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十日的相处,竟差点又被这人迷惑。
她早该清楚,颜徴何其城府,年少拜相,十几年光阴,能一朝弃她。
离京万里之地犹如玩弄股掌之间,何谈人心。
她想起上元节灯会,想起亲王府相救,想起卧在房内的那柄剑,想起重生后的点点滴滴。
记忆碎片走马灯似的闪过,最后脑中只有一个伤痕累累的小娃娃,穿着宫里小太监的破衣裳被打瘫在地上的画面。
她不顾脚上的伤,竟跑了起来,想快点回城内,她想:差点,又被他骗了。
软青一路跟着李见榕,见她不让自己帮忙,只一个人沉着脸走着,以为是在生大人的气,也不好说些什么,就这么跟着,直到渐渐人多,荣平二字出现在眼前,才知道进了城。
小鑫子在城门口,嘴里叼着根草,半躺在城门石阶下。
这几日殿下出门不带他,她以为自己是每日在荣平府优哉游哉的等着,殊不知自己天天在这城门口,等到她的马车来,再默默护送进城。
见着殿下没乘马车,小鑫子看上去还颇意外,吐出了狗尾巴草,耷拉下了脸,“小姐!你又不带我!”
李见榕的脚本已没有知觉,此刻突然剧烈的痛了起来。
正欲过去,就见软青轻轻拉住了手臂,皱眉看着她。
李见榕回过头,道,“行车之时只有小鑫子给过大家樱桃吃,那时解的毒,我早知道了。”
软青一愣,小姐竟早就知道。见她又要过去,软青忙道“那为何...”
李见榕想了想,她虽信软青,但自己是玄阳公主一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她道,“那又如何?”
“如今他与你一样,不也在我身旁?”
软青松了手,愣愣的看着小姐一瘸一拐的跑过去,突然想起那晚小鑫子说过,“我们都是一种人。”
她那时不懂,如今突然懂了,笑了一声,自言自语着李见榕的那句话,“那又如何?”
她这小姐,若是打定主意信一个人,真是至死不渝。
看着李见榕一瘸一拐的,小鑫子突然变了脸色,跑了过去稳稳扶着,低声道“那负心汉咬你腿了?!”
李见榕被这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沉着一颗心突然好过了许多。
“自己崴的。”她晃了晃脚,又道,“现在白孝梅在哪儿?”
小鑫子想了想,“你说白兰?他如今新官上任三把火,前几日趁着陆大人在肃清了一众贪官污吏,换下了许多人。今日嘛,据说要重清旧案,在衙门府排队的人老长了!”
这样啊...
“你帮我递个话,问他最近什么时候有空?”
小鑫子瘪着嘴,“他老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看着就讨厌。我不想去!”
李见榕一揽他脖子,就跟从前在宫里威胁他帮自己撒谎干坏事的时候一样,“我告诉你,我那日试了酒量,发现我越喝越清醒,就跟要成仙了似的,你还不抓点儿紧将功赎罪!”
小鑫子一愣,她那晚是清醒的?
这么说那晚他与软青的谈话殿下都知道,他知道自己曾是颜徴安排在她身边的人了。
他看着李见榕,只见她眼里没有一点愤怒失望,就是小时候那龇牙咧嘴却根本不吓人的样子。
他突然轻松了许多,就是有点心酸,他应该自己亲口告诉殿下的,而不是等殿下戳破,他应该更信的过殿下的,他六岁被带进默营,七岁进宫,陪伴殿下八年,有什么是不能坦诚的呢?
而李见榕此刻也有些故作轻松,她知道小鑫子是默营人,但他并未将自己的身份告知颜徴,反而言语多劝她远离颜徴,这就足以证明他选择的自己。
而颜徴那时也才十二三岁,竟就在她身侧安插眼线,怎么会不让人震惊。
小鑫子见着软青也走了过来,收敛了神色,低声道,“小姐说话算话,将功赎罪!”
软青扶着李见榕一瘸一拐的走着,看着小鑫子的背影,道,“脚还疼吗?”
“还好。”李见榕道,“今日带你见一些人。”
“是。”
“切记,也不能告诉连赢。”
她知道软青不会将她的事告知颜徴,但毕竟她和连赢的关系太近了些,若没注意多说了些什么颜徴也能察觉,她知道颜徴已看出这西夏班子不简单,但她并不想让他知道妙娓阁的事情。
这妙娓阁人数极少,散乱分布于晋国,即使知道西夏旧事,也很难找到她们的人。虽不愿意,但她现在也渐渐对颜徴有所保留。
软青不明白小姐多嘱咐这句的意思,道“是,我与连赢不熟。”
李见榕突然觉得连赢有点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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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向安死在自己眼前,张克并未惊慌,更未恼羞成怒。
只见向安怒目圆瞪,死不瞑目。
张克叹了口气,伸手将向安的眼睛合上。
“张副将...”
张克伸手打断,站了起来,撕开身上的布帛,一口咬破了手指写下降书。
没有军令,擅自降敌是死罪。
然士兵无人相劝,只有徐徐乡音响彻山谷。
一张血书写罢,张克对着兵将大吼“王冲设计!害我将士!今日向将军身死,张克来担这降敌之耻。”
姣娘缓缓走进那凉亭,将张克的血书递与闲坐的颜徴。
只见他独自坐在亭子里,手撑着额头,似乎有些累了。
未看那血书一眼,只道“高晨传令,荣平军撤回,让他们走。”
“是。”
颜徴抬起头,道,“降书你带回去。”
姣娘心知这军功大人是要让给尤昭了,她行了礼,将那血书收回。
“手纫不错。”
那姣娘取书时,掩在纱袖里的手指露了出来。
那三个机关如同戒指一般戴在了姣娘中间三个手指上,银质,一拨出丝,可控远近,再拨收回。
姣娘不语,本就不打算刻意隐瞒,瞒也没用,昨日替颜徴扫清松上繁饰,今日她身边并无守卫,就免不了要自己出手。
“据说西夏妙娓阁的大阁主曾有一凤首箜篌名伏羲,二十四弦,玄铁磨练锋利至极,入宫之时自断箜篌,原来是将弦放在了你们身上。”
姣娘只道,“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大人。”脸上却渐渐渗出薄汗。
颜徴淡淡望了眼身后持琵琶的女子,刚刚奏琴,已见到她们个个戴了一指伏羲纫,这些人都已被疾风营记录在册,但晋国至多还有十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