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莹没理会白泉抱怨的嘀咕，却是被沿途小道两边的情形给吸引住了视线。
小道两边每每间隔个三五尺，就有几个下等婆子丫头在炎炎烈日底下挥汗如雨地挥锄挖着坑。
看样子她们已经挖了有一段时间，顾莹两人一路走来，就已经看到路两边不少挖好的坑。只是翻出来沃土铺在绿意葱葱的草皮及花丛中，像极了一件美丽的花衣裳上打了一串补丁，十分得难看。
这些婆子们一个个满头大汗，或许是疲惫也或许是闷热，挥起锄来一个个都是行动缓慢，呼吸困难。身上的衣裳更是汗湿了不少地方，贴着肉这一块那一片的，在这向来家风严谨的太师府里甚是不雅观。
顾莹十分疑惑，脚步便跟着缓了下来。
白泉一看，赶紧急走几步，走到路边几个婆子边上问其中一人，道：“蓝嬷嬷，这大热天的，你们挖这些坑作什么？”
蓝嬷嬷闻声气喘吁吁地回头，看清白泉旁边的顾莹时，眼神不禁有些复杂。
之前府里传出抚兰苑选丫鬟婆子时，她便毫不犹豫报了名。只是抚兰苑看着占地不小，没想到需要的人手却不多，她便没被选上。
对于落选，蓝嬷嬷虽然有点失落，却也并没什么抱怨之心。毕竟府里和她一样的下等婆子太多，选不到一向木讷的她十分正常。
不过在其间展示个人技能时，蓝嬷嬷的巧手还是让张大娘子和白泉眼前一亮。只是由于性格木讷，她前面一直有其他婆子插队，结果她来得最早反而排在了队伍的最后面。于是千等万等，待轮到她时抚兰苑稀缺的名额已满，这才落了选。
张大娘子也是话不多的人，她虽然不说，却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后来她和白泉通了通气，便勾了蓝嬷嬷的名字。等院子修缮完毕要添人手时，她便会优先考虑名单上的名字。所以蓝嬷嬷这才在白泉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蓝嬷嬷并没见过顾莹，不过看见了白泉以及顾莹身上的衣饰，她也能猜个七八分。
问过了安，她才呐呐地答道：“回姑娘，这些坑是上头管事婆子让奴婢们挖的，说准备在这些坑里种上树。她让我们尽快挖好。”
种树？
顾莹直皱眉。
看见坑的尺寸，她之前就有些猜测，然而等证实后她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这炎炎酷暑以及马上到来的秋老虎，挖什么坑种什么树，和白费力气有什么区别？
心里虽然好奇，不过顾莹急着去前院，便没什么心思理会。
她看了看天，示意白泉把抚兰苑的令牌摘下。
“蓝嬷嬷是吧，辛苦了。这大热天的，大家先休息休息，万一中暑就不好。你拿小令去抚兰苑，让人送些冷饮过来给大家降降温消消暑。”
“好的好的，谢谢姑娘。”
看着那枚刻着朵兰花的小令，蓝嬷嬷手脚发硬，她把手仔仔细细地擦了又擦，才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
顾莹点点头，吩咐完毕后便带着白泉匆匆离开。
看着顾莹两人身影消失，一堆挖坑的婆子纷纷放下工具，不顾闷热地亲热围了上来。
有人直着脖子问道：“蓝婆子，那是新回府的六姑娘吧？她跟你说了什么？”
蓝嬷嬷手一直在发抖，直到现在才稍稍安定了些，她深呼吸了几次回过神后应道：“姑娘说我们辛苦了，吩咐我去抚兰苑取些冷饮，说是给老姐妹们降温消暑。”
“姑娘……”有人晒笑，“蓝婆子你说少了个“六”字吧。”
蓝嬷嬷低头抚着小令上的兰花图案没有应声。
“冷饮？那是什么。”
一堆下等婆子喃喃自语，她们可没命享受冰盆，甚至最普遍的消暑神汤绿豆汤也还得主家分发时才有机会少少喝上。
话说回来，太师府在这方面并不苛刻，下人们几乎每三天就能领到一份绿豆汤，虽然份量不多而且也不是冰镇的。但比起其他不少高门府砥的下人一个月也见不到一次要强上许多。
“或许就是绿豆汤吧。六……姑娘说成冷饮，也许只是各地方的叫法不同。”
有人奇腔怪调地回应。
此言一出，现场一片尴尬的静寂。
在场的婆子们虽然学识不多，但毕竟年纪在那，又有几个没听出其中的味道？
顾莹确实是正经主子，但她出身于边陲成长于边陲，总多多少少给这些帝都人增长一些感觉上的优势。
再者她们之所以顶着这炎炎夏日大汗淋漓挖这些坑，很大程度上也是顾莹的原因。
顾老太师听说这六孙女每天得顶着大太阳大老远赶去和兴居给顾老夫人请安。
早上凉快还好，傍晚就一折磨。
他当场就直接下令让人在抚兰苑通往和兴居的路上种上树，说是为这六孙女人造一条绿荫大道……
顾莹对此并不知道。顾老夫人和大夫人自然清楚。待老太师走远，老夫人一脸鄙夷地对大夫人道：“这老头子说的比唱得还好听，说什么给莹丫头弄条绿荫大道，其实还不是上次他自己在后园迷了路，想为自己弄条引导的路？”
身为儿媳，大夫人没敢搭这话，只好言左右话其他将话题盖过。。不过在她心底又默默地把顾莹的位置向上抬了抬。
于是这挖坑种树的事也变得急迫起来，甚至今天这种大热天的也不停息。
有人暗讽顾莹自然也有人维护。
“外面都说六姑娘相貌丑陋，刚才一见才发现外面的人都在胡说八道。这分明是天仙下凡嘛。”
“确实，如果六姑娘那模样也算丑陋，那我们的女儿可以塞回去重新生过了。”
“不瞒各位老姐妹，我女儿在府里的学堂上学。她见过六姑娘好几次，一直告诉我说外边的传言不可靠，六姑娘长得极美性格温柔大方，就像下凡的仙女一般。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小王家的，你女儿入选府上的拼音识字了？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啊。”
“就是，从没听你说过。真是恭喜恭喜，以后你女儿识字有出息成了外派管事，记得拉我家琴琴一把手啊。”
“孩子能上学是好事，还是多亏六姑娘弄出来拼音识字，我家孩子现在也能写不少字了。”
………
一时间众婆子的话题都转到孩子身上，对顾莹的埋怨不仅没有了，反而变成了感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