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还以为你要跪下来求我呢。你这蔓淑,几千年的修炼让你变成了傻子吗?”长玲玲得意地晃晃脑袋。她头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碧汀闻声晃了两下身子,然后仿佛被外力控制一样,猛地跪在地上。
“呵呵,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长玲玲捂着肚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真的非常期待接下来的场景。如果那个人说的没错,她就会接手这只强大的蔓淑成为锦绣家最强的人……
感受到面前传来可怕的威压,长玲玲抬起了头。碧汀寒着脸盯着眼前的少女不说话,他的脸上出现了无数细小的藤蔓,眼睛也从正常人类的棕色变成了妖怪最常见的金色瞳孔。
他的表情就像那天杀死真正的长生一样,冷漠,淡然,没有感情。那是一只妖怪的本态。
长玲玲倒也不怕,她很清楚眼前的碧汀不过是虚张声势。如果她了解得没错,她持有的铃铛是所有契约中时效最长力度最大的死印之契。契约双方必须相互守护,永不背叛。即使一方死去,另一方还能通过契约找到他的转世,继续维持这份契约。
“长玲玲,”一旁的长生开口了:“你现在悔改,还来得及。”
“我?悔改?”长玲玲笑了:“虽然不知道你们两个具体做了什么,但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人不是吗。何必这么假惺惺的呢?再说了,我就快要胜利了,你们居然让我悔改?”
长生吸了一口气,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碧汀,然后捏了个指诀:“【蔓枝玉丽,香远益清】忆莲,缠住她!”
那莲花迎风爆涨,莲花的清香扑面而来。七片花瓣发出耀眼的光芒,让离得最近的长玲玲来不及遮挡,就灼烧了眼睛。
“长生!你!”长玲玲非常生气,她大喊了一声:“那只蔓淑!给我上!杀了长生!”一边说着边驱动全身的气运让自己的血肉无尽全数扑向长生那边。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长玲玲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擦着她的头发穿了过去……似乎还能闻到些许火药味。
紧接着,她被无数的藤蔓抓住了手脚,那些藤蔓毫不留情地直接生生掰断她的四肢。在清脆的关节断裂声里,长玲玲爆发出可怕的尖叫。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们还有后手?!是谁!!是谁!!”
远处,躲在土包后面的方南柯和方一梦此时冷汗都冒出来了。
“吴叔,你确定打中铃铛了?”
“你们两个小鬼乱说什么,这么点距离叔怎么可能打不准。就是用了这土枪有点心疼。这弹药死贵了,可千万不能被家里的母老虎知道……”
直到方南柯和方一梦看到长生捡起了什么东西,二人才松了口气。让吴洪来开这一枪还真算是一场赌博。
方南柯在客栈里和碧汀分析,这长玲玲十有八九不擅长探查。她的魔物血肉无尽很明显是擅长进攻的类型,以她的修为来看,他们几乎可以断定在战斗中她没办法分神对四周作探查。
“我补充一点,”一旁的方一梦插了句嘴:“我觉得有必要让长歌你去吸引一下那个婆娘的注意力。她说不定一激动连那些恶心的花都会收回去。”
“这件事就交给我吧。”长生点点头:“到时候由我先引起她的注意。如果不成,碧汀你再上场。”
“现在最重要的是……谁去把长玲玲脑袋上的铃铛打下来?”碧汀喝了口茶,说道:“不能用弩,弓箭速度太慢可能会让她躲开。”
“等下,我没记错的话……这个镇子里只有一个人有弩以外的远程武器……”
“——吴哥,你这土枪到底哪里来的?”方一梦看着吴洪手里的东西,特别疑惑。
“你可别乱传,这是我专门托人去白露城带回来的。据说是江南天工坊制造的武器,可厉害。”吴洪神神秘秘的解释着。方南柯听罢倒也点点头,她上一世就是个灵器修,那天工坊的人还真有不少喜欢打造这种凡人也能用的武器。销量还颇为可观。
“话说,那女娃子真是妖怪?我看着她长的可水灵,感觉不像啊。”此时,吴洪已经带着两个小孩躲到了更远处的草包后边。
“那婆娘别看皮囊好,内里可凶残了,”方一梦煞有介事地科普起来:“她最喜欢吃人肉煲,还有那些花,吴哥,那些花都是她拿男人的精血喂的。你可得躲远点别被抓了。”
方南柯听着老哥搁旁边一通掰扯,心里觉得有些好笑。这家伙真就吹牛不怕破了肚皮,一套跟着一套的。唬得老实人吴洪都有些怕了。不过也罢,现在他们的确不能让吴洪对长玲玲心软。
长玲玲的视线渐渐恢复,她发现此时的自己已经无法动弹。她的四肢已经被折断。接着,她的头发被藤蔓拉扯着逼着她抬头看向眼前的人。
那双金色的眼眸里没有情感,就好像准备吃一顿毫无亮点的饭那样,平平淡淡。
可爱的女孩流下了恐惧的泪水。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眼前是一只可怕的会吃人的大妖。
“是你输了,长玲玲。”
夕阳西下,碧汀和长生抱着一个孩童走出了龙州山。
“这个就是长歌的尸体?”方南柯凑了上去,没想到长歌的尸体保持得非常好,甚至就像睡着了一样。不过孩童肚子上的伤疤却非常显眼。
“我的内丹泄露了一些妖气出去,所以害得你们镇子里的鸡遭了殃。”碧汀有些愧疚地解释:“我擅长的孢子之术能够寄生人体,一段时间后会爆发并吸取寄生体的养分。还好我来的及时,不然——”
方南柯和方一梦对视了一眼,他们非常清楚这“不然”的后果。
“如今这术已经解除,我们俩就要离开了。”一旁的长生向他们点头道谢:“虽然不知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但是谢谢。我长歌,一定不会忘记二位的恩情。”
这是方南柯第一次听到长生承认自己的身份。她明白,从今天开始,长歌就要告别和锦绣家的过去,开启自己的故事了。
“对了,走之前,我把这个给你。”碧汀从身上拿出一张纸条:“这是长玲玲留下的纸条。看来,她的行动并不是家主指使的。”
方南柯点点头,她接过纸条打开看去。上面用娟秀的笔迹写着几个字:
小心身后
“会是谁给那婆娘写的呢?莫非是她的相好?”一旁的方一梦也凑了个脑袋过来。
此时方南柯眼前莫名出现了一幅画面,一个白发的男子握着她的手,温柔地教她写字。横,竖,撇,点,折。每一笔都和纸条上的笔迹一样,娟秀而有力。
可是有哪里不对,方南柯的头开始刺痛。这个记忆是不对的,是不正常的!自己的脑海里仿佛有人抓住她的领子在大声呼喊,告诉她不要相信刚刚看到的画面。
“——南柯,南柯?你怎么了?”耳旁是老哥焦急的声音。
回过神来,方南柯发现自己已经满面泪水。她愣愣地擦去脸上的眼泪,接着站立不稳晕倒在地。
碧汀和长生在深夜离开了小镇。他们当掉了身上的百花袍,买了两套衣服坐上了前往白露城的牛车。
困意上头,长生靠着碧汀进入了睡眠。碧汀感觉身边的人睡得深了,便悄悄从口袋里拿出了方南柯给自己的锦囊。
千年之前,自己还是一只刚学会幻术的小蔓淑。那时,人们对妖怪的认知大部分还是恐惧和仇恨,自己在人类的棍棒下艰难生存。
然后,他遇到了那个人——
“哇,你是妖怪吗?一个人在这种山里小心被人抓去煲汤。”温柔的少年将他从泥地里拉了出来。蔓淑的真身其实就是丑陋的藤蔓而已,再加上多日地逃跑,所以少年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装进了箩筐里。
小蔓淑被少年带到家里,出乎意料的是,自己居然被精心放在一个景观盆里。少年很喜欢种花,家里的花草被调理得神采奕奕。小蔓淑调理好了之后,经常没事就跟他恶作剧,二人的关系也开始亲密起来。
某日,忙完了工事的少年拿出一只小竹笛吹了一曲。那曲声真是难听至极,不过小蔓淑还是很给面子地听完了。
“怎么了蔓淑?无精打采的?”少年把笛子放下。小蔓淑趁机比了个抗议的动作,想告诉他别再吹这破笛子了。可曾想,这少年居然理解岔了:“噢,你是觉得听不够,还想再听?没问题,我再酝酿酝酿。”
小蔓淑觉得自己快哭了。
就这样,他们一起度过了无数的日夜。直到有一天,蔓淑能够化形了。毫不犹豫地,蔓淑选择了少年的外形。他第一时间就跑去找到那人炫耀自己的能力。
“蔓淑,我想了一下,给你取个名字如何?”少年看着眼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妖怪,高兴地放下手中的竹笛。那天,他们二人争论了好久,终于定下了这个名字,碧汀。
“碧水汀溪,长生不离。碧汀,以后我们就是永远的朋友,听到了吗?”他用竹笛顶了一下蔓淑的额头。蔓淑,或者碧汀有些生气地摇摇头,他手一挥便把少年的竹笛打落到水里。少年看着被河流卷走的竹笛,哭丧着脸。碧汀也有些过意不去,可是事后他怎么找也找不到那只笛子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那个人变成了一个垂暮老人。那天,碧汀一如既往地守护着他,看着他拿出一只铃铛……
“唉。”现实里的碧汀叹了口气,他小心地收起这只锦囊,闭上眼睛轻轻哼起了奇怪的曲子。那曲子听上去不成调子,甚至可以说很难听。可不知为什么,在碧汀的哼唱里,那曲声却有了一丝怀念,一丝温柔。
“南柯,那只锦囊里放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啊?”方一梦看着床上苏醒的方南柯,企图找点话题。
“一只旧竹笛。我也不知道那是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