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环岛路的尽头,行人的数量便越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着。
昔日的驳船被废弃在附近的海面,仍可从这耸立着一座座墓碑的海岸看出曾经的辉煌。
尽管乐声大作,夜间咸湿的海风却传来一股腥臭,那是血的气味。
“看来里面已经有动静了。走吧,小心一点。”普蕾雅再次于他的手中幻化出那把巨镰,李徵仪则小心翼翼地推开那道虚掩着的铁皮围栏。
四下无光,却只有诡异的乐声依然悠扬,轻快的爵士在前方的暗处吸引着他们。李徵仪注意到远处有个轮廓不清的物体依稀溅出火星。
“说实话,我有点想溜了。我们现在就好像走在屠宰场运输车侧翻的事故现场一样。”
这种情况下,李徵仪感觉前路蹦出些什么来都不奇怪。哪怕是开启了血族视界,获得了些许夜视功能的他都找不到眼前惨状的元凶。
除了眼前这片广场一样的地方。现场仅有座延伸出一定距离的海上浮桥,以及隐藏在角落的卫生间。遍布的大量钢材和土石都暗示着这地方即将施工。
“真是诡异的氛围。这些伤口看上去就像是被重生者贯穿的,但我可不记得它们会留下这么多素材在现场。”
普蕾雅蹲下来轻触那带有余温的液体,看来是堆积得太多,连晚风一时都没能散去其温度。她粗暴地将镰刀的尖端刺入眼前的囊肿。不一会儿,重生者那扭曲尸骸中的最后一点价值被榨干,这种掠夺而来的充实感甚至稍微影响到了李徵仪。
“这些重生者如果没能及时回收就会自行消融,幸好来得及时,没有浪费。”
那把镰刀再怎么异形,毕竟也是他们身体的一部分,况且直接按传统方式对这种生物也难以下口。
满足地舔了舔嘴唇,这下普蕾雅明白了:这些重生者似乎被什么东西埋伏,黄雀在后。
尽管重生者在智能方面令人遗憾,但也不是通过偷袭就能轻易得手的猎物。而从留下尸体这点判断,对方应该也不是那些执着于维护秘密的“守夜人”。
在普蕾雅思考是,李徵仪强忍住气味充斥的眩晕感,一个个地去确认他们的情况,哪怕其中有些人的伤势看上去就知道必死无疑。
“这里...已经没有幸存者了。”
结论是无情的,此处已再无可称为“生命”的残留。
“这种事,看一眼不就明白了吗?”
身后传来一阵金属轻点地面的咚咚声,两者不约而同地朝向他们进来的入口。这个码头已经被施工用的铁皮围栏给圈起。在这种关头,怎么可能会有路人随便地进来。
“我还纳闷这里为何会突然飘出那么多灵魂,原来是这样。”江雪兔随手抓住一个出逃的灵魂,朝它询问了几句。
她身上穿着件黑色的Ballet Maniacs体操服,而盖在外面的还是那套灰色风衣。江雪兔的右手拿着瓶运动饮料,看上去似乎刚刚健身完毕。
“不是吧,你说这小姑娘的爱好是花样滑冰?”普蕾雅犹疑地看了一眼江雪兔的假肢,看上去连后外跳都吃力。依她的判断,江雪兔连在冰上走动都已经算是危险了。
“不止,她还喜欢芭蕾,你可别小看那家伙。”李徵仪想起了月光屿修道院的日子,自己似乎曾经坐在长椅上看到过,她默默地独自训练的样子。
“她可是那种能挥舞着手杖用巴顿术把人揍傻的怪力女。”
这也解释了为何江雪兔的手杖是特别沉的实心结构,几乎从每一个角度都能造成暴击。
“后来她被一户家境不错的人家带走了,那副假肢据说花了不少钱,加上本人也很卖力。”李徵仪也略微了解过相应的知识,但如今却没什么印象了。
那时候做的动作好像..我记得似乎是叫做阿克塞尔跳什么的。
“虽然想怀疑你们是不是在幽会,但如果是这个选址,我想应该没有人会不解风情到这种地步。”
江雪兔眼里的二十几名人类都还凄惨地保持着刚刚死去的样子,他们的灵魂需要时间才能平息这份被杀的怨恨。
“你在打给谁?”李徵仪看着掏出手机的江雪兔,心想她会不会是要拨打给警察。
奇怪,这种情况下这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做法?
“能处理这件事情的人。”江雪兔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往附近的卫生间走去,边走边说:“毕竟这事发生在学校附近,也不能就这么坐视不理。”
过了一小会儿,她从卫生间里立刻冲出来。只见她指着浮在上方的普蕾雅,对着李徵仪说:“回避一下,接下来的画面可是女孩子的特权。那边漂着的那位,麻烦请你挡住他的视线。”
“不,慢着。特地做这种事情有必要吗?”李徵仪绝不是因为自己想看看江雪兔所说的画面才这么说。毕竟自己和普蕾雅是两人一体,怎么能只让她去涉险。
“说得对,仆从如果变得没品那也是主人的失格。”
李徵仪脑中的深邃幻想自然瞒不过作为共生对象的普蕾雅,半是威逼半是强迫的交涉之下,他只得屈辱地点了点头。
江雪兔用手挡住眼睛,却还是从指间的缝隙偷看李徵仪的异变。
自如处理身上血肉的能力乃茨密希一族的特权。不一会,他的身体已经呈现出了另一幅姿态。
精致的短发以及红瞳,虽然身上的衣物还是李徵仪固有的校服,但是从头到尾皆变成了普蕾雅的样子。
她满意地捏了几下手指,比起悬在空中的漂浮感,还是这种脚踏实地的感觉让人安心。
至于李徵仪,他现在沉浸在他们共有的意识之海。但古怪的是,江雪兔不像能看见普蕾雅的灵魂一样看见他。而他自己也不能自如地飘在空中。
“倒是挺老实地让出来了啊。好吧,我允许你在特等席好好领教这具身体的潜力。”
普蕾雅自信地撩开头发,她似乎特别中意那把雁翎刀。只见她握拳对着左手掌心,竟是径直将“月余美”从体内抽出。
“哼,还挺潇洒的嘛。”江雪兔冷冷地嘟起嘴,不紧不慢地走到她的面前。身高颇为相近的两者,两双迥异的眼睛相互对视着。
她乖巧地闪至普蕾雅身后,朝着疑惑的前者微微吐舌道:“既然看起来这么厉害,当然得是您先请咯。”
虽然全程面瘫,但江雪兔这些精妙的小动作看上去倒是有种反差般的可爱。
比如当下:她面无表情地抱着普蕾雅的大腿,脸颊紧贴不肯放开,让前者感受到一阵冰块般的触感。
尽管自己还是有那么些战斗力,但也就是比李徵仪高上一点的水平。换句话说,江雪兔丝毫不认为自己能打得过最近出没在弥厦市的那些猎奇生物。
“你要是那种会冲上去白给的才教人为难,”普蕾雅无奈地摊开双手,把剑指向那个房间发问:“那里有什么?”
“幸存者。我确认过了,一个状态相当凄惨的女人。”
普蕾雅自然读得懂江雪兔的言下之意:能在这个舞池活下来的幸存者,也不大可能是什么正常的家伙。
她挪步至舞池的旁近,那里静静地躺着一台柴油发电机。为了今晚的篝火晚会,他们特地没有启用灯光。
江雪兔面色凝重地拉下码头的电闸,附近装饰用的Led绳灯随即恢复照明。
再度点亮的舞台,其狰狞的颜色被光映得更加摄人心魄。那景象,连普蕾雅都不禁皱起了眉头。
被啃食得七零八落的遗骸遍布舞池,堆积如小山一般的尸骨在漆黑海景的衬托下,缓缓渗出殷红。光芒照耀一具具人类,好似尊野性的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