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向她道歉。”
“别这样，她一定会生气的。”
即使辰希是真的感到罪恶，但听在徐婉婷耳里，大概只会认为那是在同情她罢了。况且也不想再看到因为彼此想法不同而有人受到伤害，总之道歉只是徒然。
在这之后，在车上的三人，谁也没说话。
在车子里等了两个小时左右，三三两两的人从训练班走了出来，全部大概有三十个人。最后徐婉婷走了出来。
发现徐婉婷的凌斗立刻下车，打算上前去接她过来，但是在前面一点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徐婉婷正在跟别人说话。不，应该是被看来与她同年纪的女孩说了什么。
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是一看就知道她正受到责备。凌斗看到徐婉婷不断地道歉，觉得受不了而跑上前去。
“徐婉婷，回家吧。”
正和徐婉婷说话的女孩子，很不高兴地转过头来。徐婉婷的表情则更加阴沉了。
“什么啊，你是徐婉婷的男朋友吗？”
那是很有特色的甜腻声音。长睫毛，像娃娃一样的小脸蛋。令人感到惊讶的是，她光是站着就能让周围的气氛感觉热闹起来。不过，她所表现出来的却像矛一般尖锐，毫无可爱可言。
“我只是来接徐婉婷而已，不是她的男朋友。”
“你还真有派头呢。”
女孩对着徐婉婷说出这句话。
“不好意思，有什么想说的话，可不可以下次再说呢？她今天身体不太舒服。”
“这个我知道，不过不是什么事都能有下次的，不是吗？你知道自己给大家惹了多少麻烦吗？”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桃子……”
“什么嘛，明明就是徐婉婷不对，为什么算了！早知道这样的话，你不如呆在家里比较好！”
摇晃着扎成两边的头发，这个叫做桃子的女孩就这么跑走了。
“苏凌斗同学，对不起……”
“算了，我们回去吧。”
凌斗搀扶着徐婉婷回到车上。
让她坐上后座，凌斗自己也坐上车。
“那么，回家了?!”
虽然学姐表现得很开朗，但是发动的车子里，还是被沉重的寂静所笼罩。
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的徐婉婷，状况看来明显恶化。也许退烧药的药效已经过了，又开始发烧了。
也可能只是她放松下来，不再掩饰身体的不适。
急促的呼吸声扰乱着耳朵。她有时蜷曲着背，激烈地咳嗽。
发烧使得徐婉婷的身体不舒服、喉咙疼痛、鼻塞得痛苦。但是，凌斗完全知道，她的表情会这么沉重，并不是因为这些症状恶化；而是因为期中发表会的结果令人失望……
凌斗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学姐集中精神开车；辰希直视着前方；而凌斗只能看着窗外的景色，在内心祈祷赶快回到星夜庄。
这时首先打破沉默的是徐婉婷。
车子开在笔直延伸的国道上，她那快消失般微弱的声音说了：
“对不起。”
“到星夜庄之前你就睡吧。”
凌斗觉得还是不要正面回答比较好。在这种时候，不管再怎么思考，想到的一定都不会是什么好答案。
“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即使如此，徐婉婷还是继续说着。已经管不了是不是广东腔了，每当她发出沙哑的声音，就让人觉得揪心。她平常的声音清澄而坚定，现在这些最重要的部分都没了，让徐婉婷失去自信，看起来根本不像平常的她，变得非常虚弱。
“没关系，现在先别说这些了。”
“怎么可能没关系……人家……给大家添了麻烦……”
“都说无所谓了。”
“苏凌斗同学也说过……说人家太逞强、太乱来……叫人家不要这么固执……”
徐婉婷现在这样感情用事，不管对她说什么都没用，她根本就听不进去。
“自己揽了一堆事在身上结果根本就做不好。你们还特地带人家过来……人家却什么也办不到”
“徐婉婷……”
“身体动不了，声音也出不来……还被老师骂连身体管理都做不好……人家完全无话可说……给训练班的其他人还有桃子添了麻烦……人家真是糟糕，简直烂透了……”
徐婉婷完全被无法发挥实力的悔恨给击溃，平常的努力全都化为乌有。今天就只有今天，而今天结束了，只留下未完成的遗憾。
“所有的准备都只为了今天……结果功亏一篑，失去任何意义人家不是为了这种结果才一直努力到现在的真的不是这样还以为自己能做得更好……本来这么以为……真是笨蛋……人家真是个笨蛋……”
看着一味责怪自己的徐婉婷实在令人难受。光是在旁边听她说这些话，就觉得这些话跟悔恨的心情，不断在身上划出伤痕。
徐婉婷就是这样伤害自己，不懂其他原谅自己的方法……
那样实在太悲哀了，真不希望她说努力也没有意义这种话。
“没关系啦，你根本就不用在意我说的话。”
“怎么可能没关系！不要这样……不要讲这种话……尽管笑人家是个笨蛋呗……不然我……不就太悲惨了……”
“不准这么说，也不准这么想。如果你是笨蛋，那全世界的人都是笨蛋了。什么嘛，开什么玩笑！”
“苏凌斗……”
凌斗很清楚徐婉婷严以待人，对自己更是严苛。在校成绩优秀，深得老师的信赖，还靠自己打工赚取生活费及训练班的学费……凌斗从没见过这么独立的同学。徐婉婷无疑是个能干的优等生。
但是凌斗现在觉得，这些说不定都只是自己误会了。
徐婉婷不管做什么都很得要领，大部分都能做到超越平均水平，这些一定都是负担。她能够做得这么好，说不定正是平时如此鞭策自己，并且持续努力得到的成果。
随便做做就能做得很好的人少之又少。
一切都是因为尽全力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想让其他人挑剔，徐婉婷只能扮演坚强的自己。
之前福学长曾经说过，他对徐婉婷的印象与凌斗对她的印象不同，一定就是指这回事吧。
不顾父母反对留在杭州的徐婉婷，到目前为止的一年半里，持续奋战不懈。她只是表面虚张声势，不让别人知道自己有多努力因为一旦承认自己在逞强，就会无法继续努力下去了。因为只要允许自己松懈一次，以后就有可能允许自己第二次。所以徐婉婷只能不依靠任何人，继续固执下去，为的是不让自己心中的胆小鬼觉醒过来……
但是这样的逞强当然不可能一直维持下去。今天徐婉婷就输得完全无话可说。
“徐婉婷一直很努力。这点我们都很清楚。”
“为什么……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你这么说，人家……就……因为……人家一直……希望有人这么对人家说……”
徐婉婷的眼睛滴下斗大的泪滴。
接着她还说了些什么，但声音已经不成语句。她呜咽着不断擦拭着眼泪。
凌斗只是凝视前方，不看她哭泣的脸。车子还在移动着，学姐与辰希也不发一语。
想忍住眼泪的徐婉婷，将炙热的手叠在凌斗的手背上。凌斗一开始感到惊讶，但身体很奇妙地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他把手翻过来，包覆七海的手紧紧握住。抱着为她加油的心情，还有像是轻抚她的背安慰着不要紧的情感，希望能将‘你一直都很努力’这句话传达给她……
徐婉婷像个孩子般语塞，有些犹豫地反握回去。她空着的另一只手不断拭着泪……
直到抵达星夜庄之前，凌斗只是静静地听着她拼了命想忍住啜泣的声音。
学姐开的车抵达星夜庄时，徐婉婷正靠在凌斗的肩上疲惫地睡着了。凌斗小心翼翼地避免吵醒她，将她抱进宿舍里二楼的房间。
然后苦苦哀求一脸凶恶等待着的穆深雪帮她换衣服。
之后凌斗、张炳福、林悦儿以及辰希四个人，在饭厅里听穆深雪说教了将近两个小时，主要都是些抱怨。四人被迫听穆深雪说着担任星夜庄的老师有多麻烦，中途话题还变成最近联谊的邀约变少了，或是同年级的同学都陆陆续续结婚了之类的，让人想吐槽老师到底在说什么。不过，为了表现出有在反省的样子，还是姑且乖乖地听了。
后来才知道，之前已经由独自留在星夜庄的福学长一个人代替凌斗等人接受了说教，被好好教训了一顿，所以只剩下一些可有可无的话题。福学长一从穆深雪的说教获得解放，就立刻直奔胡美小姐的公寓去了。
徐婉婷一直到晚上都还没醒来，凌斗每隔一个小时就会到她的房间去，而她仍然在熟睡中。辰希则一直坐在旁边，好说歹说就是不肯离开。
辰希大概也有罪恶感吧。
“辰希，去休息吧。已经超过十二点了。”
“没关系，我要待在这里。”
“你要是把身体搞坏了，徐婉婷会觉得是自己害的。”
“我没事的。”
“……我知道了。那么，徐婉婷就拜托你了。她要是醒了就告诉我。”
“嗯。”
隔天早上，凌斗因为脸上感觉到湘湖屁股的温度而从睡梦中醒来。
“真是糟糕的早晨。”
他起身走出房间，到厕所洗了脸、整理乱翘的头发，然后跟要饭吃的七只猫咪一起来到了饭厅。
福学长正在里面的厨房看着煤气炉上一人份大小的砂锅。他穿着跟昨天一样的衣服，看来应该是早上才刚回来。
发现凌斗的福学长，简单地打了声招呼。
凌斗边喂着猫边探头看看煮得咕嘟作响的砂锅。
“那是什么？”
福学长打开砂锅的盖子。水蒸气遮蔽了视线，接着感觉很好吃的鲤鱼汤底香味扑鼻而来。
里头是很简单的粥。
“总要让她吃点东西吧？”
福学长这么说着往二楼望去，接着关掉煤气炉火，将砂锅、汤匙以及放着梅子的小盘子放到木制托盘上递给凌斗。
“拿去给她吃吧。我要去睡觉了。”
福学长打着呵欠走向自己的房间。
凌斗甚至来不及阻止他。
没有其他可以拜托的对象，饭厅里很遗憾地只剩凌斗跟猫咪。
凌斗端起盘子，小心翼翼地爬上楼梯。
来到徐婉婷的房间，发现门微微开着。应该是辰希忘了关上吧？
此时，凌斗无意中听到徐婉婷在跟别人对话。
因为有些好奇，凌斗轻轻地打开门。
“咦？谁、谁在那边啊！”
“啊～～呃～～徐婉婷，你醒了吗？”
“我是已经醒了……”
“我是苏凌斗，我打开门啰？”
“嗯、嗯……请进。”
凌斗留意着不要发出声音，移动到床边。
徐婉婷把半张脸埋进老虎抱枕，以疑问的眼神看着凌斗。
“……刚刚的你都听到了吗？”
凌斗很快便了解了情况。
“没想到抱枕还有聊天的功能。”
徐婉婷把整张脸都埋进了抱枕，耳朵跟脖子都红透了。
然后只将目光望向凌斗。
“不准告诉任何人喔？”
凌斗被迫答应。
他老实地点点头，再说，虎虎现在可也瞪着自己。不过，照这情况看来，徐婉婷应该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吧？
凌斗想转移话题，于是把端来的盘子递过去。
“能吃东西吗？”
看起来已经比昨天好多了。
“嗯。其实……我肚子饿了。”
这也难怪了，昨天跟前天几乎都没吃东西。
“这是苏凌斗同学做的？”
“不，是福学长做的。”
“张炳福学长呢？”
“做完这个以后就推给我，然后去睡觉了。”
凌斗递出装了粥的盘子。但徐婉婷只是苦笑着没打算要接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