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晔眼神陡厉,欲将刀锋前送,却被一柄“嗖嗖”飞来匕首打落,紧着耳边凌厉风声大作,竟是一柄长枪直刺后背。北晔连忙旋身退开,回望已有一黑衣少年站在少女身侧,其额束黑带,面如严霜,眉峰敛戾,竟是自诩“西寒巫王”的卫邺。
原自当日西涧峰囚室一别,卫邺趁七族混战逃脱,可因身负重伤,昏倒在北昭境内的寒禹山林,性命垂危之际,恰被途径少女救下。卫邺素来虽脾性乖张,但恩仇必报,许诺少女此行愿竭力护卫。
少女朗声道:“我名唤卓枫,乃是夷荒犬戎族长长女,大乾赐封的‘戎珠公主’。不远千里赶来做客,奈何世子非打既杀,难道这便是北昭领的待客之道麽?”北晔微怔,淡淡道:“姑娘若当真是‘戎珠公主’,尽可拜帖来访,我北昭领必当扫榻相迎。又何须作此劫持要挟的勾当?”
卓枫巧然笑道:“世子莫不是说笑麽!如今犬戎、北昭两军在契戎、丹犬边城打得如火如荼,我若贸然前往,只恐还未见到北昭王,便被底下兵将当作刺客乱箭射杀乜。”北晔道:“那不知公主费尽周章来此,有何赐教?”
卓枫道:“世子难道不觉此战来得奇怪麽?北昭领为平七族战乱,调遣四十万大军进驻蒙狄,其后东敖海海寇便已蠢蠢欲动,屡次寻衅侵扰北昭蜃海边城,北昭王决计不会在此时三方树敌。而近年来夷荒犬戎和北狄势同水火,多有纷争摩擦,犬戎族长也不会再突袭北昭领,置犬戎于腹背受敌之地。分明是一场于双方皆无益处之战,却莫名其妙打了起来,世子当真不觉蹊跷?”
北晔暗忖,曾听父亲提及此战古怪之处,首先敌兵来袭十分突然,而且迅速分兵共攻契逻、蛮南等四座边城;其次,此次带兵将领皆是犬戎族长嫡系,如此岂易造成族内守卫空虚;再者,此战不似往年抢夺财物后迅速撤兵,反而守战于此,但若欲夺契逻边城,应当集结兵马重攻,而非逐次增兵的“添柴之术”,如此岂非徒增伤亡。但因犬戎部落素来兵行诡招,骁勇嗜战,更因此战关系契逻边城十数万兵民存亡,北昭领不论敌方是何缘故,胆敢来犯者必诛杀之。
卓枫道:“不知世子有何考虑,如果亦是疑惑,可否请世子到夷荒一游?”北晔确想查明此战奇怪之处,亦欲探知犬戎内部局势,再者楚阳郡主在其手中,即便不愿也得走上一遭。
北晔道:“公主之邀,却之不恭!”卓枫脆笑击掌道:“如此爽快,才不负为北昭世子麽!不过咱们暂不急赶往犬戎京都,先到个地方确定一事。”言罢,翻身跃上赤栾鹿兽,往东北方向赶去,北晔与卫邺驭兽紧随其后。
三人所到之地是一掩映在群山峻岭中的地下溶洞,洞内光线昏暗,渗水潺潺。卓枫摄出一颗七彩明珠,登见洞中流光溢彩,无数钟乳石横生倒悬,或如瀑倾泻,或如松挺立,或如剑锋芒,奇态万千,栩栩如生。
三人沿着幽深曲折的石道穿行,忽然前方传来一阵桀桀怪叫,紧着密密麻麻的黑影扑面而来,竟是无数黑羽白眼的鸷乌。北晔三人连忙祭出真元罩护在周身,鸷乌撕咬冲撞,震得真元罩噼啪乱响。
半响,到一蜿蜒曲折的狭窄水缝,地下渗水越来越深,渐渐漫过腰际。此地鸷乌骤减,不过稀稀落落百余只停在突出钟乳石上。三人沿着被水冲刷光滑岩壁摸索前行,突然一阵激流涌来,身体陡然后倾滑倒,在水缝乱流中东跌西撞,被冲刷到一座巨大地下水洞。
漆黑水深,幽静无光,周遭空茫无物,突然前方涌现一片白光。北晔三人奋力前游,破水而出,到得一座峰底石窟。
石窟占地方圆,岩壁嶙峋,似犬齿交错,似北斗星折,随意镶嵌数颗明珠,散发惨白光芒。四周空空荡荡,唯有中间石台盘坐一佝偻老妪,鸡皮鹤发,形如枯槁。
老妪呆滞望着来人,半响惊觉,露出又忧又惧的神色,“戎枫公主屈尊来此荒僻之地,老朽老眼昏花,竟险些没有认出。”卓枫道:“闵阿婆掌管整个犬戎部落的鸷奴鸷乌,专司潜伏刺探之事,想必犬戎有何私密,必定瞒不过阿婆。阿婆何不猜猜今日我所为何来?”
闵阿婆嗫嚅道:“公主心思,岂是我等奴婢能够揣测。”卓枫道:“阿婆倘若当真不知,又何必掩尽耳目,藏身于此呢?”
闵阿婆声若蚊吟,“老朽暮年昏聩,确实不知公主所言是何。”卓枫嗤笑道:“阿婆不知便罢,但若我稍费心力都能找到的地方,何况那布下天罗地网之人?只是不知到时阿婆还有没有讨饶活命的机会?”
眼见阿婆仍佯装无动于衷,卓枫作势离去,果不其然被其叫下,迟疑着道:“不知公主所问何事,不妨说来一听?”卓枫道:“那我便开门见山,请问我的兄长,犬戎部落少族长,如今身在何处?”
闵阿婆脸色煞白,又强作镇定,“少族长?自然居住于寒牙宫中,不然还能在何?”卓枫冷笑道:“看来阿婆确实不知,便当我找错了人,告辞!”眼见其真将离去,闵阿婆连忙阻拦,“公主且慢!少族长……少族长确已不在寒牙宫中。”
卓枫急忙道:“那我兄长现在何处,又因何故贬出寒牙宫?”闵阿婆犹犹豫豫,半响方道:“数月前自族长祭拜朝夷山回宫,便一直重病缠身,族内大小事务一应由革荣长老打理。然在月余前,族长病势突然恶化,少族长无诏擅闯王宫,说是请旨进宫侍疾,被族长训斥后便禁足在寒牙宫中。”
“此后一日夜里,不知何故少族长突然持兵私闯王宫,被巡逻兵甲擒下后,判其因对族长心存怨怼,欲行谋逆刺杀之事。此后更有传言,族长外游身染重病,亦是被少族长设计构害。但因族长顾念父子之情,不忍苛责,唯愿其自省改之,怎料反而变本加厉。族长痛心失望之下,判其剥夺少族长之位,流放牧荒之野,今生不得返京。”
卓枫既惊且痛,低喃道:“我兄长素来敦厚仁孝,决计不会做出谋逆之事,定是被小人构陷。那夜究竟是何情形,阿婆可有看清楚?”闵阿婆目光闪烁,言辞吞吐,“阿婆老眼昏花,早已瞧不清楚。”
卓枫知其忧惧,再逼无用,躬身拱手言谢。闵阿婆道:“敢问公主可有法子,能救老婆子一命?”卓枫自腰间取出一玉佩抛出,“阿婆拿着此信物,前往泞湖楼找紫珞仙子,她会助你逃出夷荒。至于此后之事,阿婆便得自求多福。”闵阿婆连连拜谢。
卓枫三人欲将离去,身后传来闵阿婆吞吞吐吐声音,道:“公主,少族长流放由章远章威两位将军押送,近日会途径西刺山。您快马加鞭赶去,许能见上最后一面!”卓枫拱手称谢。
三人沿着来时的路穿过石缝,离开水窟。一路卓枫低头走在最前,突然不慎被尖石绊到,险些踉跄跌倒。北晔在旁连忙扶住,见其早已是面容苍白,神情憔悴。
少女娇弱而倔强的样子,恰似****中的海棠,稚嫩而傲然,像极当日蒙狄七族之争惶惶挣扎的少女晏离,北晔不觉心中一痛,解下外袍为其披上,低声道:“公主,既已知晓少族长下落,我们即刻动身麽?”卓枫点头,少时又轻声道句多谢。
三人前往的西刺山,位于夷荒犬戎部落东南方向。在蒙狄以东,北昭领以北,便是夷荒。夷荒被三大部落割据,分为南部与北昭领接壤的犬戎部落,西北部与蒙狄崆族毗邻的北狄部落,以及东临东敖海的东科部落。
三大部落成鼎立之势,相互对峙制衡。其民风彪悍,勇猛嗜战,时而内战纷争不休,时而齐心共御外敌,常年混战,烽鼓不息。
——本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