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倩站在一旁,颤抖着抓住暮霭的手,一遍又一遍的问着:暮霭,倾城会不会有事?
暮霭将她揽入怀里,却只是叹气:她人不会有什么,但是再好的药也只能治好身体的伤,心里的伤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治愈的。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另一个瓷瓶交给景春,吩咐道:皇后娘娘还需要再泡上三个时辰,木桶里的水要一直保持这个温度,每隔一个时辰加一次药粉,然后他着对怀里的叶倩道:倩儿,这里交给景春,我们先把孩子安顿好。
等叶崇武接到伍倾城生产消息的时候,景春已将在药水中泡过三个时辰的伍倾城收拾妥当并扶回房间让她睡下了,期间暮霭过来看过,确定没有生命危险,留下了一个药方,才带着叶倩离开。
伍倾城睡得并不安稳,下身隐隐的刺痛让她难受无比,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进来,想睁眼却只觉得全身无力,脚步声由远及近,渐渐靠近床边,床头凹下去一块,整个身子被熟悉而又温暖的气息包围。
伍倾城实在无力自嘲,却又不得不恨,恨自己在最脆弱的时候,还是会去遐想曾经的温暖,眼泪无意识的从眼中涌出,一滴一滴的滑落,在苍白脆弱的脸庞划过一道道晶莹的泪痕。
那一场生产让伍倾城耗尽了元气,直到孩子出生三个月之后,她才能下床,到屋外走走,叶崇武在孩子满月的时候来过一次凤鸾殿,仅仅是给孩子赐了名,便没有再看过孩子一眼。但对伍倾城的态度明显好了很多,珍贵的药材源源不断的送到凤鸾殿,甚至恢复了以往的嘘寒问暖。
但伍倾城不会再去在意这些事情,除了叶湛,这世间仿佛再也没有值得她去关心和在乎的人,她的身体在生叶湛的时候已经被掏空,如今还能坚强的活着,便是因为放不下仍旧年幼的叶湛。
冬日的阳光洒在皮肤上总给人舒服温暖的感觉,而今年的冬天却特别的阴冷,难得一个有太阳的下午,景春拉着伍倾城坐在凤鸾殿外的院子里晒太阳。
奶娘也抱了叶湛过来,叶湛和其他的孩子不同,他除了饿的时候会哭,其他时间都很安静乖巧,很是让人省心。
抱着孩子逗弄了一阵,院子里吹起凉风,伍倾城怕孩子太小,经不起寒风,便让奶娘先行将叶湛抱回屋内,自己靠着凉亭的椅背闭目养神。冬日骄阳下的寒风格外的冷烈刺骨,却是让人头脑清明,以前的伍倾城并不喜欢,可现在却觉得对自己再适合不过。
一件披风盖到身上,伍倾城没有睁眼,慵懒的开口:景春,我并不觉得冷,无需这么麻烦。
耳边没有传来景春的回应,伍倾城微微皱眉,一双美目缓缓睁开,看清站在身边的叶崇武,她的眼中没有太多的波澜,只欲起身行礼,却被叶崇武按住。
倾城无需多礼。
谢皇上。说完场面上的话,两人之间陷入诡异的沉默,叶崇武几次想找话题,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最后也只能这样静静的看着伍倾城。
她原本红润白皙的脸上满是脆弱与苍白,温婉灵动的眼眸被绝望与冰冷替代,原就纤细的身子又比上一次见到清瘦了几分,还有她看着自己毫无一丝情感的样子,都如一把把尖刀刺进心脏,让叶崇武疼到窒息。
倾城。我扶你回房休息吧。风渐渐大起来,太阳被厚厚的云层遮挡,看着应该是要变天了。
何必劳烦皇上,叫景春过来便是。皇上国事繁忙,不必在凤鸾殿浪费过多的时间。伍倾城开口拒绝,语气平淡认真,听不出一丝埋怨之意。
可就是这样平淡无波的语气,却最为伤人,叶崇武捏紧双拳,双唇紧抿,几步跨到伍倾城身边,拦腰将她抱起:我在忙,送你回房的时间还是有的。
伍倾城身体悬空,下意识的伸手搂住叶崇武的脖子,冷静下来又觉得不妥,快速的缩回双手。
叶崇武的脸上的失落一闪而逝。径直抱着伍倾城回到卧房,小心翼翼的将人放到软塌之上,并取来被子为他盖上。
伍倾城见他没有离开的意思,干脆就直接躺在软塌之上,背过身去,不再看叶崇武一眼,冷冷的下着逐客令:皇上现在可以离开了。
被他如此冷漠的对待,叶崇武的身体整个僵住,竟不知下一步该如何动作。
这时,景春准备好暖炉送去伍倾城休憩的亭子没有看到人,便找到了卧房,一边走还一边说道:娘娘,您回屋怎么也不叫奴婢一声,您的脚还有些不便,摔着了可怎么是好。边说边走进来,见到屋内站着的叶崇武,惊得手中暖炉滑落,慌忙跪地行礼。
叶崇武无奈叹气,捡起掉在地上的暖炉,塞到伍倾城的怀里,转身对着景春道:好好照顾皇后娘娘,有事就来乾清宫找孤。
目送叶崇武离开,景春站起身几步跑到软塌边,就见伍倾城转过身道:景春,去把湛儿抱过来吧,以后就让他跟在我身边。
景春不解:娘娘,皇上既然主动向您示好,您又和必把小王子接过来横在您和皇上之间呢。
说到儿子,伍倾城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但想到叶崇武对叶湛的态度,她就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如果真的想弥补,就应该对湛儿再好一点,可直到今天,他是怎么对湛儿的,不说他了,湛儿那孩子现在已经会叫母后了,今天我还听到他叫了一声呢,大人的世界太复杂,哪里能比得过孩子的纯真,相比去期待那些随时可能不属于我的东西,还不如守着那些我守得住的人和事。
景春似懂非懂的点头,听话的去抱叶湛去了。
叶湛懂事乖巧到令人称奇,出生到现在,哭闹的时间屈指可数,对靠近的人都笑呵呵的,却本能的排斥叶崇武。
孩子不能很清楚的表达自己心里的感受,却能以最直接的方式表现自己的喜欢和不喜欢,他们也总是愿意和对自己好的人亲近。
伍倾城坐在亭子里,看着刚满一岁的叶湛在景春的保护下,摇摇晃晃的走向自己,在还有几步的时候,一下扑进自己怀里,笑呵呵的叫着母后,声音软软糯糯的,听得人的心都软得快要融化了。
伍倾城抱起叶湛小小的身体,让他坐在自己怀里,虽然已经是春天,风中还是带着一丝凉意,从景春手里拿过小披风给叶湛穿上,伍倾城亲了亲他的额头,柔声询问着他:湛儿饿不饿?
没等到回答,却感觉怀里的孩子身体突然一僵,抬头一看,原来是叶崇武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凤鸾殿,正站在远处看着他们。
伍倾城轻轻扶着叶湛的背,安慰着:湛儿不怕,母后在这里呢。
对于叶湛每次见到他的反映,叶崇武也很是不解,平日里他们父子俩见面的机会都很少,更别谈是有什么接触,为什么这个孩子一看到他就会露出恐惧和厌恶的表情。
他走进亭子,从伍倾城的怀里抱过叶湛,直接递到景春怀里,板着一张脸就开始教训叶湛:你母后身子弱,抱得久了容易累,平日里少让他抱。
叶湛虽然有些不高兴,可心里也心疼伍倾城,还是乖乖的待在了景春怀里。
说完,叶崇武已经坐到伍倾城身边,看着她,又微微的皱起了眉,拿过一旁的披风就给他披上:已经说过多少次了,怎么总喜欢坐在风口。
若是以前,听到叶崇武略带责备的关心,伍倾城会娇嗔着撒娇耍赖,可现在,只觉得那些过往的甜蜜回忆都变成可笑的讽刺。
皇上过滤了,我并不觉得有多冷,更何况偶尔吹吹凉风可以让人头脑清醒些。伍倾城看着前方花园里的花,此刻还没有完全盛开,可最多三个月之后,这朵花就会开到盛极然后凋谢,盛放的时候有多少人欣赏赞叹,可凋零的时候又有几人关心怜惜。
叶崇武自然明白伍倾城话中的深意,这一年来,伍倾城对着他一直都是一种平静到令他害怕的态度,她的心被他伤得太深,深得已经无法再去相信他,无论她用什么样的态度对他,那都不及他所做的万分之一。
沉默一会儿,叶崇武再度开口:我看凤鸾殿的桃花开得灿烂,不如我扶你走近些瞧瞧。叶崇武起身要去抱伍倾城,却被她躲开。
景春,我看湛儿有些乏了,我们先抱着他回房。
叶湛迷迷糊糊的靠在景春的怀里,小脑袋一点一点的,霎是可爱。
叶崇武伸出的手臂扑了空,心中怅然若失,伍倾城站起身子,准备和景春一起送叶湛回房休息。
人还没完全站起来,手突然被叶崇武拉住,整个人都跌进叶崇武的怀里:景春,你先抱叶湛回房。
伍倾城被叶崇武抱着,一点也没有要挣扎的意思,直到景春带着叶湛回到房间,才平静的开口:皇上,这样似乎有失体统,还是早些放开的好。
叶崇武的手微微一僵,却又抱得更紧,头靠在伍倾城的肩上,有些挫败:倾城,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给我一个重新再来的机会好不好。
皇上这话太严重了,臣妾惶恐,皇上不曾做什么需要臣妾原谅的事。平静的语气没有一丝起伏。
倾城……唉……也罢,现在还不是时候,时机成熟,我自会让你知道我一直都是你的崇武的。说话间,叶崇武埋首在伍倾城的颈间轻轻摩挲,熟悉的气息让他整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
伍倾城的心有一瞬间的震动,很快又被自己压制,之前的一切还历历在目,她不敢让自己再受一次打击,那样的痛太过难以承受,也许再一次,她整个人都会垮掉,到时候他的湛儿怎么办,这是一场赌局,她已经没有可以再输的砝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