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当头棒喝,沈安清醒过来,一时羞愧难耐,悲愤愈加,他恼怒的不是自己的失态,而是自己在一个低贱的杂役面前失态。
张陌尘当然知道沈安此刻的想法,人的丑恶嘴脸他看多了,现在的沈安就是一个一点就着的炮仗,徘徊在善与恶之间,一个不留神说不定为了自己的脸面,算计着怎么把自己这个小杂役给灭了。
张陌尘笑意涟涟,装孙子对于他来说那是驾轻路熟,一眨眼,胆小又贪财的嘴脸刻画的入木三分:“沈先生,怎么样,是不是绝品。”态度真诚无辜讨好,没有一点异样,似乎刚才他从未开口一般。
沈安很有深意盯着他看了一会,看得张陌尘不自在的直挠头,才收回目光,心中略略放松了许多,掩饰性的手掌围拢放在唇边咳嗽了一声,才淡淡道:“画是新作,谈不上什么绝品,你这画从哪里来的?”
张陌尘激动的神情如瀑布飞流之下,不见了踪迹,满脸的失望沮丧,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不拉几的,苦着脸肉痛道:“我在一个乞丐手里买的,还花了我五十文钱呢。”
“五十文你还想买一副真迹?”
“那不是那个乞丐说,这副画是他在一个读书人身上顺来的……。”张陌尘见说漏嘴了,嘿嘿笑道,心虚的往门边移动,嘴里还不停的讨好:“沈先生,我错了,我错了,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沈安脸色铁青,语气更加的不悦:“你把一副偷来的画拿过来让我鉴赏,简直是有辱斯文,小人行径。”
张陌尘看着正气凌然的沈安,有些怯怯却不服气的委屈道:“沈先生,你大人有大量,就绕过我这一次吧,我也是花了银子买来的,我付过钱才知道是那乞丐偷来的,我也怕惹麻烦,就想反悔不要了,可那乞丐好容易卖出去又怎么会再把钱退给我,我和他吵了半天,他一溜烟的跑了,我总不能银子花了,东西也扔了吧?”
沈安叹口气,脸色缓和了许多:“算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张陌尘看沈安松了口,喜形于色,连连作揖:“谢沈先生,谢沈先生,那小人先告退了。”
一边说,一边伸手把画插进腰间,谩骂道:“看画中人那么好看,还以为是一副绝色美人图,能卖一个好价钱,得一个大便宜,没想到又是不值钱的赔钱货,等我回去能卖几个钱算几个吧,好歹少赔一点,最不济去趟花楼,卖给楼中的姑娘,大姑娘爱俏郎君,说不定一个欢喜有重赏呢?”
如同一个惊雷打在沈安的耳边,他猛的抬头,一股疯狂的念头在心底生根发芽,转念成为参天大树。
“等等。”
张陌尘一只脚刚迈出门槛,闻言诧异的回头:“沈先生,还有事吗?”
沈安有故作纠结的表情有些僵硬,犹豫了几许才仿佛下定了决心:“你苦哈哈的一个小杂役,五十文对你来说,是一笔不小是数目,看着你上了这么大的当,我也不好意思袖手旁观,这样吧,你原价卖给我,虽然我也没什么用,但毕竟五十文对于我来说,还算不得什么。”
张陌尘喜出望外,好话不要钱的往外冒:“哎呦,我的沈先生啊!我就说咱整个镖局就数您最仗义,最菩萨心肠,怜悯弱小,这五十文何止是一笔不小的数目,那简直是我的身家性命啊!我的沈先生,不,沈爷,谢你老的救命之恩啊!”
沈安有些尴尬,他自诩虽然不是品性高洁,淡雅如兰,也算得上行事端正,无事不可让人言。
可这次,他确实动机不良,私心作祟,张陌尘好话说的越多,便如一记记耳刮子打在脸上越疼,他实在听不下去了,从袖子中掏出一角银子,扔给张陌尘对他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
张陌尘把银子在手中掂量了一下,足有两钱重,乐的眼睛只剩一道缝:“谢沈爷赏。”
小心翼翼的把画放在书案的一角,怕沈安反悔,脚下生风,出门便没了踪迹。
沈安站着没动,视线盯着案角的画卷,神情莫名。
……
戌时末。
四通镖局一片寂静,只有寥寥的几个房间内还亮着灯光,不时从窗户上看到屋内人影的走动。
院子内,亭楼阁谢没有了白日的精巧出彩,像一只只沉睡的动物,只留一个个暗暗的张牙舞爪的轮廓。
屋檐下,随风飘动的红灯笼散发着温和的光芒,在自己的天地内给巡夜的人照亮前路。
张陌尘轻手轻脚的从杂役房中溜出,一路巧妙的躲避着巡夜人来到外墙下,看也不看足有五丈高的围墙,脚尖一点,如一只燕子轻飘飘的翻墙而过,不发出一点响动。
落地之后片刻不停,便向东边奔去。
速度之快,只留一抹余影,这样的情景要是让别人看到了,定会惊吓无比大喊一声有鬼。
片刻功夫,张陌尘来到一出荒凉偏僻的院子外,同样的不走正门,翻墙而入,驾轻路熟的径直来到一间亮着灯的房间门口。
刚要抬手叩门,只听得“咯吱”一声,房门从里面打开了,和里面的女子来了个面对面。
女子长相娇蛮可爱,圆嘟嘟的脸上一双葡萄般的眼睛神彩潋滟,黑长的眉毛也改变这张脸的圆乎可爱,皮肤白净的跟瓷器一般,没有丁点的瑕疵。
是一个神采飞扬的美少女。
可惜,这个美少女看到张陌尘后,脸色可称不上好看,一个大大的白眼几乎翻到天际:“我还以为你做小厮做上瘾了,准备做一辈子呢,这都几天了连个面都不露,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了。”
说完有些嫌弃却又忍不住的在张陌尘脸上看了一眼:“我说,张陌尘,你这个人什么优点都没有,就一张脸长得好看点,虽然拍马都撵不上我师兄,不过倒还能过得去,你又弄成这副德行,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做朋友了吧!”
张陌尘对她的挖苦没有一点反应,伸手把她扒拉一边,便从空出来的缝隙中进到屋内。
没有一点客人的自觉,拿起桌子上的茶壶,也不用茶杯直接浇到口中。
“张陌尘。”美少女气急败坏,一张俏脸白刷刷的:“你这样喝脏死了,以后我怎么用?”
张陌尘跑了一路口干舌燥,一口气灌进去半壶,才感觉嗓子好受了许多,“乓”的一声把茶壶放在桌上,学着少女的声调:“杨青若,我嘴巴又没碰到,你至于的吗?这边怎么样了?”
话题一下转移的太快,杨青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忿忿不平的剜了他几眼,领着他向外走去。
杨青若一身蓝色衣装,腰间的一枚玉佩尤为的惹眼,材质温润有泽,繁复华丽,纹路怪异,下面串联着几个小小的形状各异的看不出材质的玉珠,走起路来环佩叮当,悦耳动听。
张陌尘识得,这种纹路正是南疆王室的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