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见榕靠着马车,叉腿半躺着。
虽说这知府的装潢门面过于俗气,知府下人都过于热情,但知府的伙食真是极好的。
大早上上菜的丫鬟个个如花似玉,早点就上了鲜鱼滚粥,虾仁汤饺,面食点心不计其数。李见榕吃了不少,不过一想起都是民脂民膏,还是觉得自己不能被腐蚀了去。
她揉了揉肚子,没注意到面前的这个人盯自己的眼神很鄙视了。
颜徴的脸有些白,但神情轻松揶揄,“生活很滋润?”
李见榕不上套,义正言辞,“滋润也得端了!这是国之蛀虫!在下走的是正道!”
颜徴被她那正经的样子逗的发笑,咳了两声,“那正道公子能不能先坐正。”
这姑娘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回去了尤相说不定以为是自己把人家宝贝女儿带坏了。
李见榕见自己这样子似乎确有不妥,坐正了些,笑道,“入戏了入戏了。”
颜徴笑着摇摇头。
“你是染了风寒?刚刚怎么咳上了?”
颜徴深伸出食指按了按太阳穴,“喝多了。”
李见榕撑的脸,眼中带着探究,“我说你堂堂左相,国公府嫡孙,有必要这么拼吗?你这身份说你不喝,人家还能逼你?”
话虽没良心,但李见榕还是伸手倒了杯热茶。
颜徴接过,不答话。
有些消息不是只凭暗探打听就能知道的,否则人自己要脑子,要装要演干嘛呢?
李见榕没注意颜徴的表情,想起今日行这么老远去一线天寻欢作乐,问了句,“怎么打早上就没看见连赢。”
颜徴淡淡道,“办事。”
李见榕愣了愣,这大爷的语气似乎又冷了下来,自己没说什么错话吧?是自己不该说人家可以不喝酒?
自己说话没良心,颜徴还没习惯吗?
她悄悄撇他一眼。
颜徴倒不是这样小气的人,只是他觉得似乎这姑娘不太懂人情往来,他看得起她,又受尤相托付,心里是想帮帮她,甚至是栽培她的,现在只觉得自己教的不够。
他曾也想过和玄阳一同受教于河清,千方百计诓老师来见见玄阳,结果第二天玄阳便遭了暗箭。
在这之后,他想凭一己之力保护玄阳,护她天真烂漫的长大,结果呢?
他的软肋太多了,被伤够了心,他明白了从此之后站在身边的只能是强者。
李见榕瞧他半晌不说话,车里安静的连马车外的蟋蟀叫都能听见,找了个话题,“办...办什么事。”
颜徴喝了口热茶,“偷东西。”
“什么东西?”
颜徴瞧她一眼,慢慢说,“我喝了一晚上知道的东西,你好歹喝两杯再来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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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见榕下了马车,呼了口气,这大爷太难伺候了,默默翻了个白眼,只见姣娘从另一辆马车下来,走进了些,施了个礼,在十分缱绻的唤了声“公子”。
果然还是美人知我意。李见榕笑了,拍了拍她的手,走去了聚在一堆的乡绅富豪处。
这地方地势很高,十分开阔,早上还可见远处群山上的云霭。绿坪是着人精心修剪过,上面放了许多架子和长案,放着肉食和瓜果点心,一旁还有歌女助兴。
周乡绅拿着两串烤好的鸡腿送了上来递给两人,李见榕大方结过,姣娘微笑着摇摇头。
只见周乡绅拿小眼瞄了瞄姣娘,“尤小公子早饭用的如何?还合胃口?”
小鑫子的眼角抽了抽,撇了眼李见榕。
“甚合心意!”李见榕点点头,心里发冷,脸上笑的开心,“昨日未能与各位兄弟畅饮相聚,甚是对不住,今日可定要好好叙叙!”
周乡绅心道如今跟京城丞相府的人搭上了兄弟,封官入京指日可待,脸上越发欣喜。
颜徴走了过来,身边跟着陆廷。
李见榕递了递鸡腿,只见颜徴脸又白了一份,绷着笑摇了摇头。
“怎么?这是不合颜大人胃口吗?还是早饭用得不好?”田亚见着颜徴的脸色不好,十分忧心。
颜徴笑着摇头,“行马太久,有些反胃。”
田亚了然的点点头,心道不愧是京城贵公子,一会儿的马车就晕了头,但脸上还是笑的十分谄媚,真像极了发自内心,“那大人随我去这一线天走走,那边空气清新,视野开阔,最好醒神止晕。”
“劳烦带路。”
田亚扶着肚子大笑,“客气了!客气了。”
一行五人走到了这绿坪下,才发觉他们所处的地方的是一处峡谷的一侧,这绿坪乃是被整块整块的剥下,铺在了石崖上,想必用完就扔了。都说衮州知府步步凉亭,如今看着做派,真是十分奢侈。
山谷旁有一处打好的亭子,似是专门为赏景所建,看成色还有些新。
“从这儿望去,大人您看这两岸的峡谷中的一条缝,像不像一柱天然的高香?”田亚拿手比划,“咱们要是再早点就能见到山里的云霭往上升起,真真是鬼斧神工的好景啊!”
空谷回音,皆是田亚那谄媚的噪音。
只见这一线天高的不可丈量,但又窄的只能十余人并肩而过。李见榕见有光穿过来,有些晃眼,再往前迈了进步,倚着栏杆往下往,只见出了这一线天便会开阔很多。
“三金,在宫里可见不着吧!”她低声凑过去跟小鑫子说笑,就像往日两个伙伴真的偷跑出宫,才发现原来天下山河如此奇妙美丽。
小鑫子挑了挑眉,脸上也很欣喜。
姣娘坐在一旁弹着琵琶助兴,若不知道的真以为是一群文人雅士聊赏风月。
颜徴看着这景,慢慢道了句,“云里石崖开锦缝,从来不许嵌斜阳。”
田亚拱手,“大人游历天下,也不知这山野小景能否入的了眼?”
田亚一语双关。
颜徴淡笑着回应,“只要是好景,何妨何处何家,自然名动天下。”
“大人雅量!”田亚了然,心道仕途算是无阻了!
李见榕倚着栏杆看景,心里想着破敌之计,没听见亭子里两人打太极,这开阔之地之后便是一处吊桥,过了吊桥驻防着衮州边军,即是晋国境内。
“大人!”李见榕不懂了,转过身去打断两人云里雾里的谈话,“这吊桥之后才是我晋国之境,难道我们赏景赏到别人地界了?”
田亚弯着腰走了过去,“尤小公子有所不知啊,这地界人烟稀少,又在三国交界处,向来说不清楚归谁,自古以来就做的是个通道供三国行人来用。”
“原来如此。”李见榕眼睛一亮。
若是将扰我西南边境的军队引在此处开战,一举击溃军心,即使真有伤亡也说不准是哪国所为,西夏能使反间计,以己充齐离间齐晋,自己未尝不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颜徴看着李见榕眼里狡黠的光,嘴上勾起一道极浅的笑。
李见榕继续问,“听闻与扰我齐军交战之处就在附近?”
说起这边境之乱,田亚的脸色十分微妙,许是以为自己和两位大人通过气,也不拿些谎话来遮掩通敌之情,只是神秘莫测的摸了摸胡须,道,“两位大人奉旨前来我西南衮州平乱,有些隐情一句两句说不清楚的。但两位大人只管放心赏景吃肉!这事儿并不紧急,都在田某掌控范围之下。”
这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