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好。”
今天房间的地板上，也堆满了衣服、内衣裤及原稿。
不论是留在一楼或来到二楼，或许都是地狱。
“好。理由先说来听听。”
“我想画。”
“我是叫你说出想画的理由！”
“真麻烦啊。”
“你这是拜托别人该有的态度吗？”
“……等一下。”
辰希从桌上拿来了便条纸。
“耿柠给的建议。”
“耿柠是谁？而且干嘛说得一副好像是给我的建议啊！”
“编辑。”
“啊，你已经有编辑了啊。”
看来已经有些成绩了，一般人的话编辑是不会去理会的。
“去年参加了新人奖。”
“得奖了吗？”
“落榜了。”
这是稍微想一下就该知道答案的疑问。因为辰希现在还没有出道。
“看到我作品的耿柠，跟我说我的画很好。”
“喔～～原来真有这样的事啊。可是这样的话，现在的你是怎样的状态啊？”
“我正在画要参加今年新人奖的作品。”
比起默默无名地出道，还是得过奖比较能够赢得声誉吧。以出版社的立场来看，最重要的就是做出人气作品，增加销售量。那当然就要培养有希望的新人。
“那么，那个编辑说了什么？”
“……你在说什么？”
“就是你说的建议！”
“还在继续那个话题啊？”
“根本都还没开始吧！”
辰希的视线落到便条纸上。
“这是耿柠给的建议。”
“结果还是从那一段开始吗！”
“如果细腻的情感表现——”
“嗯。”
“让你觉得很困难——”
“嗯。”
“就从现实的描写——”
“然后呢。”
“试着挑战看看。”
“嗯。”
“她是这么说的。”
凌斗虽然想过画漫画，不过倒是看过不少。
“原来如此，所以才要找人当模特吗？因为依据类型不同，有些少女漫画表现的确是有所区别。不过，建议明明就不是很长。”
“今天目标是凌斗的身体。”
“没意义的拐弯抹角反而更色情。”
“坐好。”
辰希的手抓住了凌斗的衬衫下襬。
“我拒绝。”
凌斗连忙甩开。
“我已经说了理由了。”
“就是因为知道了所以更感到自身的危险！你是要我当模特儿吧？”
“嗯。”
“会觉得很不好意思吧！”
“没问题的。”
“哪里没问题？”
“我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是我会觉得不好意思吧！”
“我不会笑你的。”
“不然你本来打算笑什么啊！”
“无论如何都不行？”
“不行。”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
凌斗才刚松了一口气，辰希就把手摆在睡衣上。
“我也脱总行了吧。”
“住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凌斗连忙拉住辰希的双手。
“凌斗是特别的。”
“我不会在这时问你哪里特别的！你也不要又随口说了喔？反正我只是会给你肉松面包的人吧！”
“没错。”
“都叫你不要说了！你会害我整晚烦恼自己的存在价值！”
凌斗=给肉松面包的人。
难道我就只有这么点存在价值吗？
突然感觉自己好卑微啊......
辰希停止了举动。
“那你愿意帮我吗？”
“哪有这样胁迫的……好啦，我坐下。我当模特就是了！”
“那个……用照片或影像不也可以吗？”
“不行。”
“为什么？”
“没办法知道。”
“……”
“……”
“咦？”
“没办法触摸。”
“请容我回乡下去了，你们城里人太会玩了。”
凌斗慌张地拿起T恤要穿回去。但是，辰希抓住了袖口阻止他。
“知道质感是很重要的。这样画才有生命。”
辰希直率地仰望着凌斗，凌斗的脑袋莫名地冷静下来。终究是为了工作，并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耍凌斗，她完全是认真的。
“好啦，好啦，我做就是了嘛！要怎么做？”
“躺着。”
辰希指着床铺。虽然凌斗多少有些抗拒，不过睡在桌子底下的辰希应该还没使用过，他便豁出去了。
先仰躺着等待接下来的指示。
结果在没有任何预警之下。
“你要干什么？”
“不要动。”
但目光一对上辰希，又急速泄了气。
看到她认真的神情，凌斗把想说的话又吞了进去。
辰希的手指划过凌斗从脖子到下巴的线条。凌斗完全任由她摆布。
接着辰希更将身体扑了上来。
把下巴放在凌斗的胸膛上，向上望着他。
“心脏在跳动。”
“因为我还活着。”
“心跳好像变快了。”
“你以为是谁害的！”
“抱我。”
“办不到。”
“真是没用。”
“啊～～真是的！知道了啦！”
凌斗双手环住辰希的背。
刚开始只是碰触程度的拥抱。
凌斗手臂微微施了点力，身体因紧张而颤抖。
双臂感受到了腰身的纤细。
他开始担心如果更用力抱住，会不会就这样折断。
“可以了。”
凌斗放开手。
辰希挺起上身，直盯着凌斗的脸。
“会才有鬼！”
可以瞥见……
凌斗慌张地转开视线。
“怎么了？”
“你好歹也有点自觉吧。”
辰希看了自己。
“你喜欢吧。”
“我如果喜欢的话，就可以每天抱着搓衣板睡觉了！”
听不懂意思的辰希毫无反应。
“凌斗，你有接吻过吗？”
“……”
“凌斗？”
“害我吓一大跳！没有啦！别说是接吻了。就连手都没牵过。若要说被坐在肚子上倒是有过一次啦！”
“这样吗？”
辰希简短地响应后，翻开预先准备好的素描本。她就这样跨坐在凌斗身上，翻到了空白的页面，唰唰地开始动起笔来。
“……辰希？”
“我就维持这样吗？”
“……”
“这可是本世纪最严重的置之不理啊。喂！”
“……”
辰希仿佛没听到凌斗的声音。
表情完全不同，专心在绘画的世界里。
“辰希……有交过男朋友吗？”
没人应答。
“我就说嘛～～”
还是没人理会自己。
“……”
“惨，太惨了。简直是太凄惨了，我的人生。这是哪门子的惩罚游戏啊？不妙，害我都想哭了。不幸啊！”
拜托了，能不能注意我一下啊......一下下就好了啊......
过了一会儿，辰希突然站了起来，打开计算机坐到桌前。
用绘图板在屏幕上开始作画。
“我生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凌斗叹着气穿上衣服，从辰希背后窥视屏幕。每当辰希的手动一下，便以惊人的精准度画出男性角色，几乎没有重画，彷佛一开始就知道该画哪条线。在凌斗看来，甚至觉得辰希的手法就像魔术一样。
突然觉得辰希的背影似乎逐渐远去。
其实就在眼前。明明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那距离却令人觉得像是永远。
为了摆脱这种感觉，凌斗捡起散落的原稿。
画得很棒，真的非常棒。不管哪个角度的人物都画得相当恰当，制作出非常漂亮的构图，展现出压倒性的画工。
分镜也很有趣。因为随意地画出人物及背景的构图，使用了不太常见的表现方式。
循着一张张仔细描绘的画，来到最后一张、最后一格然后结束了。
跟之前看的内容不一样，只是整体所散发出的气氛很相似。太过平淡的女高中生，爱上太过平淡的同班男同学，进行了平淡的对话，然后开始交往的故事。
“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啦……”
画面是很好没错，但是剧情……
辰希本身的个性大概就是灾难吧。人物描写都太过平淡，对漫画而言是致命伤。
表情之类的描写应该要更夸张、更大胆。
整体的气氛太过低迷，会让整本漫画显得无趣。画没有生命，传达不出感情，读了也没有感觉。这就不是漫画了，只是单纯的绘画而已。
人们并不是为了看漂亮的画而看漫画的，至少凌斗是如此。所以如果内容太无聊，不会让人想继续看下去。
这样不管是要得奖或出道，都有困难吧。
凌斗如此心想，从原稿上抬起头来，发现辰希正看着自己。
“很无趣吗？”
“……说实话，或许是有点……”
虽然犹豫要不要含糊带过，但还是老实回答了。因为之前已经率直地说了意见，事到如今才想用善意的谎言搪塞也没意义。
“耿柠也这么说。”
凌斗觉得自己不应该多嘴，便沉默地把原稿递出去。
“处理掉吧。”
“这样好吗？这是原稿吧？”
“我有备份，而且只是草稿。”
“如果画得跟完稿一样，会很没效率吧。”
“因为对计算机还不习惯，所以还在练习。”
“不过为什么不用纸？该不会……是因为画得太好了？”
“不是，因为我不擅长画人物。”
完全搞不懂是哪里不擅长。屏幕上显示的角色线条数量比之前看到的还少，已经是熟练而像漫画的画风。辰希的绘画功力即使以业界等级来看，应该也是顶尖，况且还有太多画风更差的漫画。
即便如此，她仍说自己不擅长。只能怀疑辰希的神经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刚刚想要别开视线的感觉再度涌上来。
回到作业中的辰希背影，正以极快的速度离自己远去。
凌斗突然变得好小，而辰希与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远。
这不是错觉。辰希正笔直地朝向目的地前进。那速度就伫立在原地的凌斗看来，就跟光速没两样。
不可能追得上。
虽然像这样在同一个房间里，辰希却处在不同的地方。
林悦儿、张炳福、龙出云也是如此，正朝着目的地奔去。
停留在原地的只有凌斗。
没来由地胸口一阵痛楚，感觉痛苦。凌斗下意识离开辰希，坐在床铺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孤独与不安在胃中翻搅。感到坐立难安的凌斗对辰希说：
“我说啊，为什么选择漫画？”
“……”
果然没有得到响应。
不只是因为集中精神而没听到声音，辰希甚至忘了凌斗的存在。
房间好一会充满了沉默。只有轻快移动的绘图笔的声音舒服地回荡在耳边，夺走凌斗思考的能力。什么都没想，凌斗只是隐约心不在焉地看着辰希的背影。
过了好一段时间。
“因为很有趣。”
面对迟来的回答，凌斗口中发出惊愕的声音。
“欸？”
辰希回过头来。
“因为很有趣。”
“绘画不行吗？”
“绘画并不有趣。”
“你说这种话不好吧。”
“事实如此。”
“……这样的话……如果你不需要，就把你画家的才能和灵能给我吧。”
“好啊。”
“那怎么可能办得到啊！”
“是凌斗说的。”
这种事自己当然很清楚。
“是凌斗想要自己并不想要的东西。”
凌斗被说中痛处。
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即使获得才能，现在的凌斗也只会任其腐朽罢了。
辰希立刻转回头继续作业。彷佛刚刚完全没有对话般，继续埋首于作业中。
那个背影看来令人感觉非常冷漠。
像是被拒绝一样。
不过，事实上应该不是如此。只是因为凌斗畏缩胆怯、觉得心虚而已。辰希并没有任何想法、没有任何感觉。只有凌斗很后悔说了‘把才能给我’这种话。
真是太差劲了。
他在口中如此喃喃自语。
立刻对于自己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感到厌恶。
“凌斗。”
“干嘛？”
“还要继续。”
“等一下，你还想要我做什么啊！”
“是非常……”
“非常？”
“难以启齿的。”
“还不是一样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