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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小明(一)

作为理工男,小明看的小说不是很多。决定搞创作后,他接受朋友的建议去万圣书店淘书。买回《兄弟》《不负如来不负卿》《生活虐我千百遍,我待生活如初恋》《在痛苦的人生中尽力而为》等一大袋书,图书种类涵盖言情、世情、励志等。多多去打水时,小明刚好从书店回来,正找钥匙开门。扫了眼小明购物袋里的书,多多脱口而出:“大哥,您真有钱!”

小明笑嘻嘻地反问:“何以见得?”

“因为这种破书您还花钱去买。”多多毫不客气地说。

“我得尽快看完这二十多本书。感觉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您再怎么快,一天最多能看30万字,也就是说您一个通宵肯定看不完这些书。既然您一个通宵看不完,您就不如去图书馆看。像这种三年之内半年以前出版的图书,国图都可以找得到。这套《不负如来不负卿》吧,您还可以搞外借。看您家这么多书,肯定学历很高。您不会没去国图借过书吧?”

“我以前住在石景山那边,确实没去国图借过书。你是学文的吧?”小明转移话题。

“我大学学的是中文,硕士学的是古代文学,现在看的书多是哲学方面的。《不负如来不负卿》我看过,文笔确实很好,里面包含许多佛教知识。”

“我能去你那看看你的书吗?”

“当然可以。只是我没您利索,屋里没有书架,书都堆在地上。”

当小明来到多多的小屋,看到多多码放在墙角和床上的书时,确实有点小触动。因为小明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很勤奋的人,没想到这个小青年也能这样拼。他发现多多的书不好找,因为码放在地上,要看里头的书还得把外头的大摞书移开。“我要回家看《兄弟》去了,先看完今天买回来的书再说。”小明边说边往外走,算是告辞。

小明已经在这里住了9个月了,还是第一次和多多交流。主要他在屋里一般都不发声,总是边听音乐边写作,加上他的使水时间也和多多没有交集,住了大半年两人没照个面也就不足围观了。多多寻思,既然已经在这没有厨卫的Z排Z号已经住了9个月,那说明那个大哥也不是很有钱。但他这么大个人了,买那种破书却毫不眨眼。多多越来越觉得自己欣赏那些每天晚上做饭的大哥大姐,她们天天热热闹闹,喜气洋洋,就算没见着她们本人,她们的声音你不记住都难。看来她们才是这里的真正主人。

小明看书很快,凌晨三点十分,《兄弟》已经被他看完了。他开始写读后感。内容如下。

通读完余华的《兄弟》,可发现宋钢自杀的导火线是得知妻子林红和兄弟李光头非法同居。用小说中的话来说就是“你是荡妇!丈夫的尸体在家门口摆了三天了,你却在外面偷汉子……”“你是禽兽,兄弟的妻子”。这是正在屋里鬼混的李、林在听到李的下属在门外报告“宋钢卧轨自杀”时的本能反应,是他们良知被唤醒后的第一念头,也表明俩人在潜意识里都知道他们的这种苟且之事对宋钢的伤害。小说是可以虚构的,小说来源于生活但高于生活。这本《兄弟》,深刻的反映了当今社会的很多乱像,不愧为一部优秀的现实主义作品。其反映现实的深度和广度,不亚于《白鹿原》。

宋钢和他父亲一样是个很本分的人,从来不做损人利己的事,这一点林红和李光头都了解。宋钢的父亲不顾人们的白眼,把李光头那个因偷看女人上厕所掉粪坑里淹死的父亲的尸体粪坑里捞了出来,在李光头母亲最绝望的时候给了她安慰。李光头和宋钢是真正的患难之交。李刚的一生是悲剧的一生。这有外在的原因,也有自身的原因。

首先来看导致宋钢悲剧性命运的主观原因。宋钢的自杀是因为得知妻子林红出轨。且不说就是妻子出轨也可以不自杀,比如可以离婚,可以找人评理。这里着重分析他尽管本分,但原则性不强的性格特征。宋钢知道李光头喜欢林红,也清楚他和林红结婚对李光头的伤害。关于这一点,小说中描述得很详细。既然如此,从道义上(即原则上)来讲,宋钢当时应该像林红拒绝李光头一样拒绝林红的爱。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长痛不如短痛。当然,我们相信宋钢当时对林红的爱也是发自内心,但就他和李的兄弟情来说,他的这种恋爱也是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行为。宋钢既然犯了“重色轻友”的错误,难免后患无穷。在这一点上,李光头比宋钢更男人。宋钢和林红宣布结婚这事对李光头的伤害有多深,大家可以想象的到,但李光头并没有自杀,只是发下了“这辈子不结婚”的毒誓。还有就是立场不坚定。林红向他求爱时,他本来知道这样会给李带来伤害,知道这事“不可为”,但经不起林红的攻势而堕入了林红的情网。这是其一。其二是林红要求宋钢和李光头断绝交往,他竟然答应了妻子的无理要求。宋钢和李光头本来是生死兄弟,李光头没计较宋钢和林红结婚的事,宋钢有什么理由主动和李光头断绝交往?小说中有段这样的描写:大意是李光头生意上遇到了困难没钱吃饭被宋钢知道了,宋钢就把自己带的饭分给李光头吃,日子久了被林红发现,林红心疼丈夫怕李光头对宋钢不利,就要求他们断绝交往。面对林红的无理要求,宋钢一个堂堂男子汉不知道说“不”,导致悲剧命运也就在情理之中了。从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宋钢尽管本质不坏,没有害人之心。但他立场不坚定,做事没有原则。这样的人注定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所以,宋钢的悲剧,主要还是性格的悲剧。

再来看林红。李光头得知兄弟的死讯,指责林红是荡妇。但林红是荡妇吗?从小说的描写来看,林红本质上是一个很善良也很守妇道的人。林红干出背叛丈夫的事是因为一念之差,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一失足成千古恨”。先让我们结合文本来分析下林红的命运发展史。

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在农业社会女性对男性的依附性,女子嫁了有钱男就富有;嫁了穷光蛋就跟着吃不饱穿不暖。但更重要的是针对男方的品行而言,因为女性多半情感专一,嫁了道德败坏的男人就只能整天以泪洗面。

林红找对象重品行,这是她善良的表现之一。李光头青年时期追林红那阵是厂长。林红没有接受对他死缠烂打的李光头,主要是因为她认为李人品不好,为了尽快摆脱李光头的纠缠,在她能够确定宋钢人品不错后,便主动向每次陪同李光头上阵前来追她的宋钢示好(林红看中宋钢不是林红的错,因为宋钢和李光头的感情具体怎样,只有了他俩自己清楚。但宋钢不坚决拒绝林红是没原则的表现,因为李光头对林红的感情宋钢最清楚)。其实,只有善良的女性才会做出这种选择,毕竟当时李光头来头大,是厂长,而宋钢只是一个穷小子。

随着时光的流逝和年龄的增长,林红逐渐认识到自己当年这么讨厌李光头也是没必要的。林红这种反思也很正常,毕竟每一个人都在成长。话说李光头追林红的那种极端方式,任何一个纯情女子都会感到厌恶。当然,从客观的角度看,李光头当年也是真心喜欢林姑娘的,只是表达方式欠佳而已。

林红具有良好的判断力,认准宋钢的仗义,下嫁穷小子宋钢并历尽艰辛一心一意跟他过日子。这是她善良的第二个表现。林红选择宋钢,只是相中了他的仗义。其实,当时宋钢作为一名普通职工在经济上根本无法跟福利厂厂长李光头相比。不可否认,林红和宋钢是真心相爱的。宋钢生病后,倔强的林红除了加班加点工作照顾他外,还逼迫他去向李光头求助。宋钢治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并欠下李光头15万元的债。表明她为了丈夫的健康,可以做出让步,不再心高气傲。

为了让妻子过好的物质生活,宋钢瞒着林红外出做生意。林红小心翼翼地防范着刘厂长的骚扰,为了保住工作只好向李光头求助。在林红的潜意识中,她以为李会像宋钢一样仗义,信守“朋友妻,不可欺”的古训。从林红堕落的过程看,林红确实是被迫的,但也有与林红原则性不强、不会说“不”密切相关。

小说花了大量篇幅描写了林红因李光头不断帮自己排忧解难,以致无法拒绝李光头的非分之求。但如果她原则性强,面对李光头的非礼能理直气壮地拒绝,事情或者会有转机。但她该硬气的时候不硬气,害死丈夫也就不奇怪了。

再来看李光头。小说中的李光头确实不同凡响,是我们当今社会的所谓响当当的人物,但事实上他是害死宋钢的元凶。年轻时期的李光头爱上了林红,这本无可厚非。但爱出风头的李光头求爱方式过于离谱,致使林红一见到他就恐惧。这样的求爱方式当然得不到善良而倔强的林红姑娘的心。而面对李光头的死缠烂打,善良而无助的林红只得马上物色自己喜欢的人,于是她发掘出了李光头的患难兄弟宋钢的优点并义务反顾地嫁给了他。在李光头的接济下治好了肺病的宋钢瞒着妻子外出做生意几年未归,反复遭到刘厂长骚扰的林红不得不向一直想关心她的李光头道出实情,这给了李光头进一步接近林红的机会。

少女时期因不懂男人心而将大胆示爱的李光头视为流氓无赖的林红,随着年龄的增长和时光的流逝不再厌恶李光头,这本是女人之常情。问题在于有了接近林红机会的李光头自我意识膨胀,一心琢磨要得到林红的身体,一了20年前的夙愿。利用手中资源不断给予林红“小恩小惠”和“大恩大惠”。公司开业,派人开车请林红去剪彩,林红揭开的巨大雕塑是自己的画像,致使林红面对她的非分之想无法拒绝。绝大部分已婚女性在这种情况下都只能就犯,因为眼前这个人帮助过你而且曾经狂热地爱过你。致使旁人纷纷议论,“李光头请林红剪彩是虚,想睡林红是实”。总之,李光头利用了林红的善良迫使林红突破道德防线,成为他满足私欲的工具,直至宋钢忍受不了妻子的背叛而卧轨自杀。李光头的贪欲,直接害死了宋钢。

小说结尾是李光头卖掉所有家产买了宇宙飞船,整天带着宋钢的骨灰在太空旅行。这些虽是为了求得内心的安宁,但也可以看出李光头还是一个良知未泯之人。如果林红面临李光头的非礼行为能理直气壮地拒绝,是不至于堕落成为李光头口中的荡妇的。

除了宋钢的悲剧性命运及其成因值得人们深入解读外,《兄弟》给予人们的启发是多方面的。

其一,在党和政府着力满足“人民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望”的今天,重视“理欲之辨”尤其很有必要。早在800多年前,朱子就提出,“饮食,天理也;要求美味,人欲也”,强调人们要有比追求耳目口鼻之欲更高级的追求。《兄弟》揭示了人欲横流,道德沦丧的社会现实。李光头“白天挣钱,晚上挣女人”,私人生活极其混乱。但社会给了胆大包天又能吃苦的李光头无限的机遇,他赚了数不清的钱。特别是那场“选美女”的闹剧,更是淋漓尽致地鞭挞了道德沦丧的现实生活。李光头在玩弄女性的同时也被那些想挣“快钱”的女性玩弄,他们之间的交易,让人们对“盗亦有道”的传说有了全方位的了解。掩卷而思,小说中被物欲冲昏头脑,遮蔽了双眼的人很多。比如周不游,那些参加选美比赛的选手,李光头就更不用说了。朱子在《玉山讲义》里强调,“天之生此人,无不与之以仁义礼智之理,亦何尝有不善?但欲生此物,必须有气,然后此物有以聚而成质;而气之为物,有清浊昏明之不同。禀其清明之气,而无物欲之累,则为圣;禀其清明而未纯全,则未免微有物欲之累,而能克以去之,则为贤;禀其昏浊之气,又为物欲之所蔽而不能去,则为愚、为不肖。是皆气禀物欲之所为,而性之善,未尝不同也。尧舜之生,所受之性亦如是耳,但以其气禀清明,自无物欲之蔽,故为尧舜,初非有所増益于性分之外也。故学者知性善,则知尧舜之圣非是强为;识得尧舜做处,则便识得性善底规模样子,而凡吾日用之间所以去人欲、复天理者,皆吾分内当然之事,其势至顺而无难。此孟子所以首为文公言之,而又称尧舜以实之也。”这段话表明,虽然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善良的人,但如果对“耳目口鼻之欲”的追求不加节制,就可能给他人造成伤害。李光头的生活里根本不缺女人,这一点林红知道得非常清楚,所以她放松了警惕。那李光头为什么要去招惹林红以致害死自己兄弟落个终身遗憾呢?这就是欲望害人。李光头和很多人一样,为“一支哨子付出了太大的代价”。像李光头对林红的那种原始欲望,对“睡人无数”的李光头来说,是完全可以克制。但李光头的道德已经沦丧到了不知道自己对林红的执念不道德的地步。小说中的很多描写,也牵涉到了很多淫棍觉得这个社会到底是混乱了点,以致小说中的周不游结束到处游荡的经历回到了妻女身边。小说中描写的世情跟冯梦龙写《三言两拍》的时期差不多,李光头的做派和西门庆也差不多。李光头敢作敢当,本是个很有魄力的。比如拯救福利厂,使福利厂的几十号残疾人过上了富足的生活。但由于他在找对象之事上不知反省,导致执念难解,结果不仅毁了自己的幸福(一辈子不娶),也害死了生死兄弟宋钢。本来找对象讲究个你情我愿,林红拒绝了他可以找张红、王红、刘红之类,干嘛执着于此,游戏人生呢?

其二,人应该坚守道德底线,对内心里感到别扭的事,要敢于说“不”。比如小说中写到林红向宋钢示爱,宋钢第一反应是这样会伤害李光头。宋钢在还没有认识林红之前就知道了李光头对林红的感情,作为生死兄弟潜意识里知道使不得,但还是没守住初心和林红结婚。当然为后来的生活埋下了隐患就在所难免。在李光头没钱吃饭的那段日子里,宋钢本来想帮助他的,把自己带的午饭分给李光头吃,但日子久了妻子被林红发觉。因为林红厌恶李光头,就严令丈夫和李光头断绝关系。宋钢知道这样做对不起生死兄弟,但他再次没有守住初心,答应了妻子的无理要求而不是说“不”。李光头向林红伸出魔爪时,林红知道对不起宋钢。她虽然极不情愿但没有理直气壮地拒绝李光头的非礼行为,从而堕落为害死丈夫的凶手。在日常生活中的许多纠纷,其实都是当事者没守住初心引起的。这里的初心,也就是孟子所说的“赤子之心”。孟子认为,只要能守住初心,则“人人可以为尧舜”。他说“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故有之也,弗思矣。”(《孟子·告子上》)。在此基础上,孟子进一步提出,“学问之路无他,求其放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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