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大头干缉毒?脑子秀逗了。”黄晴把手上的筷子往桌上一拍,等着李满福搭腔。
李满福却夹起一块糕点,不紧不慢咬了一口,说:“不错,有进步,下次记得少放点糖。”
“缉毒多危险你知不知道,那些毒贩子不是穷凶极恶,就是一身烂病。”
李满福自顾自又夹起一块糕点,送进嘴里。
黄晴忍不住拍了拍桌子,说:“你听没听我说话,要是碰上个艾滋病,咬了,抓了,你想没想过。李满福啊,李满福,你心可真大。”
“当警察本来就得面对,我年轻的时候——”
黄晴直接打断他,说:“别提你年轻的时候,我不想担心完老子,再担心儿子。没日没夜不着家,这个家都成旅店了。”
“你是警嫂,又是我李满福的老婆,自然得多担待。”
“呵,担待?亏你说的出口,我整夜整夜失眠你在哪里,生大头大出血的时候你又在哪里,还要我怎么担待?”
“这些我都知道,都过去了,现在不是都好了嘛。”
“都过去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让大头来弥补你的遗憾,你想都别想。”
李满福也放下了筷子,皱着眉头说:“那你说怎么办,让大头去派出所?”
“去机关。”
李满福的火气开始上来,说:“你以为公安局是你开的,说去机关就去机关。你的儿子危险,别人的儿子不危险,就活该吃毒贩的枪子,就活该被抓被咬,他们的父母不担心。”
“别人的儿子我管不着,反正你想办法。”
“想什么办法,没法可想。他就是缉毒的命,生下来就是。老子完不成,儿子接着干。天经地义!”
“好啊,李满福,可算露出你的狐狸尾巴了。你这是挖了火坑让儿子往下跳哇。嫁给你就是一个噩梦,当初我就是脑子进水。”
“你说对了,你就是脑子进水,我就是个噩梦。后悔,晚了。这坑他不跳也得跳。”
“你休想。我已经没了冰冰,大头若再有个三长两短,我死给你看。”黄晴砰的一拍桌子,站起来,一腔怨愤地盯着他。
“威胁我,你做梦!”李满福一把把桌上的杯碗盘子扫到地上,双手叉腰,喘了一会儿气,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留下一脸委屈的黄晴,收拾一堆狼藉。
今天是周末,李满福索性不开车,漫无目的地沿着京南江往前走,他需要重新找回几乎被消磨殆尽的耐心。
不知是不是怒气太盛,胸口一阵发闷,腹部隐隐作痛。他在京江大桥边停下,久久凝望着翻涌的江面,风吹着他稀松的头发,露出花白的鬓角。
就是在这桥上,他、刘鹏、石生喝着二锅头,唱着《这辈子》,说:“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还是在这座桥上,刘鹏和石生拍着他的肩膀,说:“快了,很快就会结束,能赶上那小子出来。”
儿子还没出来,女儿倒是先丢了。一晃二十几年,如果冰冰没丢,现在都该给她寻人家了,眼看儿子也能挑战老子了。
唉,兄弟不成兄弟,家中一地鸡毛。总说多陪陪,一顿早餐没等儿子睡醒,就已经吃得稀碎。
“上完课不准自己回家,记得等妈妈。”
“不是说好今天我生日,你和妈妈一起接我吃大餐吗?”
“爸爸临时有任务,明天,明天一定给你补上。”
李满福转身看着匆匆而过的父女,脑中恍惚。明天,也许又是一张空头支票,而这张支票会不会像当年的冰冰一样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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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满福穿过大桥,在一个岔路口拐进一条小道,斜穿过一排排高楼。
这条路他闭着眼都能走到,二十多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地,打群架、拦路抢劫、强奸都发生在这里,还有马仔疯狂买卖毒品。而现在已经是一片繁华。
就在感慨物是人非之时,一个人影窜出,横在面前。
“哟,以为谁呢,不躲我了?”李满福吓了一跳,马上回过神来。
“为什么让时寒去缉毒,你搞什么名堂。”刘鹏毫不客气地责问道。
“时寒去缉毒了?我以为就大头去了,现在的年轻人办事,不像我们那时候靠谱了,回头我好好问问。”李满福装的一脸无辜。
“我警告你,李满福,别打时寒主意,我绝不会让悲剧重演。”
李满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戏谑道:“你扮成这敌后武工队,防谁呢。”
“那天你在塔上跟他说了什么?”
“化妆侦察?还是这么不专业。”李满福把刘鹏的鸭舌帽往下压了压。
“是不是你从中捣鬼?”刘鹏一把扯下墨镜和帽子。
“急了?”李满福拍了拍手,“急就对了,急你就找他去呀。”说完就要往外走。
刘鹏伸手拦住他,说:“不管你搞什么把戏,我都不会让你得逞。”
“我倒想说,可你信吗?解释了二十几年,组织上都替我平反了,你不还是不信嘛。”
刘鹏愤愤地松开手。
“诶,这就对了,放手吧,越想抓住越抓不住,”李满福丢下刘鹏顾自朝单位走去。“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呐。”
“我会盯死你的!”
“刘叔叔开心就好,你也跟时寒一样,去找找自己吧。”李满福喊了一声,径直进了大院。
李满福靠在沙发椅上,手捏下巴,闭目沉思。刚平复的情绪,被刘鹏一搅和,又烦躁起来。他并不确定做的一切对还是错,会不会跟刘鹏说的那样重蹈覆辙。
二十年前那只幕后黑手,至今还没露面,他不知道该信谁,又不该信谁,明明知道刘鹏和石生不可能,可又隐隐忧虑。在诱人的东西面前,人性实在是脆得像锅巴一样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