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坐在我身边,目光落在那火盆上,突然安静了下来。
许久,她突然冒出一句话,“林玥,你有没有怨恨过。”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正抓着一把纸钱准备扔进炉火中,听到她这似是莫名其妙的问题,我停了动作,顿了顿,许久,才缓缓将纸钱扔进火盆里,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我的沉默似乎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她似乎也不准备等我回答什么,又道:“其实这些日子,我和三婶一样,几乎每天都梦到奶奶。”
听她说这话,我几乎是下意识地看过去。
难得的,我在她脸上竟然看到了怅然的神色。
心中微微讶异,自我有记忆以来,看到她的时候,她从来都是古灵精怪,朝气蓬勃,这还是第一次我在她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或许是感觉到我的注视,她偏过头看向我,似是调侃又似自嘲:“不过我可比三婶幸运多了,虽然梦到了奶奶,但是在我的梦里,奶奶却一点都不可怕,都说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觉得这话根本不准确,我明明...不喜欢她的...”
说到这儿,我发现她的眼眶红了。
或许她也感受到了自己不稳的情绪,连忙回过头,十分刻意地将目光重新落在那火盆中,并抓起一大把纸钱,发泄似的一骨碌扔进火盆中。
我也回过头,目光落在火盆上,依旧没有说话。
不多时,我又听到了她的声音,“林玥,你说林琅他们到底有什么好的,就因为他们是男生吗?”
说着又是自嘲暗讽,“呵,或许还真是,就因为我们是女生,性别不同,所以待遇就不一样。”
“奶奶去世,我去找朋友们玩,她们都说我不应该这样,一个个的还说我没良心,她们又懂什么,她们什么都不知道。不管别人怎么看,反正我一点都不难过,谁都不会离不开谁,更何况只是一个不爱我的人,那我为什么要为她伤心难过呢...”
林夏赌气般说了很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又沉默下来。
屋子里来了很多人,又走了很多人,偶尔来了一两个人和我们打招呼的,也被我们敷衍的态度气走了。
许久,外面来人越来越多。
因为我们所处的位置靠着装着奶奶的冰棺,所以除了我和林夏,基本上是没人靠近的。
外面越是热闹,就显得我和林夏身旁更加寂静。
某一刻,林夏站起身,沉默着似是要走了。
沉默了那么久,听她说了那就久的心里话,在她走之前,我想,我也应该说点什么的。
“我先走了!”她道。
在她转身的时候,我叫住了她,“林夏!”
她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我沉吟片刻,道:“我也曾经问过自己,为什么明明我那么努力了,奶奶眼里看到的始终都只有林琅、林润、林逵,即使是林华那样的人,奶奶对他也比对我们好多了。”
顿了顿,感受着鼻尖的微涩,我苦笑,“但是不管我怎么想破头想去改变这个事实,事实终究是事实,我曾经的确为此埋怨过,可我并不恨。”
“只是大多时候,我也会忍不住去想,如果我是个男生就好了。如果我是个男生,或许奶奶待我就会像待林琅他们那样亲热,逢年过节,奶奶给我的红包不会再是一块两块,我也不用再去羡慕林琅他们收到的大红包。”
“但是有一点,即使奶奶的重男轻女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但是她依旧是爱我们的,不是吗?不管你怎么说服自己不去在意,但是奶奶的离世,你一样是痛苦的,不是吗...”
“你说这些日子你总会梦到奶奶,我又何尝不是梦魇缠身。”
“但是于我而言,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永远看到那个会说会笑的奶奶,即使她最爱的不是我,即使每次我都只能去羡慕林琅他们所得到的偏爱。”
“我相信,你也是这样想的,不是吗?”
我看着她的肩膀微微颤抖,许久,她依旧没回头,一言不发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