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太爷和彦老爷说的话,彦夫人躲在屋后全都听到了。
等到县太爷走了之后,彦老爷拉着夫人去了书房,秉退了下人把门关好,这才说起了悄悄话。
彦夫人道:“老爷,方才你和县太爷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简直欺人太甚,我们莫要理他!差人去给冽儿送一封信,等他回来再说!”
彦老爷却摇了摇手,满脸愁容。
“不能让冽儿知道!他要是知道了,这亲还能退得成吗?且不说冽儿对这个沈家大小姐已然上了心,就说他问出我个缘由,一得知县太爷勒令,他这好强的性子,能服软吗?
要退,只能我上门去退!”
这门亲本来就是当初他和沈老爷定下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完全做得了这个主!
反正大鄌的女子多的是,凭冽儿这样的条件,东洲城的女子还不随她挑吗?
大丈夫何患无妻!
只是可惜了那么多的聘礼啊!
要不,他旁敲侧击的试探试探沈老爷,看这聘礼能不能给他退回来!
毕竟这不是他彦家的意思,实在是被迫无奈!
“你去退,那聘礼还要的回来吗?那可是我们整个彦家的家当…”
彦夫人本来不是个小气的人,可这么一大笔的家财,搁谁身上谁也舍不得啊!
“县太爷不是说沈家小姐和他家公子二人早有情愫,你就把这事儿说出来,让沈老爷把聘礼给我们退回来!”
彦老爷苦笑。
“现在也这分明就是编来对付我的说辞!要真有那事儿,当初他沈人杰还会来找我吗?”
别看彦老爷平时看起来憨憨的,其实他也是个智慧之人,只是由于从小极度的贫困,受尽了欺负,就逐渐变得怕事,尤其在一些精于权谋的人的的面前。
他在某些聪明人眼中的傻,只是他演的习惯罢了!
他要真傻,彦夫人这样的才女,怎么可能会对他有爱慕之心,又怎么可能生下彦冽这样出色的儿子?
就连那沈老爷,也断不可能将他的女儿嫁给一个智慧不足的人家吧?
彦夫人细细一想,觉得老爷说的有道理。
可是照这么说的话,那沈家大小姐很可能是不知情的,被定了亲又突然退了亲又换了亲,这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能接受得了吗?
再说那现太爷家的大公子,谁不知道他和横行乡里的恶霸没什么两样,哪能和冽儿相处比!
“那该怎么办?这事儿给闹的…”
彦老爷叹了口气。
“去和沈人杰谈谈,以我对他这人的评断,他应该不是那种蛮横不讲理的人。这聘礼呀,多半会退回来…”
他这也是揣测,结果谁又知道呢!
彦夫人想到儿子那晚的高兴劲儿,心里十分不忍。
冽儿眼光多高啊!好不容易碰上他中意的,这突然又要黄了…
“我得准备准备赶紧去!免得得罪了县太爷!”彦老爷说着,就打开门吩咐人去找见证这门亲事的媒人。
这边自己又换了一套专为出门时准备的衣裳,又带了些夫人亲手做的点心盒子,等媒人来了,他便急急忙忙的带着媒人往沈府去了。
沈老爷打死也想不到,狡猾的老狐狸胡县令竟然去找了彦老爷,且他如此之迅速就上门来要求退亲!
这一下子,长女嫁给胡青云的事儿,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他再也找不出来理由拒绝这门亲事了!
他实在不敢想象,这胡青云成了他的女婿,女儿得受多少气!
沈老爷无法宣泄他的气愤,就正好一股脑儿全撒在了彦老爷的身上。
“彦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胡县令都说了,大小姐和胡公子早就…”
“放屁!”沈老爷突然破口大骂,“胡县令会和你说这话?那你把他叫来,咱们当面对质!彦江东啊彦江东!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呢?平日里吧,我觉得你这人大智若愚,可通过这件事儿我才明白,你就是个窝囊废!”沈老爷气的连彦老爷的名讳都直呼了。
彦老爷苦着脸,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双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才好。
“彦某也不想啊…”
沈老爷扭过头,他实在是不想再和这样的人再说一句废话。
沉默良久,他下了逐客令:“你走吧!这事就这么完了!从此以后,你我相遇只当不认识!”
彦老爷倍感委屈,心想怎么就我弄得里外不是人呢?
那聘礼的事,就这么算了吗?
那那可不行啊!
大半辈子积蓄了!
原想着反正沈小姐嫁过来还会带嫁妆,沈家的长女,嫁妆怎么着也不会寒酸,他出的那些聘礼一准都能回得来,说不定还能加多少倍。
要是一般的女家,他哪敢那么大手笔?
彦老爷鼓了半天的劲儿才磕磕巴巴的说出了他的想法:“那聘礼…”
他的话还没说完,沈老爷就把桌子拍的咚一声。
“是你彦家要毁亲!我凭什么退你!”
彦老爷绝望了,心想原来是自己看高这沈世豪!他也不是什么好鸟!
也是!无商不奸,如果他沈世豪是那么仁义的主,他能混到今天这个地步?
罢了罢了!
这二人一个奸商,一个奸臣,绑在一块欺负他这老实人了!
等着瞧!
天会收他们!
这边彦老爷内心愤愤刚离开沈府不多时,胡府的胡青云就收到了消息。
心想他爹可真是个人物!办事这效率也是没谁了!
既然这彦家和沈家的亲事已解除,且他之前也上门给沈老爷打过招呼,量他也不敢再将沈小姐另许他人!
姑且让晾他们沈家一晾,等到他们以为自家女儿嫁不出去了,他再去提亲,到时候这沈家大小姐可就变成了别人不要被他捡回来的不值钱的货。
看她今后还敢和自己嚣张!
胡青云兀自想象着打定主意,顿时觉得他又征服了一座难攀的高山,脸上带着得意洋洋的笑去找他那般狐朋狗友去烟花之地找乐子去了。
沈老爷因为退亲一事心情十分不爽,连原本准备大办的寿宴也吩咐取消了。
但四夫人却执意要办,说每年就一回,起码也得热闹热闹。
沈老爷就吩咐当晚摆几桌家宴,只全家人热闹热闹。
父亲要过生辰,沈一一自然就放出来了。
在那样逼窘的屋子里关了几天,人都要闷傻了,被放出来的那一刻,简直就感觉是挣脱了脖子上的缰绳,那种兴奋又愉悦的自由感简直无法形容!
沈一一真想放声歌唱。
她和夏冬离开后,收拾屋子的小丫头没敢把小姐用过的簿子丢弃,而是转手交给了为几位小姐教学的先生。
“先生,这是大小姐用过的稿纸,我见着还有许多空白,就拿来给先生,让小姐们当稿纸用!”
先生赞许的点了点头,接过簿子就进学堂了。
除了大小姐已经完成了学业,其他几位小姐都在学堂里跟着先生吟诗作赋,勤读史书。
先生将簿子扔在一旁的桌子上,继续给几位小姐讲《女德》。
等到下课,最顽皮的沈念根一伸手就把先生桌上的那本簿子拿在了手里,翻了开来。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看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如了厕的先生一脚刚迈进学堂。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这谁写的诗?这是什么诗?听着可真是有气魄!”
沈念家伸长了脖子,将沈念根手中的簿子夺了过来。
她正待要看,却又一把被先生夺了去!
先生皱了皱眉,看着那一行行七歪八扭的字,心想得亏念根认得出来!
这么丑的字,简直就是连三岁娃娃写的都不如!
可是这诗写的,真是磅礴大气!
虽然他并不知道那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是什么人。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先生翻阅着厚厚的一本簿子,情不自禁的跟着朗读起来。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他的声音抑扬顿挫,情绪越来越激昂!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读完这首诗,先生突然痴了一样,呆呆的站在那里。
过了许久,他突然爆发出一声:“谁去给我把赠簿的丫头请来!”
几位小姐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先生说的是哪位丫头。
“哪个丫头?叫什么名?我记性好,一定帮先生找来!”念根自告奋勇。