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才市场,龙跃没少去。结果令人很沮丧,没有一家用人单位看得上龙跃,龙跃不得不降低标准,可无论龙跃怎么努力,结果都一样。
龙跃本不信鬼神,想起临出门前,一个疯疯癫癫和尚的话,龙跃不由得信了三分。
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眼中闪着智慧的光芒,认真地审视着龙跃,一副得道高僧的样子:“此去磨难重重,诸事不顺,还不如待在家中,风平浪静;待到云开雾散时,金光一闪,鹏程万里。若耐得云开雾散,也可逢凶化吉。”尽管老和尚目光平静,从里面看不出任何内容,但是龙跃却清楚地明白老和尚的意思,此行诸事不顺,坎坎坷坷,还是不要出去的好。龙跃冲老和尚嘿嘿一笑,我待在家里和出去经历一些磨难也没有多少差别。龙跃有点幸灾乐祸地看着老和尚,你既然能够预知未来,难道你就没有看出来我家的状况,我学业有成,又干不了重活,不出去找点事干,如何偿还上学期间欠下的累累债务。老和尚煞有介事地又看了龙跃一眼,呵呵一笑:“施主既然坚持出去,也不是不可。”老和尚半眯着眼,嘴里念念有词,两眼忽然猛地一睁,似两道利剑像龙跃射来,龙跃只觉得浑身上下森寒一片,顿时被老和尚看了个通透,没有一点秘密可言。
老和尚的话戛然而止,呆呆地看着龙跃摇了摇头:“时也,命也,运也。”老和尚嘴里念念有词,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佛像来。佛像不知用什么材质做的,似乎年代久远,微微泛黄。老和尚有点舍不得佛像,将佛像拿在手里端详一番,方才递给龙跃:“既然相见,便是有缘,此佛像便送给你吧,作为咱们师徒的一份见面礼吧。”老和尚暮色凝重,定定地看着龙跃,龙跃本想揶揄老和尚两句,却在老和尚的注视下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尽管老和尚一句话也不说,但是龙跃非常清楚老和尚想要说些什么。老和尚要龙跃将这尊佛像时刻戴在身上,一刻也不能离身。老和尚表情凝重,一脸慈祥,龙跃不忍心拒绝老和尚,伸手接过佛像,挂在胸前。老和尚见龙跃戴上佛像,双眼一闭,嘴里再次念念有词。忽地,平地消失不见。
若不是佛像还挂在胸前,龙跃会觉得方才是一种错觉。
去人才市场,龙跃想找工作。有工作才有收入,有收入,父母才会不牵挂。龙跃不怕吃苦,每天啃馒头,仍然饥一顿饱一顿的。即便这样,龙跃也不敢跟父母开口。龙跃真的穷怕了,那种感觉仿佛饥饿在每时每刻撕扯着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龙跃不敢一个人回到出租屋里,早就筋疲力尽,龙跃一骨碌躺在地铺上。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很这饥饿,饥饿仿佛散满了出租屋的每一个角落。
苦脏累,龙跃不怕。龙跃怕父母的牵挂。
父母供龙跃供得很吃力,龙跃非常清楚家里的处境。若不是拗不过父母,龙跃也许就不会到都市来上学。拿到通知书,龙跃就下定了决心,不把通知书的事情告诉父母。家里供不起自己,即便父母砸锅卖铁供他读完了大学,读完大学以后,龙跃怎么办?
龙跃也不记得父母怎么知道通知书在自己手里,悄悄凑足了学费。当父母催促龙跃去上学时,龙跃忍住眼眶的泪水,第一次离开父母踏上了远去的列车。
时光荏苒,当龙跃从长途汽车上下来,站在繁华的大街上,穿着的确良衬衫同这个城市显得格格不入,龙跃忽然生出一股脆弱感,那种渺小的感觉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得龙跃喘不过气来。拖着鱼装着被褥的鱼皮袋子,龙跃汽车站兜了两大圈才找到学生接待处。
往事如水滴滴在心头叮咚,仿佛昨天一样清晰。
在这里,龙跃心头忽然再次被渺小感填满。龙跃顺着人流,在人才市场游荡。直到汹涌的人潮退去,龙跃才看见市场的旮旯里,有两个穿得很时髦的女子,冷冷清清地站着。
看样子还没有招到人。
龙跃有点同情,这么多人居然没有人去应聘。大早上来,站在那里,看着别人哪里热火朝天,滋味也不好受吧。
龙跃心里想着,就凑到了跟前。原来兴隆酒店招服务员和传菜生。
龙跃灵光一闪,既然没有人要自己,不如将自己的标准降得最低,去试试。
龙跃几步走到跟前,冲着眼前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将自己的简历递了过去。
女子抬头看了一眼龙跃,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不易察觉的笑容在女子的嘴角升起:“以前干过吗?”
龙跃也顾不上脸红,信誓旦旦地说:“干过,干过。”天知道,龙跃有点多心虚。龙跃的心头提到了嗓子眼,他生恐女子问他在哪里干过,干的怎么样。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付新红将简历手在里看都没看,原封不动还到了龙跃的手中:“一看你就是刚出校门,简历你还是留着吧。干咱们这一行,需要弯下腰来的服务意识。冲你有勇气选择这一行,我相信你。这是酒店的地址,明天上午8点准时来参加培训,千万可别迟到了。”付新红刻意地瞅了一眼龙跃,她生怕龙跃过来应聘是心血来潮,闹着玩的。别人怎么想和怎么做,她管不着。但是既然来她这里应聘,她有必要了解清楚。付新红见龙跃脸色平静,非常真诚地盯着自己,很认真地接过名片,将名片放在兜里,甚至刻意地捋了捋口袋,生恐没有将名片放好。龙跃的态度,付新红很满意。他做事认真又细心,在酒店很快进入角色,付新红不担心龙跃的适应能力。
付新红欣赏龙跃,依旧消除不了心中的顾忌,按常理来说,人往高处走,一名大学生是高傲的,他宁肯待在家,也不会随随便便选择一个职业。像龙跃这样果敢地选择酒店,能看得出龙跃有不得已的苦衷。因此,从理智上,付新红希望龙跃来酒店上班,但是从心理上,她又不希望龙跃来上班。人,很多时候是自相矛盾的。付新红自认为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有很多时候,付新红甚至认为自己有点不近人情。独独对这个少年,令付新红动了恻隐之心。付新红一向认为管理是刚性,严格按照条条框框办事,以铁的手腕快速解决问题,近乎不近人情。付新红心潮起伏,平静地注视着跟自己产生交集的少年,那些想法不过石头落入水中掀起地阵阵波澜,波澜过后,尘归尘,土归土。站在她的位置上,若同情心泛滥,同情这个,同情那个,她靠什么来管理手下。
付新红很满意,第一次有大学生到酒店工作,不管他出于什么心思,付新红都决定好好对待。从龙跃朝着她们的招聘岗位走来,付新红一直关注着龙跃。在人才市场设立招聘岗位那不过是老板随心所欲地一说,招一些大学生,文质彬彬的气质,酒店的形象立马高大上。付新红一点也不看好老板这样的决策,但是老板说了,付新红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在这等了一上午,也有人踯躅着多来问询,却没有一个愿意。龙跃不一样,他一看见她们的招聘岗位两眼放光,明显对酒店这样的岗位早已在心里边思量过。
招到一名大学生,老板肯定会表扬自己的。付新红对领导的表扬早已司空见惯,龙跃身上的衣衫略显单薄,看样子有几天没洗了。单薄的衣衫洗得有点发白了,和龙跃单薄的身体很像。望着龙跃,付新红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弟弟。
家里穷,父母供不起两个孩子上学。付新红主动放弃学业,出来打工。临行前,母亲抱着付新红悲伤欲绝:“不是娘狠心,真的没有办法。”鼓励的话,付新红说不出来,心酸得很。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能干什么,付新红没有想过,她一心想着不让弟弟受苦。记得弟弟趴在她的耳边跟她说,我是男子汉,我要养活你,供你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