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无越转过身子，坐回了原位，一把扫开了棋盘上棋子，提起桌上放着的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自己端了，一杯推给李思远。
一颗黑子在地上打着旋转了几圈，“嗒”的一声躺在地上，混在满地的黑白棋子中。
“说说，你怎么发现的？”任无越饶有兴趣的看着李思远，要不是李问私底下找自己，还真不知道这多年的老部下与妹夫发现了端倪，要知道，大长老三人走的时候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杀他们啊。
李思远端起茶杯，轻抹了一口茶，心中不由的轻松了几分，只要问儿逃出去就好，至于帮主会不会骗自己？
死人有什么好骗的！
“我当了十几年的内务堂主了，多多少少也有一些掌控力，一月前我发现财面上部分数据有点小问题……”
李思远叹了一口气，面上浮现浓浓的苦笑。
“我以为有人贪污，造了假账。恰逢那段时间与青河帮关系有点紧张，财政有点吃紧，所以我寻思着碰上了就揪出来，来个杀鸡骇猴，挡一挡帮中上下伸向内务堂的手。结果我一查下去，就发现……”
实际上李思远撒了谎，十几年下来，内务堂早就姓了李，堂中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李思远的一双眼。而他发现的小问题也自然不是小问题，而是以他也极难看穿的假财手法处理也遮掩不住的巨大亏空。自然，要揪出来也不是为什么狗屁杀鸡骇猴，完全出自有人从自家碗里抢食的惊怒，结果……
一言难尽！
任无越了然的点了点头，接过李思远的话头说了下去。
“就发现造假账的是你的左右手莫叶，然后自然查到了他二叔莫云生，最后查到了我吧？”
“对，实际上查到莫云生副帮主时我就有点不敢往下查了，但终究管不住自己手，向下查到了你。”
李思远一口饮尽了茶，把杯子往桌子重重一顿。
“当时我吓了一跳，立马叫停了所有私下里调查的人手，只当你要干什么私密的大事，绝了查下去的心思。”
“那你怎么知道……？”任无越摊了摊手，示意李思远继续往下说。
“我也不想的，但十几天后，也就是三月十六那天，我和县尉饮酒谈事晚了点，打算抄近路从后门直接回家，正好碰到了帮内安葬与青河帮争斗中战死兄弟的队伍从后门出去，就在那儿等了会。过程中刚好有一幅棺材好像没钉紧，抬棺的一个弟兄不小心磕在门槛上，掀翻在地上，让我看到了里面的尸身，皮包骨头，面相狰狞。”
李思远顿了一下，缓了一口气。
“我走过去，问安葬的弟兄这是怎么死的，怎么这么惨？他们告我是中了青河帮下的败血散，气血枯竭。然后我问听谁说的，他们都说是莫云生副帮主下的论断。”
李思远声调猛的拔高。
“可十两一包的垃圾败血散能败到这种地步？一个大活人生生败成一点血也没有的干尸？他莫云生脑子进水了还是眼瞎了？当时我就想找莫云生理论，可冲到莫云生院子里时却被告知他去拜访你了。”
“你是那时开始怀疑的？”
“对，当提到你时我上头的脑子徒然一冷，有了一点不好的预感，于是我开始查账上隐瞒的东西究竟是什么？虽然费了点力，但毕竟量太大，我又是内务堂主。十九，也就是招人那天中午我就知道了账上藏的东西是煞石，血草，尸粉以及大量的……”
李思远艰难的吐出最后一个字。
“人！”
一片沉默弥漫在二人之间。
“就这样你就怀疑我了？或许我藏这些东西另有用处呢。”任无越声音飘忽的开口丨，打破了沉默。
“当然不是，虽然这些东西跟十年前咱们奇遇得到的破布上记录的邪道仪式所需材料一模一样，但我还是不相信你会举办妖魔大祭。可终究心头有刺，于是我那晚藏在牢房附近，亲眼看到只忠于你一人的黑衣卫扛着一个个扭动的麻袋进了牢房，出来时只提着麻袋，持续了两个时辰多。二十号，帮中突然又搞紧急巡夜，晚上时以往散布在全城的妖鬼都集中在黑虎帮附近杀人，可帮中高手，不是外出，就是闭关，最终导致五百多人惨死。事后我在周围地境找到了十几根血煞柱，那时我才确信你要办破布上的妖魔大祭，并进行到了第二阶段。”
轻叹一口气，任无越站了起来，双手负在身后，抬头望着夜空。
飘渺不定话音从他嘴里响起。
“人算不如天算，我以为布置的够隐秘了，可还是被你发现了。”
李思远闻言忽的泪流满面。
“大哥，收手吧，趋现在妖魔大祭只进行到第二阶段，大错还未铸成，只要毁掉所有的手脚，你还是那个威震天宁郡的青竹雄虎！”
任无越一阵恍惚，大哥？思远多久没用这个称呼了？记得这还是自己年少时结伴闯荡江湖，行侠仪义时李思远对自己的称呼，那时正值青春年少，意气风发，誓要斩尽天下不平事。可惜……
可惜太过不知天高地厚，被人一激，上头后执意去对付顶尖宗门无影门，结果数十结义兄弟只活下来两三人。心灰意懒下回到青竹县后，李思远就再也没叫过自己大哥！
“八弟，回不了头了，从开始准备的那一刻我就回不了头了，朝廷的巡天司不是吃干饭的。尽管我己经努力遮掩了，但还是有巡天卫动了，最多后天，就会有巡天卫到达青竹县，到时候无论我怎么选，都遮不住的。”
顿了一顿，任无越话音一转。
“而且，我也不打算回头，我虽然凭十年前的那场奇遇突破到了神通，但终究当年留下了暗伤，导致神通境我本应增补的百年寿命只补了三年。”
“思远，你懂吗？明明还有上百年可活，而我却因为当年的错误只能再活十年！十年之后我寿元就尽了！”
任无越猛的转身，面色狰狞的低声咆哮道。
“我今年才八十七，正常御气境的寿元都有一百二三十年，可我却因中了消寿掌减了三十年，好不容易突破了神通境，居然只增了三年寿。”
“三年，你懂吗？无灾无病的话我甚至比你一个御气境的活的都少！”
“我不甘啊，思远，我不甘啊，我想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