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以音入武
夜朗没有回答她,扭过头对我说:“这是本王的大侧妃兰妃。”
那么其他两位也是侧妃了。夜四王爷没有正妃,原来却有二位如花侧妃,果然不枉风流之名。
夜朗这才对兰妃说:“她是本王的义妹无泪,以后她便是王府的小姐。”
兰妃的表情僵了僵,似是不信。我心下冷笑:难不成夜朗还要瞒着你“金屋藏娇”?
果听夜朗道:“爱妃难道想要一个四妹妹?”魅惑人心的黑眸口满是挑逗的笑意。
兰妃巧致的粉拳轻捶打着夜朗夜朗结实的胸膛,半个身子倚进他的怀里,娇嗔数“王爷,你又取笑妾身了……”
我感到一道灼热的目光投向小鸟依人的兰妃,一低头,盎我身旁的三侧妃在桌子下紧绷了拳头。细细打量了她一下,只见她也是一身白衣,却是丝织而成,光滑油亮的头发绾成了柔云髻,斜插两去白玉步摇,髻边插了一杂盛开的百合,更显娇艳欲滴,一买妩媚动人的桃花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恨意和妒意。
我暗自摇了摇头,逃出了夜奕的后宫,却是入了夜朗的后宫。不过,今次,我不是妇,我是小姐,是看戏的人。
抬流一看,只见夜朗已不着痕迹的推开了兰妃,温文尔雅的笑道:“用膳罢。”
我淡淡一笑,夜奕的温柔能融化女子的心,夜朗装出来的温柔也能融化女子的心,却是更胜一筹了。
碗中突然多了一块糕点,只听夜朗道:“妹子,吃吧,吃了才有力气。”去报仇。
我点点头,对上了他幽黑的眸子。夜朗,谢谢你,你是一个很好的伙伴,一路有你是我的荣幸。
一顿饭下来,人人各怀心事,默然无说,只有兰妃不时抛向夜朗的媚眼和三侧妃恶毒的眼神。那三侧妃还不时狠狠的瞪着我,想来是恨我占了她本是在夜朗身边的位子吧。
叶膳用过了,众人有条不紊地散去,夜朗携着我的手,回到了浪淘沙舍,入门前不忘回头吩咐萧玄备车。
我止住了脚步。“备车?去哪里?”
“入宫。”他惜字如金。
我吓了一跳。“什么?”他不是说明日才入宫的吗?
“行程改变,今日入宫。”他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淡淡地说。
我没有问为什么,因我知道,即使我问了他也不会回答。
“不想知道为什么吗?”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我。“因为……皇兄需要冲冲喜。”
“冲冲喜?”
“他失去了”夜朗直勾勾地看着我,“一位非常重要的人,下令全国戴孝三日,今日也没有上朝。”
我的心顿时像被掏空了一样,喃喃道:“一位非常重要的人……”
他突然伸手捏住我的下颌,我一吃痛,“嘶”的一声溜出嘴边。他的脸一红,松开手,尴尬的别开了头。
“本王过以为你已从他的幻影中走出来了,原来是本王高估了你。”他以“本王”自居,加上冷冽的语气,令我身子不禁为之一颤。
我像做错事的孩子般垂下羽睫,不敢正视着他,轻轻说道:“王爷说的对,那位非常重要的人早已薨了,无泪只是来为皇上冲喜的义妹而已。”
他的视线顿时柔和了许多。“无泪知道就好。”他第一次喊我无泪。是提醒我我已涅槃重生了吗?
我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回到房中,关上了门。
用后背顶着门框,我闭上眼睛,长长叹了一口气。从衣橱里拿出一件月白色的天蚕丝裙换上,也没有过问来处。拔下翡翠簪子,对镜绾了一个少女的鬟髻,余下一层青丝披散肩上,仿佛我仍是大将军府中那个养在深闺的曦璇小姐。
摸了摸腰间的墨心剑,武器总能使人得到安全感。
推了门出去,只见夜朗已候在门外。他笑吟吟地看着我,翩然笑道:“不恼我了?”
我嫣然一笑:“傻子,我有什么好恼你的呢……”
他微笑着牵起我的手走出院子。我踏起碎步跟着他并不算快的步伐,没有挣脱他的手。他喜欢牵着,就让他牵着吧,反正我是他的“义妹”。
出得府门,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夜朗跳上马车,一手扶了我上去。
马车很宽敞,却没有皇宫辇驾的奢华贵气,反而有一种淡雅的气质。淡淡的百合花香充斥着马车车厢,一块淡黄布帘刚把车内之人与车外世俗隔绝。
忽觉发髻一松,夜朗拔下了我发间的翡翠簪子,不知从哪里拿了一把梳子打理道我的发丝。他的身子离我如此之近,一阵炽热袭来,我的身子不禁为之一颤。
别动。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着,微微嘶哑的嗓子有着盅惑人心的魅力。他轻轻巧巧的为我绾了一个髻,别了一根簪子。翡翠簪子太过招摇,我替你换上了桃木簪。
我“嗯”了一声,揭开布帘看着大街风光。夜朗的设想周到,我何尝不是没有察觉,只是我俩之间,不过是互惠互利、逢场作戏而已,他清楚,我也清楚―我又何尝是那个为了君王星点的关怀而沉沦在情梦之中的少女了?
四王府离皇宫不远,须臾便踏进了皇宫范围之内。今日夜奕不上早朝,朝堂的朝臣早已散去,前廷空无一人。
马车驶到了禁宫门前便停下了,夜朗扶了我下车,徒步走进了后宫范围。
我望着暗红的宫墙,我又进来了,进来了这个既给我青涩懵懂的幸福又给我撕心裂肺的痛苦的地方……
“无泪。”夜朗的声音再次唤醒了我,我踏着无泪的步子,朝他嫣然一笑,示意我没事。
他不再看我,携手同往乾承宫而去。
乾承宫,依旧是那座宏伟霸气的宫殿,却想不到,从我第一次踏进这座宫殿,已发生了这许多。
夜朗让小裕子进去通报。似乎是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他才退了出来,恭敬地说道:“王爷、小姐,皇上宣你们进去。”
夜朗径自走进殿中,没有理会低眉善目作讨好状的小裕子。我紧紧跟着他,仍是和他并肩而行,不知不觉的心跳已自加快。
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我,还是没准备好啊……
忽觉手上一紧,我知是夜朗的提醒,立时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往前走去。
“臣弟参见皇兄。”夜朗刻拉了我一把,跪了下去。
“民女参见皇上。”我装作没有见过大场面的民间女子,慢吞吞地道。
“平身罢。”暗哑的声音传来,我不禁吓了一跳。
夜朗拉着我的手站起来,我一抬首便又对上夜奕的脸庞,更是吓得不轻。
号令天下的年轻帝王到哪儿去了?此刻坐在龙座上的,不是夜间拥我入怀的温柔帝君,也不是册封典礼上威仪英武的至尊;上扬的嘴角不知何时牵得如此勉强,眸中的光芒不知何时皆已黯然,乌黑如墨的鬓发不知何时已掺杂了几缕银丝!
那……都是因为我的“死”而改变的吗?
不,那不可能!未央宫中他的残暴,已证实了他对我的无情!什么清琴皇后、全国哀悼,什么相思成灾、瞬间白发,都是为了那人,清琴!我生的时候他只当我是清琴,那么,我“死”的时候,理智尽失的他,也只回当我是清琴!
握着我的手突然收紧,我一吃痛,思绪却被拉回了现实。
只听夜奕问道:“这就是四弟今早派人来报,在外面拜把子的结义妹子吗?”
“似的,皇兄。”夜朗颔首道。
“走近一些让朕好好瞧瞧。”夜奕的声音温柔而疏离。
“是,皇上。”我走到台阶前,抬首直视着他。
他对我的无礼视而不见似的,倒是柔声问道:“姑娘是何方人氏?”
“民女是京城人氏,日前家父家母相继去世,便来投奔从前结义金兰的王爷。”我把想好了的讲辞说了一遍。四王爷风流潇洒,广交好友,结识一民间女子也不足为奇。
夜奕一听“京城”二字,原本燃着点点希望的眸子再次黯然。我心下冷笑:又想起那个清琴了吗?想必她也不是京城人氏,不过我就是不明白,现在的我,哪一点像她呢?
却听他道:“既是四弟的义妹,那也就是朕的妹子了。皇妹唤什么名字?”一句“皇妹”没有丝毫别扭,十分自然,对于我这个天外飞来的“皇妹”也没有任何质疑。夜奕对夜朗的信任,到底达到了怎么样的程度?
“无泪,柳无泪。”我没有用敬语,没有“回皇上”什么的,淡淡的说道。
“无泪,好美的名字。”凄然的笑浮上他的嘴角,不过很快又回复了平静。“来人!”
言官踏上前来。
“封四王爷义妹柳无泪为昭惠郡主,除仪仗外一切依长公主的规矩!”
他却歉疚地笑了笑道:“自古以来,非皇家正统血脉不得封为公主,所以朕只能封你为郡主了。”
我惶恐地跪下:“皇上大恩,无泪愧不敢当。”
他摆摆手,示意我起来,轻轻道:“你很像朕的一位故人,都是这样的淡然、清雅,你们都有着一双看透一切的眼睛……”
我默然不语,不自觉的泛起一丝冷笑。他说的故人,就是清琴吗……
半晌,夜朗上前禀奏道:“皇兄,臣弟想带无泪到宫中各处走走。”
夜奕准了,夜朗紧紧牵着我的手退下了,惟恐我对这地方有一丝眷恋似的。
我朝他笑笑,走出乾承宫,狠狠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莫名的放松了许多。
夜朗突然甩开了我的手,径直往前走着。我默默无言的跟在他后面,只见他走向了御花园。
“喂!”我气喘吁吁地踏着碎步,暗暗运起真气调息。“去御花园做什么呀?”
夜朗回头不语,嘴边泛起了邪魅的笑,蛊惑人心的脸上漾起了浅浅的梨涡。
“小璇该喊本王皇兄呢,或者朗哥哥也可以……”他的眸子写着戏谑。
“咳咳……”我哑然失笑。“皇―兄―”
他拍拍我的头:“乖妹子。”此情此景,也真像一对亲密无间的兄妹在“游花园”,对当事人来说,却也是如何的别扭。
“本宫道是谁,原来是四王爷和昭惠郡主啊!”一把娇媚婉转的声音响起,只见宫纯雪正扭着纤弱的腰枝盈盈走来。
“哦,原来是辰妃娘娘啊。”夜朗用眼角瞟了瞟我,刻意加重了“妃”字。
“辰妃娘娘的消息网也真广阔啊,本郡主才刚被封为郡主便收到消息了。”我假笑道,心中某处却好像突然变得空虚。我强自打起精神,夜奕后宫三千红颜,死了一个清琴皇贵妃,过有辰嫔,晋她为妃又有什么问题呢?
既已决定忘却,又何必再去牵挂?徒增伤感而已!
只见辰妃掩嘴假笑道:“昭惠郡主从民间而来,宫中的规矩不太清楚,见到本宫应该行礼的,郡主难道不知?
我嫣然一笑,毫不畏惧的对上那双清澈纯净不再的眸子道:“辰妃既然知道本郡主被封为昭惠郡主,就应该知道昭字的意思,本郡主只是敬你为皇嫂才喊你一声娘娘罢了!”
长公主,为正一品,拥有超然的地位,正一品贵妃见了也要让其三分。宫纯雪,你不蠢,我也不笨!过去的忍让,只因我无意去争;可是,石曦璇不争,不代表柳无泪不争!柳无泪,不是软柿子,更不是随风飘流的柳絮!
辰妃面色一变,却没有发作,只是以手帕掩去羞恼之色。
其实,她早已不是当初羞涩可爱的纯雪妹妹了,只是九月之间我不曾留意而已。她早已不是那个我提点帮助的纯雪了,她懂得忍,她懂宫心,当初在我香里下麝香也许只是雕虫小技而已。
到底是我低估了她。我扯着一抹淡淡的笑,凄凄的,苦苦的。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人这方面,我不如夜朗。
我微微一笑,和她擦身而过。我已不是和她争宠的“姐妹”了,我是看戏的人,淡淡的看着后宫三千戏子上演的一幕幕戏。皇贵妃和郡主最大的分别,就是皇贵妃是戏子,郡主是看戏的人。
只听夜朗道:“辰妃娘娘,告辞。”
没有听见辰妃的声音,手却被人执起,夜朗走在我身旁,对我咧嘴一笑。
“过关!”我呵呵一笑。夜朗,你带我来御花园,就是来考验我,让我碰上什么人的罢!其实,你根本就不用担心,小璇既已涅槃重生,又怎会如此脆弱?
他励勉地看着我。我这个“合作伙伴”,总算及格了吧!
默默回到王府,我回到了浪淘沙舍的厢房中,一路上,默默无语。
直到我踏进了厢房中,才听夜的声音道:“我着人收拾一下潇湘楼,让你搬进去。”
我“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说:“改改那名字吧,潇湘令我想起林黛玉,那个自哀自怜的弱者。”“潇湘仙子”林黛玉,既非无欲无求,又不去争,到头来输出只懂得责怪宝玉的薄情,可悲!
他没有多说,只是问:“那你喜欢什么名字?”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我轻轻吟道。“就唤西楼罢。”
“小璇也喜欢李后主的词么?”他饶有兴趣的问。“我还以为,女子都是喜欢李清照那类的闺中情中情愁的,想不到小璇腹中也有家国苍生。”
我回头望着他,淡淡的对上他微带戏谑的双眸,漠然道:“女人的肚量没有男人的大,装不下国,有些人选择了装着闺女情愁,有些人……则是选择了装着家,装着血海家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