领班势必会血溅当场,第一个成为他的刀下之鬼。
法律要是不管的话,马志远要杀的人其实不止郭九妹一个。
还有那个成天欺下瞒上、狗仗人势的储备干部陈在龙,以及每天开早会的时候总是骂骂咧咧、好象别人欠了她几百块钱的组长郑娥,在马志远尚未蓬勃的野心里,这些人统统该死。
“看什么看,想吃了我啊,还不快点干活?”
郭九妹原本精致的五官因为发火的原因变得比较扭曲,她手里托着一根不知从哪捡来的板儿边,见到自己的下属沮丧着脸很不听话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扬起那根并不算太薄的板儿边狠狠地抽在了马志远的左臂上。
马志远不是木头人,他瞬间感知到了痛,缩回手臂的同时他小声骂了一句:“心如蛇蝎的女人,你那么坏,长得再好看又有个屁用?!诅咒你一辈子嫁不出去——”
“你,你他妈的敢骂我……”
郭九妹气坏了,她在车间里带线一年多了,还从没有一个员工敢出言顶撞她,而且言辞如此毒辣,不给她留一点面子。
她一时面色通红,情不自禁又下了黑手,这一记抽在了马志远的右臂上,她知道自己到底用了几成的力气。
这回马志远不做待屠的羔羊了,他趁机夺下了郭九妹手上的“凶器”,他没有反过来给她一记,好男不跟女斗,他是不屑于动手打女人的,尤其是郭九妹这种一把风都能吹走了的女人。
另一方面,车间里那么多人,他再愤怒,也不敢真的下手打人,一是怕人笑话,二是担心以后郭九妹报复。他还不想现在离开郭氏康这个公司,他还要继续在这儿打工挣钱的。
但是事情总得有个解释的办法,为了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免得让同事私下里说他怕女人,他气乎乎地将“凶器”扔在了地上,然后很不客气地向对面快要气疯掉的领班大人请假:“我有点不舒服,先下班了!”
马志远迫使自己镇定下来,接着他抬起高傲的头颅,迈着掷地有声的步伐,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了车间。如果他的背后还长着一对眼睛,他应该能够看到倾刻间扫来的一道道或钦佩或鄙视或无关痛痒的目光。
下午的阳光远不如上午来得炽烈,但也并不风得有多明媚,伴随着一阵阵的和煦春风,马志远突然出了一身的汗,是因为刚才过度紧张造成的吗?
又是一阵风,马志远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现在镇定多了。然后他开始回想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对于像郭九妹这样的老员工来说,自己是个新人,才多三个多月,刚过试用期,和顶头上司作对实在不是一件值得习惯的事儿。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马志远在心底这样告诫自己。
然后他又觉得这事错不在他,背靠着滚热的大锡炉不停地拆卸载具,他实在热得受不了,而且载具的味道奇臭无比,钻进鼻孔后进入呼吸道,他就像吃了变质的食物,胃里翻江倒海,恶心到要吐。
但是又不能吐,只有忍着,实在承受不住的时候,他放下手中的载具,一溜烟儿跑到卫生间抠挖了一阵,然后又连喝了三大杯水。
感觉好些了,他马上返回车间,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准备接着干活。
但是他所负责的那段流水线上面已经堆满了载具,一块压着一块,小山一样高了。
他很明白堆板的后果,板子的某个零件挤掉了或者是压坏了,是要赔钱的。
他一个普工,工资就那么丁点儿,当然赔不起。
当他看到领班郭九妹黑着个脸出现在他面前那眼神要把他碎尸万段的时候,他心里头一抽一抽的,有点害怕。
但他也是个要面子的人,始终不肯认错。
当然即使认了错,他还是免不了被郭九妹一顿呵斥的。
走在厂区的林荫大道上,马志远心如潮涌,想了很多,很远。下午时分的厂区并不安静,不少上晚班的员工已经起床了,他们有的在跑步锻炼,有的在打蓝球,还有一对对的恋人,要么手牵着手闲庭信步,要么嘴对着嘴喁喁细语。
总之,他们都是那么地幸福,最起码看上去如此。
于是马志远想到,是不是现在就回去接着上班?
这一想法很快被自己否定,还是明天上班的时候给郭九妹道歉吧,要杀要刮随她便了。
“喂,马志远,干嘛你呢,怎么不上班?”
一个尖利的声音传来。
(……未完待续,晚安丽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