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堂堂荣家大小姐怎就成了这糟老头子的儿媳妇了？荣永脸色愈发深沉，驼背老头天不怕地不怕的看热闹儿，荣老爷身后的可都是镇子上的人啊，荣蓉蓉成了别人家的儿媳妇，这若是传出去了让荣家的脸往那儿搁？扛锄头的中年汉子也就是略感惋惜而已，毕竟这漏风的茅草屋着实是与荣家大小姐身份不搭啊。而那些挎剑提刀的风流年轻公子无不感到痛心疾首，那可是镇子上的女神啊，就是娶回家了都得供着，结果让这么一头猪给拱了。
鲜花插在牛粪上？
“老人家，我荣永敬重老人，但您这样说怕是有失礼节吧。”
荣容黑着脸沉声说道。
二者相距不近，又有大雪相隔总觉得是见过这位老人一般，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荣永眯着眼睛盯了一会儿，心中暗想可能是跟他见过的什么人长得比较像吧。都说世上没有长的一样的叶子，可谁能证明呢？更何况是人，眼前的不过是一个九旬老头儿而已。
“敬重？你就是这么敬重的？”
驼背老头指着他身后的百十号人，嘲讽的说道，堵得荣永哑口无言。
“蓉蓉听话，跟爹回家。”
荣永不在继续说下去，毕竟安全接女儿才是他此行的目的。
他丝毫没有将驼背老头儿放在眼里，县令说什么当年有大人物住在山上，这天下间几百年没有过战争了？就算是有那人早就化作一堆灰土，这半山腰住的老人多半是那人的后代。
藏在驼背老头身后的荣蓉蓉探处半个脑袋，眼神虽是不敢直视荣永但语气却是强硬：
“不，我要修仙，我要长生。娘都告诉我了，女人变老就不漂亮了。”
修仙？长生？是做梦还是故事听多了？
这闺女也是口无遮拦，一句话便把宠爱她的娘亲给供出来了，荣老爷吹胡子瞪眼的看着他这个喜欢做白日梦的女儿，毫无半点办法。
“咋的？我儿媳妇不跟你走，你还要抢人咋的？”
驼背老头撇着嘴说道。
荣永实在是受不了这个目中无人的老头儿了，念在他是长辈一再忍让，可他依旧是咄咄逼人，实在是欺人太甚！
“给我抢回来。”
荣老爷终于是按捺不住性子了，直接挥手示意后面的人群给闺女抢回来，荣蓉蓉胆怯的藏在老头儿身后，她虽然经常惹爹爹生气但从来没见过荣永这般愤怒。驼背老头依旧一脸淡然，低声开口说道：
“要硬抢了，我看谁敢。”
后半句一出，漫天大雪有一瞬止在空中。
“住手，都给我退下。”
掷地有声，所有人都僵在哪里，有人举着锄头，有人提着刀剑，像是被冻住了一般。荣永转身一看，赶紧俯身跪在地上。
“草民叩见大人。”
那僵住的一群人也随之反应过来，齐刷刷跪在地上。
“荣永，你要干什么？”
一路急匆匆赶来的县令喘着粗气面色通红的吼道。
“大人，草民，草民来救女儿。”
跪在大雪中的荣永鼓起勇气抬起头来说道。
当爹的来叫女儿回去，合乎情理？当然！
县令直接走过荣永，他是雄铁镇的父母官，这里任何一个人出事儿了他都逃脱不了干系。
驼背老头儿站在破旧茅草屋下，枯槁的身形像是随时会被吹倒一般，荣蓉蓉娇躯微颤的站在老人身后，紧紧的攥着拳头，心里想着，这下是跑不了了，连县令大伯都来了。
这么一大群人呜呜泱泱的来欺负一个老人，成何体统？县令大人挺着大肚子走，过来正要询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儿，驼背老头儿与县令的距离愈来愈近，荣蓉蓉在这漫天大雪中也是一身冷汗。二人相距不到一丈时，县令止住脚步，脸色愈发惊恐，只要县令在向前一步，荣蓉蓉便会紧张到大哭。
“奴才孙世安第八代子孙，叩见老将军。”
一时间大雪静止了一般。荣永终于想起来为何看着他眼熟了，他见过，他的的确确是见过，在县令府上的大墙上见过这位老人的画像。
这世间真的有人能活过百年！
两百多年前，如今县令的几辈祖宗孙世安不过是以为沙场上的步卒，后因战功显赫便跟在将军身边做事。当年世人都知晓龙椅下十位本如仙的将军有一位是个瘸子，身经百战哪儿能不负伤？可这事若是放在那位将军便就是稀奇事儿了，谁能伤的了通天之人？
军营中的兄弟不明白孙世安为何总是冲在第一个，难不成跟那些人或妖有什么借不开的不世大仇，孙世安总是浅笑着回答：
“欠一条腿。”
看着孙世安健全如牛的身躯，众位兄弟总是说他胡诌。
的确欠一条腿，牵的不是他的腿而是将军的腿。试问这天下由那位位高权重的将军能为一个草根出身的步卒挡剑？
当年老将军这颗大树倒了之后便遣散了一干人等，只身一人不知去往何处。
孙家祖训，世代服侍将军，乃至后世十世。
恍惚间驼背老头像是看见了大日反反复复东起西落，山河变幻。猛然觉得自己活了很久很久。
的确，活了很久。
“你是那小子的后人？”
驼背老头儿目光澄明了许多，满脸笑意的看着地上的县令说道
“回老将军，正是。”
一群人虽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都清清楚楚的听见雄铁县的县令在这位老人面前自称——奴才。
这该是何等尊贵的身份，朝廷命官即便是面对皇帝也是自称臣子罢了。
无关职位，这是一份恩情。
荣蓉蓉直接被吓傻了，怔怔的站在老人身后，爹爹巴结的县令官老爷居然在这位老人面前自称奴才。老头儿转过身去端详了一会儿荣蓉蓉，后者全无发觉。
“越看这闺女，老子越是稀罕，老子那不成器的儿子勉强也配的上你。”
“孙家为将军为奴，直至十世”，这句话县令可是不敢忘，若是老将军有子嗣那便是他是主子，县令问道：
“敢问公子是？”
驼背老头转过身来，笑着说道：“你不认识。”抬头看了看天，什么也看不出来，但估摸着是要回来了。
“这么大群人看着呢，快起来吧。”
“是。”
县令唯唯诺诺的从雪地中站了起来。
“老头儿。”
一道少年独有的爽朗声音穿过人群。看，说回来就回来了。
陆少安没有在乎这里为何聚了这么多人，背上像是背着什么东西，一步步走来。待走近老头儿之后，老人热泪盈眶的仰天大笑：
“老子赢了，还是老子赢了。”
说完便定身在风雪之中，满脸大笑。
天降琼花，落在众人肩上，万里银白，大山抹上雪妆。这山腰上明明聚集了百十号人却是无比的寂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