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山雨欲来,偷暗卫图
心像被揪住了一般,噬骨的疼痛压得我透不过气来。
“你很在意吗?”夜朗把怀中的兰妃抱得更紧了,兰妃发出了一声轻咛。
我听着夜朗微带怒意的声音,陷入了沉思。
自诩心已冷,可是,我真的不曾在意过吗?
“怎么,没话说了吧?”夜朗声音微这,听得兰妃直蹙眉,像水蛇般缠在他的身上,努力取悦着他。
真的没话说了吗?
难道,时至今天,我仍放不下么?
往事顿时涌现在心头。两具冰冷的躯体相拥而眠,血琴一夜的温柔,缠绵纠结的情网……乃至后来残忍的真相,皇贵妃的册封,玫瑰花簪的误会无情……
我心中思如潮涌,百感交集。
也许,我不曾真正放下过。他伤我最深,却是这种伤害,深深的烙在了心里。曾有的浓情,不曾放下,亦不曾忘却,只不来是埋藏在一个角落罢了。
原来,强迫自已去忘却,就是强迫自已去记住。强迫自已去放手,就是不让自已去放下。
心伤不是绝情,只是为情盖上了盖子。
就像八年前,我以为小师兄死了,却一直不曾忘记他。
我苦涩一笑,轻若蚊鸣的道:“我承认,我是放不开。”放不开又怎样?还不一样得放开。
无论怎样,他都是狠狠的伤了我的心。甜蜜浓情早已成了过往,现在的我,早已踏上了不归路!
夜朗听见我的轻语,神色一冷,待要发作,却听司礼太监唱道:“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我止住了即将漫出的泪水,和众人一齐跪了下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卿家请起。”夜奕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浑厚。“今日是朕的生辰,理当与万民同乐,众卿家不必多礼。”
盛大的宴会开始了。奢华风糜的盛宴和一年前的那场几乎没有不同之处,唯一不同的是,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与宫纯雪琴舞惊鸿,证实有了夜奕的孩子,那重重的喜悦,早已不复存在……
席至一半,我便借不适之名离开了承晖殿。
心情异常的烦闷;这一夜,听到的、悟到的,实在太多。我已经开始弄不清自己对夜奕的感觉了:应该是很的、是绝情的,可是,为什么,我会害怕自己动摇……
脑海中一片混乱,我搞不清对夜奕的感觉了,也搞不清……对纳兰的感情。
原以为和小师兄相认了,他便能取代夜奕在心中的位置。可是他们二人,却似是并存的关系……
不知不觉的,原来我已走到了那片桃林。
一片粉红的林子依旧是落英缤纷,一如那一年石家庄后山的相遇,一如不足一年以前,此处落英下的相会。
“小师妹……”一把清脆而温柔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我猛然回过头去,迎上了那双照亮黑夜的星眸。
“小师兄……”我扑倒在他的怀中,把头深深地埋在他的怀里,隔着明亮的黑衣,倾听着他的心跳。
“”他愣了愣,却说不出话来。
“纳兰,小师兄,我爱你,我爱你……”我把收仅仅的环住他的腰际,感受着他的温暖,仿佛只有这样,他的存在——和我的感情——才会变得真实。
他只是默默的任我抱着,修长的手指轻轻抚着我的发丝。
泪水漫出了眼眶,滴落在那件黑袍上。彷徨、无助,还有很多不愿承受的“弱者”感觉,一下子涌上的心头。我需要他,我需要他来确认,我爱的是他,十二年前还是年幼无知是,心中已装下了他,无可替代。
泪,在他的衣服上开了一朵又一朵的花儿,深情,亦是恐惧。我不禁怀疑,取名无泪,是否变成了“无数的泪”了。
“小师妹,我也爱你,不要这样好吗……”纳兰心疼的声音传入耳中,泪却簌簌的涌了出来。
“小师兄,我好爱你,我好害怕,我好害怕不爱你……”
他的身子明显的一僵,温润如水的声音略带颤抖:“我们出宫好不好?离开这里,过上我们自己想要的生活。”
我轻轻地松开了手,抬首对上那双充满期待的星眸,任由渺汩汩而出,黯然一笑道:“八个月,还有八个月,我要报了爹娘的大仇。对不起,小师兄,那是七十九,不,七十八条人命,很重,很重……”
他轻轻把我搂入怀中,用层层的温暖包围着我。是催了内力么?还是,他本来就是这么的温暖?
“我等你,”他轻轻地道。“不,让我站在你身旁,不要放开我的手,让我陪着你走下去。”
“谢谢你,谢谢你。”我此时的感觉已非“感激零涕”可以形容。
“不要谢我。”他幽幽地道。
听出了他语气的异样,我不解地望着他。
“为师父师娘和庄子里的人报仇,我也有份。”他坚毅地道。
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静静的,倾听着落英的沙沙声。
有道桃花热闹,有道桃花寂寞,可此刻的桃花,却是一片宁静。
若是没有家仇的牵绊,若是没有一年之誓的束缚,我定会在他结实的肩膀上,靠一辈子。
如冷水般的话却打破了这片宁静:“若是报仇必须牺牲皇上,你会选择继续向前吗?”
我秀眉一蹙,离开了他的怀抱。“问这个作甚?”
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却是无比的认真。“小师妹,回答我。”
我愣了一下,终是说:“为了报仇,我可以连自已的命都不要了,他又算得上什么?”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轻得像微拂的风声。我差点以为那只是幻觉。
良久,他缓缓地道:“我会保护他的,如同保护你一样。”
我僵住了。“什么?”
“我知道,你还没有放得下皇上。”他幽幽地道。“但是没关系,他既是你心中放不下之人,我定当竭尽所能全力保护他。”
“纳兰……”我望着他星眸里的那一丝伤感,轻轻喃道:“我……”
他的唇点在了我的唇瓣上,止住了我的话。“不要再骗自己了。你心中有他,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我呆住了,刚想反驳,去发现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有人说,女人不会亦不能放下自己的第一个男人。
曾经的自己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可是……莫非这说法,当真是真的?
“小师兄……对不起。”
原想告诉自己,自己全心全意爱着的已成纳兰铭曦,怎料,真正的真相竟是由他口中吐出。
除了一声“对不起”,我还能说什么呢?
他却咧嘴一笑:“不过,小师妹七年来都没有忘记我,我想我在你心中,还是最重要的。”
我看着他的笑靥,默然不语。纳兰,纵使我还有一点放不下夜奕,零落的鸳鸯已不能重聚。你所谓的帮助,我不会亦不能感激,只会更加的愧疚!
回到席间,已是酒过三巡,只见一抹大红色的身影在殿中心回旋起舞,定睛一看,竟是辰妃宫纯雪。
却听优雅婉转的琴音传来,竟是一曲《浮灯梦影》。
我愕然抬首,只见夏红——夏淑容——正坐在场边,膝上放着一柄七弦琴。
我情不自禁的往上首看去,却见那人中龙凤面色黯然,眸子中百感交集,有柔情,又凄淡,还有若隐若现的悔疚。
我终于明白了夏红步步高升的原因,也总算明白了他每次看着我,那复杂的神色是为何意。
夏红定是见夜奕思念我,便模仿我弹琴,殊不知,夜奕在她身上看见的,并非我,而是与我相像的,清琴……
仿佛能刺穿身体的目光自身旁投来,我侧头一看夜朗寒冽的目光投了过来,当中隐有嘲讽之意,仿佛是在说:你看,夜奕找到了一个新替身了。
一曲终时,辰妃、夏红齐齐拜下,娇声道:“臣妾祝愿皇上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此情此景,一如一年前,宫纯雪一舞惊鸿。
只是,那时我害喜晕倒,而今日,却好端端地坐在席上,看着曾经的爱人对另一个替身露出无比温柔的神色……
夜奕轻轻地呢喃,却让我身子狠狠的一颤。
“璇儿,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
我猛的抬首,却见他的视线不是落在我的脸上,而是落在捧着七弦琴的夏红身上。
看来,他不是认出了我,而是把夏红当作了是我。可是,他呢喃的,为什么不是“清琴”,而是“璇儿”?
许是我听错了吧,我心里想。他定是在唤“琴儿”……
可是看见夜朗因惊怒交集而变得煞白的脸色,我又似乎不得不信。
夜朗是隐忍善变的,唯有对我,他是贯彻如一的霸道,不许我心里有其他的人,不许其他的人心里有我,尤其是他的皇兄,夜奕。他会在这盛宴上露出如此难看的脸色,原因只能有一:夜奕他,的确是唤了我的名字。
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望着那双似是沉醉在梦中的迷离双眸,我巴不得看穿它们,看紧那高高在上的心里。
明明,在他心中,我只是清琴的替身,而且,在册封那日,他将自己说的如此不堪……可为什么,他会对着夏红,唤了我的名字?
筵席散去之时,我仍未想通这个问题。
又或者,是我不愿想通。
一时随性的后果,我却仍未知道……
之后的两个月,我又被夜朗禁足在王府之内。
这样倒是看到了不少之前看不到的,例如不少身怀武功之人大摇大摆的进入王府,直接进了夜朗的原子……
观察了整整两个月,我发现,京外京内有权有势有重兵的大多都投向了夜朗之营,不禁疑惑他是如何做到的,又感叹他高超的政治智慧。
这日正坐在西楼的院子中发呆,忽见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来传话了:“郡主,王爷半缘居有情。”
夜朗改了寝居的各字为“半缘居”,想是取自“曾经沧海难为水,除翅巫山不是云;取次花径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踏入半缘居,只见那长得妖孽的恶魔正坐在院中石桌旁,正一脸春风的看着我。
院中布局和半年以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动,只是栽了一棵梧桐树,零零落落的开着黄色的花儿。
我快步走到石桌边,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单一棵梧桐树,王爷打算来一个寂寞梧桐深院锁清夏吗?”
他笑得更妖孽了。才没多久不见,他长得更妖孽了,才一个微笑便魅光普照似的。“你没有留意吗?这株梧桐是从西楼移植过来的,是凤凰树树,这是凤树,西楼里的是凰树。”
的确差点把早膳吐了出来。“凤凰树?你把我当谁了?”
他状势暧昧的笑笑,有多少认真有多少玩笑却不得而知。“西楼,就是以前的潇湘楼,非王妃不能入主。”
我定睛看着他,心中“砰”的一声:我从一开始已被他耍了。非王妃不住,这样的行服游戏很好玩吗?
看着他妖魅的容颜,我吞下了一剑刺向他的冲动,我的武功还不如他。
只得冷冷道:“平王爷找本郡主来此,是为何事?”
他也敛起了笑容,正色道:“本王放你入宫。”
他说得仿佛是莫大的恩惠一般,我却丝毫不为所动。恶魔哪有便宜别人的道理?“
“说,什么交易。”
他哈哈一笑。“小璇果然爽快。交易?很简单。到御书房去,替我拿一样东西。”
我倏匝一僵,半眯起眼睛,缓缓问:“你让我去偷?”
他却是浅浅一笑,悠悠道:“昭惠郡主可自由出入御书房,拿一样东西,有什么困难?”
我的眼睛眯得更细了,仿佛要看清楚眼前这个人一般。
“你的胆子愈来愈大了,连皇上的东西也敢偷。”良久,我才道。
他却仰天大笑,仿佛听到的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我连他身下宝座也会坐上去,区区一张暗卫图,我怎会没胆子拿?”
我哑然失笑,只有他,会如此狂妄的说出篡位之心,也只有他,有这个资格了。
“暗卫图?”想到这儿,我眉毛一扬,片刻却明白了。夜朗从宫内外加集了不少军队,对宫中暗卫却是一无所知。暗卫武功高强,可以以一敌百,若是没有暗卫图,宫变之时夜朗在明而暗卫在暗,对夜朗便是非常的不利。
“可是,为什非得要我去拿呢?这是危害到生命的,到御书房偷窃,可不是闹着玩的。”我狐疑地看着他。
他却没有正面回答。“拿暗卫图回来,一年之级报销,你自由了。事成事之后,立即发兵梓国。”
我直勾勾的望着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半年之前,在同一地方,我和他立下了一年的重誓;原以为可以开安渡过然后后顺利报,可是,半年之间的这许多事,已然让我喘不过气来。
此时此刻,仍在同行地点,他要放我自由,我该信他么?我还能信他么?
“我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你大可以放心。”他似是看穿了我的疑惑,缓缓道。
“你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打趣的笑叹。这时相见,我对他的反感竟已降了一大截。难道,吓间真能淡化一切,包括对女人来说是最深的痛楚?那为什么我还是忘不了夜奕给我的甜与苦?
“成交吗?”他秀眉一扬,顿时英姿飒飒。
我伸出纤手,和他击掌三下。“成交。”我咬咬牙,坚毅地说。
一张图换一个自由身,值吗?我不知,我只知,我愿意放手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